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罐專列總算到烏魯木齊站交了差。大鴻他們當天中午又換乘部隊的汽車上路。第三天上午,車隊到賽里木湖湖畔臨時停車休息,司機們忙着檢查車輛,準備通過天山的老虎溝。
賽里木湖是北天山山腰上一個凹陷下去的高山封閉型湖泊,幾十公里長,最寬處一二十公里。遺憾的是周圍一片沉寂荒涼。幾十輛滿載新兵的大卡車到來頓時顯得有了生氣。大鴻、張平、張軍亮、周志彬跟着肖雪峰走下公路,蹲在湖邊冰層上抽菸閒聊。肖雪峰興致勃勃地介紹說:“哈薩克牧民說,這個湖有三怪:第一怪是夏天湖裡不能行船,雲落在湖面也會沉下去;第二怪是湖裡不長魚蝦;第三怪是人畜一喝下湖水立刻穿腸破肚。”張平玩笑說:“不會是水底下有神話裡說的妖怪吧?”肖雪峰笑笑吸口煙沒吭聲兒,大鴻說:“肖排長,這三怪,聽起來就感覺自相矛盾。”肖雪峰不悅地說:“我倒想聽聽你的高見。”大鴻說:“湖水不長魚蝦又不能喝,說明湖水裡一定含着有毒鹽分,自然就比一般水的密度還大,怎麼會不能行船呢?”肖雪峰耐着性致聽着在心裡說:“楊大鴻,你真是一個書呆子。”周志彬搶過話頭說:“大鴻,這傳說就象神話,哪能去鑽牛角尖兒的?”肖雪峰沒吭聲,扔掉菸頭兒轉身走去同兩個接兵幹部聊起來。張平盯大鴻一眼說:“老同學,你我上了這個山頭,就得象人家那樣學乖巧一點兒才行。”張軍亮晃一眼周志彬接着說:“張平今天總算說出來一句人話。可這也不難,我們身邊就有現成的榜樣嘛。”大鴻默默地望着冰湖不吭聲,周志彬紅着臉走了。
汽車喘喘哼哼爬幾個多小時的陡坡,終於到達風雪瀰漫的山頂停下。司機們最後一次檢查車輛通過老虎溝。
“老虎溝”因溝長谷深路險而名聲遠揚。下溝的公路沿山谷蜿蜒曲回,從溝裡穿過真如虎口奪路。特別是在冬季,路被厚厚冰雪覆蓋,加之路窄坡陡,稍有不慎,往往車毀人亡。連開車的老兵“油子”們,一說到在這季節裡過老虎溝,就都談虎色變。
可對大鴻他們這些新兵蛋子,就如初生牛犢不識虎。特別是從家鄉出來十多天的長途爬涉,使他們坐在篷布遮閉嚴實的車廂裡,彷彿處於迷離之中。儘管汽車有時顛簸得快散架似的,卻誰也不會在乎。
大鴻坐的這輛車,在一陣哧哧哧的點剎聲中緩緩減速停下來。肖雪峰從駕駛室打開車門跳下說:“怎麼啦?”前頭傳來方宏勳的說話聲。張平嚯地起身掀開車廂前頭的篷布一看,回頭大驚失色:“出事兒啦!前車的左前輪擱在懸崖上……”車廂裡騷動起來。前車上的新兵驚恐萬狀,擠到車尾搶着跳車。方宏勳阻止說:“全體坐回原位!這是命令!”有人說:“眼看車就滑下懸崖……”“那就準備着當烈士!”
方宏勳同肖雪峰和幾個老兵司機站在車頭比比畫畫地商量後說:“肖雪峰,你去把後面那臺車開上來,車上的人也不能動,這樣車輪的附着力才大。”
肖雪峰是汽教隊教練排長,方宏勳是從汽教隊隊長提升爲後勤部直屬汽車營教導員的。肖雪峰把後車開向前來,兩車間連好鋼絲繩。方宏勳說:“肖雪峰,你去開後車拖。”說罷打開出事車的車門進駕駛室,肖雪峰說:“方教導員,讓我來!”“不行, 你去開後車!”“方教導員,
太危險了……”“快去,這是命令!”方宏勳“堂”地一聲關上車門,肖雪峰只好跑回後車,看見車上的新兵除大鴻還在上面平靜地看着書外,別的都偷偷下了車。他愣一下鐵青着臉吼道:“我剛纔怎麼說的?怕死鬼,全都給我上去!”不少人顫抖着爬上車,特別是韓泉河面色蒼白,蹲在大鴻身邊直哆嗦。大鴻暗暗拽他一把說:“泉河,別怕,老天爺不會這麼絕情的。”韓泉河語無倫次地說:“我、我……”“我什麼呀?你把眼睛閉上。”
肖雪峰暗自咬咬牙,打開車門鑽進駕駛室“轟”地發動車,頭伸出車門外喊道:“方教導員,我準備好了!”站在側面的一個老兵司機打着手勢指揮,肖雪峰穩着油門兒半離合向後退,連接前後兩車的鋼絲繩緩緩拉直繃緊。方宏勳發動前車也半離合漸漸加油。只見帶着防滑鏈的兩臺車的輪子在半打滑中緩緩轉動,卻看不出車身明顯後移。發動機的轟鳴時而升高,時而嗚嗚喘息。韓泉河將頭攥在大鴻的肩膀上,周志彬緊閉眼睛捂住雙耳,張平目瞪口呆,張軍亮旁若無事,大鴻望着車後方飛雪的白茫茫的天空沉思……
越軌的汽車總算在顫顫抖抖中終於返轍。方宏勳肖雪峰幾乎同時打開車門跳下車,在冰凍三尺的天氣裡,他倆滿面大汗淋淋,相互望望誰也沒吭聲,幾乎又同時摸出煙點燃。
韓泉河擡起頭,用力眨眨眼睛說:“大鴻,你真不怕?”“面臨死神,只有木頭纔會坦然。可人就活在一口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