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鴻回到家,看見華梅在廚房屋門口的階沿上忙着洗菜。驚異中猛然收住腳步象不認識似地望着她,嘴脣劇烈地顫動着說不出話來。華梅眼眶裡含着淚向他輕輕擺擺頭。文志、樹林、紅忠幾個樂呵呵地走進院子,大鴻只好招呼他們去了。
周志彬望望窗外,天色已到傍晚。他想:“我雖然同劉碧瓊訂婚近半年了,但她心裡還一直暗暗地裝着大鴻。前些天在區公所領軍裝,我才知道大鴻、張軍亮、張平、韓泉河這次都當兵了。之後劉碧瓊幾次側面向我打聽大鴻當兵沒有,我都故意把話題岔開了。這事若繼續瞞下去,她遲早也會知道的,反而對自己與大鴻的競爭更不利。如過早告訴她無疑又會爲大鴻創造一次機會,因爲只要她知道後,一定會想方設法去爲大鴻送行的。現在說出來讓她想去也去不成了,並且還能在她面前顯示出自己的大度,留下一個好印象。”
周志彬說:“碧瓊,你看我這些天真是被高興昏頭了,一直想着要告訴你的一件事。大鴻這次也批准當兵了,他很真誠的祝福我們哩。”劉碧瓊聽着一驚心裡罵道:“周志彬,你這個混蛋!我還真低估了你的智商。”劉碧瓊轉念說:“周志彬,雖然我對這消息一點不感興趣,但我還是要感謝你。唉,只恨大鴻這個混蛋太絕情了,姑且不說我與他的那一段情分,就是看在老同學的面上也該告訴一聲吧。”“嗯,你現在總算明白了,你對他日思夜想,他可一點不在乎你。”劉碧瓊睜大眼睛瞪着周志彬說:“你發什麼神經?想讓我在你面前五體投地?”“哈哈哈。你可從來沒這樣擡舉過我。碧瓊,而今我倆畢竟是戀人,你怎麼偏偏就跟我過不去呢?”
劉碧瓊氣憤地起身離開房間,去廚房忙乎着想:“一步走錯千古恨啦。由於同周志彬的關係,大鴻對我的誤會太深了。亡羊補牢爲時末晚,可週志彬選這個時候才告訴我,他真是煞費苦心呀。不行,我無論如何要去見大鴻一面……對了,去約上韓樹均一塊兒去。”
劉碧瓊突然一反常態,話語間對周志彬格外傾情,讓周家樂呵呵的。接着她單獨對周志彬說:“志彬,我和大鴻的事,不妨給你明說了吧。我知道只要我一提到大鴻,你心裡就酸溜溜的,的確這也難怪你。高中時我一直主動追求他,你對這些是清楚的。但你總不至於讓我跟他的同學關係也一刀兩斷吧?若不是你佔着天時地利捷足先蹬……唉,算了。既然我倆訂了婚,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再說我比你瞭解大鴻,他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男人。無論我倆的事兒今後怎麼樣,他也絕不會成爲你的情敵,你該放心了吧?”“不過,碧瓊,我還想直接問一句,你內心真的愛我嗎?”劉碧瓊笑笑吱唔說:“你感覺呢?”“說不清。”“那我倆憑啥訂婚?”周志彬笑笑不吭聲,劉碧瓊接着話頭說:“志彬,你家今天門庭若市的,我在這裡幫不上忙反而有些多餘,再說我身體真是有點不舒服,我想去區醫院看一下,今晚就住在我爸的寢室,順便明天送你上車。你看行不?”周志彬很不情願地說:“身體是大事兒,好吧。”“等會兒,你給父母們都講一下,免得他們東猜西疑的。”周志彬點點頭。
劉碧瓊匆匆趕回家裡翻箱搗櫃,選出一套最合身的新衣服穿上,對着鏡子刻意梳理一番頭髮,臉上抹完香脂身上打過香水,望着牆上相架子裡的高中畢業照,目光在大鴻的影子上停留一下,
嚯地轉身走出家門。
劉碧瓊趕到韓樹均家背後,看見他在自留地裡忙乎,於是喊道:“韓樹均。”韓樹均擡頭望着她又驚又喜:“啊,劉碧瓊。你不會是來找我的吧?”“真讓你猜着了。”“公社廣播站的大播音員,難道還會有事求上我這個泥腿子?”“韓樹均,你有怨氣朝天朝地發去,衝着老同學不覺得太無聊嗎?啊,大鴻今年也當兵了,明天就走,你知道嗎?”“知道呀。可我沒有閒情逸致去湊熱鬧。”“你倆後來不是處得很不錯嘛。”“唉,今非昔比囉。”“看這天快黑了,求你同我一起去行嗎?”韓樹均心裡轉念一喜笑道:“當然。對你的事兒,我能不效犬馬之勞?”
