會上,董魯漢邊詢問着每個人家庭的基本情況,邊裝模作樣的在本子上作記錄,字兒寫得歪歪扭扭的簡直不成樣子。坐在他側邊的韓泉河偏頭晃一眼忍不住捂住嘴笑。董魯漢象是敏感到什麼,轉頭蔑視地看着韓泉河:“你笑什麼,唏哩嗎哈的。”接着說:“當然嘍,指導員說,從老百姓到軍人這段距離,只有一開始就嚴格要求才能儘快縮短。軍人嘛,就只知道‘絕對服從’,任何時候也沒有權力講價錢。吃喝拉撒都得整齊畫一。你們轉過頭看看鋪上象個亂雞窩,有一點軍人的樣子嗎?現在全班上鋪,跟着我學習整理內務。達到標準才休息。開始吧。”
皮大衣被子很不容易摺好又打散重來,這樣反反覆覆必須折出標準的方正棱角。到深夜後,個個搓腫雙手,真是耗盡了豐盛晚餐的能量。董魯漢先是言傳身教一陣,便坐在鋪沿上抽着莫河煙當教練,後來爬上鋪靠着被子看毛選,再後來枕着被子側躺着合上雙眼督導。他不時地打一聲呼嚕,讓幾個垂着的頭擡起來磕幾下又掉下去,張軍亮乾脆撲在“豆腐塊”上把那呼嚕聲當成了耳邊風。董魯漢忽然睜開眼睛坐起來,晃一眼通鋪上的情景說:“休息吧。”說罷拉滅了燈。
一陣哈欠聲剛過就被七零八落的鼾聲取代。閒不住的周志彬起牀去添爐子,故意弄出叮噹聲壓過了熟睡的鼾聲,董魯漢睜開眼睛擡起頭,望望爐火映出的一張臉又躺下去。
幾天後,晚上的列行班務會上,董魯漢任命周志彬代副班長。衆人沉默,張軍亮憋不住氣說:“班長,我不同意。難道看人就憑面子上抹得光?”周志彬紅了臉垂下頭。董魯漢說:“沒有好的思想哪來好的行動?”“什麼好的思想啊?大家心裡都明白,添一爐子煤該燒多長時間,又不是燒的毛毛柴。況且別人剛添過了他又去添,故意弄得呯呯怦怦的,生怕大家不知道。而大鴻在晚上沒有少添煤吧,誰聽見他弄得響了?”“就這樣定了,軍人以服從爲天職。”
休息號吹響便散了會。熄燈後董魯漢坐在鋪沿上抽莫河煙,聽見張軍亮發出鼾聲,便扔掉菸頭“嚯”地起身去搖醒他:“張軍亮,你緊急集合!”張軍亮迷迷糊糊地嘆道:“唉,真夠嗆。”“快,緊急集合!”
睡在張軍亮左邊的大鴻悄悄推他一掌,張軍亮這才清醒過來,翻身躍起摸黑趕着穿好衣打好揹包,董魯漢吼道:“背上,跟我跑!”
天兒下着鵝毛大雪,風吹到臉上象刀子在割。張軍亮揹着揹包跟着打空手的董魯漢,踏着營區公路上厚厚地積雪轉圈兒。一直到張軍亮累得拖不動腿腳才讓跑回寢室打散揹包躺下。董魯漢又坐在鋪沿上抽莫河煙,等張軍亮剛睡迷糊又叫起他一個人搞緊急集合,這樣周而復始沒完沒了。張軍亮疲憊不堪,象一個麪糰兒癱軟在鋪上,任憑董魯漢如何大吼大叫也爬不起來。周志彬心裡樂滋滋的起牀去添爐子,瞥一眼張軍亮在心裡說:“活該!”
董魯漢把張軍亮從鋪上拖起來大吼:“張軍亮,緊急集合!”張軍亮有氣無力地哀求:“班長,求求你,我實在不行了……”“這是命令!”“*媽的,老子不當這個兵了!”張軍亮哭泣着躺下鋪。董魯漢卻得意地提高嗓門:“張軍亮,我命令你!”又伸手去拽張軍亮。衆人不敢出大氣,大鴻一橫心翻身跳下牀,跨過去啪地拉亮燈說:“董班長,你這是瞎命令!一晚上對一個新戰士連續搞七次緊急集合,你到底是在發私憤整人還是訓練?”“咋啦?我這是嚴格要求,嚴格訓練!”“好哇,我們馬上去連部找指導員連長評評理兒。”大鴻說罷穿上衣服朝外走,韓泉河跳下牀一把拉住他,轉頭對董魯漢說:“班長,張軍亮已經向你認輸了,你也不給他改正的機會?”董魯漢氣沖沖地一屁股坐在鋪沿上卷着莫河煙不吭聲。韓泉河暗暗用力拽拽大鴻使個眼色,大鴻轉念說:“也好,明天班長自己去連部說吧。如果指導員連長說我錯了,我甘願讓班長一晚上罰七十次緊急集合。”大鴻說罷跨過去把張軍亮的被子扯來爲他蓋好,跳上鋪鑽進自己的被窩兒,韓泉河順手拉滅了燈。
窗外,鵝毛大雪駕着透骨寒的北風彈着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