韓樹均同劉碧瓊匆匆忙忙上路,夜幕很快在天地間拉起來。韓樹均想:“大鴻與華梅早已水到渠成,劉碧瓊這個癡情女人,仍然還在雲裡霧裡的幻想。而自己讓餘水芬拒絕後,便一直暗暗地愛着她。可她的感情神經怎麼就變成了木頭?雖然她和周志彬訂了婚,但是誰都明白,純屬是爲一筆交易演的一場戲。既然是一場戲,散的時間就不會長……今天真是天賜良機呀!”
韓樹均想着指指側面一條岔路說:“碧瓊,天兒都黑盡了,我們走這條捷徑趕路吧。”劉碧瓊猶豫說:“行嗎?”“這條路我可比你熟悉。”“好吧。”於是,韓樹均帶着劉碧瓊轉岔路走一陣,劉碧瓊問:“韓樹均,我和華梅去過大鴻家,感覺這樣走好象大方向也不對呀?”“轉來轉去才叫路嘛,哪有固定的方向?”劉碧瓊沒吭聲。韓樹均接着說:“碧瓊,你說世上的事兒怪不怪?有人刻意去追求的東西,往往即便到了手也得飛掉。可不想要的人呢,就是千方百計地躲也躲不開,竟然主動撞上去脹人家的眼睛。”“韓樹均,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聽不明白?真蹊蹺了。比方說吧,我心裡一直裝着一個姑娘,而她對我呢卻反應太遲鈍;可她心裡又發狂似地一直暗戀着別人。別人反過來又象她對待我一樣的對待她。你說多有意思。”“韓樹均,你心裡到底想對我說什麼?”“我想你的智商不會如此‘高’吧?”劉碧瓊笑道:“老同學,別以爲我今天要求你,你就可以自作多情。我也送你一句俗話,那就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意插柳柳成蔭。”“既然你是一個明白人,何必苦苦強求自己不可能得到的東西呢?”“俗話說不到黃河心不死嘛。”
劉碧瓊兩腿發軟,腳上打起的血泡痛得鑽心剌骨。她收住腳步說:“韓樹均,記得我和華梅去大鴻家,沒有走這麼遠的路呀?”韓樹均抓抓後腦勺四處望望,故作迷路的神態說:“走對了的吧,怎麼?嗯,翻過前面的山就到了。”劉碧瓊打起精神來,跟着他沿着崎嶇不平的小路翻過前面的山,順着一溝下去轉過山嘴,看見前面月色下的房子竟然是韓樹均家。她情急之下質問:“韓樹均,你帶我轉的什麼迷魂陣?”“碧瓊,你先別急,我這樣做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既然老天給了我這次偶然機會,傻瓜也知道百倍珍惜,緊緊抓住的。”“韓樹均啦,韓樹均,我太小看你了……原來你是故意帶着我兜圈子耽誤時間,拖到這個時候才轉回你家來想*着我……我今天真是趕走了擋道的虎,又遭遇後面追上來的狼啊!”韓樹均眼看自己的敗局已定,於是嘲笑說:“嗯,這就是螳螂捕蟬不知黃雀在後。”“多謝老同學了,再見吧。”劉碧瓊轉身走向去九龍鎮的大路,韓樹均望着她很快模糊而消失的背影悵然若失,深深地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