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華梅按約定來叫大鴻一起到九龍鎮找李薇薇。因爲李薇薇捎信說有要事。華梅從家裡出來,一路上人們用異樣的目光瞅着她,並在背後指指點點地議論:“真不害臊,同祠堂的侄女兒與老輩子說那種事兒。”
“新社會簡直亂了規矩。要是解放前非把這種狗男狗女活埋不可。”
華梅有時回頭盯他們一眼,有時徑直走自己的路:“封建腦袋瓜!”華梅走進大鴻家的院壩不禁一愣收住腳步。廳房裡傳出大鴻與楊武登的吵鬧聲:“大鴻,你龜兒子的眼睛是油珠子?除她以外天底下的女人,你隨便挑上哪一個我都沒意見。”“爸,你好歹也是個大隊支書,我和她是五服之外的,犯了哪章哪條嘛?”“犯了家法!”“這家法早該改了。再說是家法大還是國法大?”
熊幺娘看見華梅愣愣地站在院壩裡,招呼華梅到堂屋階沿上坐下說:“華梅呀,你和大鴻真是讓讀書給讀蒙了。”華梅沒吭聲,只是望着熊幺娘落淚。熊幺娘說:“唉,你倆只有飛出去,這事兒纔可能成。不然旁人的口水也會淹死你們。”“媽……”
華梅感動得撲進熊幺娘懷裡。廳房屋裡又傳出:“剛解放老子就當幹部,從來沒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現在倒好脊樑骨也被人戳穿了。大鴻,如果你不跟她一刀兩斷,老子就沒有你這個孬種!”“爸,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主!”“什麼,你龜兒子反了不成?!”
楊武登抓起扁擔追打着大鴻從廳房門口攆出來,大鴻一溜煙跑出院壩逃了。楊武登沒追着回頭看見華梅同熊幺娘坐在堂屋門口,收住腳步瞪着華梅沒好氣的說:“還想呆這兒扎我的眼睛?”
華梅噙着淚站起身要走,熊幺娘拉她坐下,盯着楊武登說:“我看你氣昏頭嘍,衝着人家姑娘吼什麼?千怪萬怪也得怪大鴻。”楊武登“怦”地一聲扔掉扁擔進屋去了。熊幺娘送華梅走出院子說:“華梅呀,你別往心裡去,他爸是火炮兒性致,一爆完就沒事了。”“你同我媽一樣……我和大鴻最幸運的就是有你們這兩位母親。”“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啦。華梅呀,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和大鴻的事兒,是不是表面上冷下來,避避風頭再說。要不你在家裡更難過關。”
華梅點點頭,熊幺娘說:“哦,你今天來找大鴻一定有事吧?”“李薇薇捎信叫我們去,可能是大鴻當兵的事。”“那你們快去吧,我估計大鴻一定在黑龍坳口等着你的。這事你別急,我會想法勸通他爸的。去吧。”
華梅懷着對熊幺孃的感激之情走到黑龍坳口,大鴻果然等候在那裡。大鴻望着華梅黑黑的腫泡泡的眼窩一陣酸澀:“華梅,昨天我走後他們對你……”“想獲得總是要先付出的。大鴻,我們打起精神來吧。”大鴻默默點點頭。
大鴻華梅來到李薇薇家,老同學相見一陣熱乎後,李薇薇仔細地望望華梅玩笑說:“華梅,看你的兩隻眼睛腫泡泡的,是捨不得大鴻將要遠走給哭的吧?”華梅苦澀地笑笑吱唔:“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大鴻坐旁邊暗自難受。李薇薇晃一眼大鴻說:“好了好了,反正我們林妹妹的本色就是這樣悲悲切切的。說正事兒吧,今天勞二位大駕,是想讓大鴻見一個人。我一切都安排好了,廚房裡由我媽去唱,端茶倒水跑龍套就交給我和華梅。大鴻嘛,你就不要謙虛,儘管登臺吼你的‘高調’。
”大鴻問:“見誰?”“等會兒你就明白了。”
敲門聲響起,李薇薇晃一眼表去打開門說:“啊,舅舅,您真不愧是軍人,遵守時間分秒不差。”“薇薇,你爲我約見的客人到了嗎?”“茶都等涼啦。方教導員,請吧。”“鬼丫頭,象你這樣調皮的兵,我可不收。”
他就是部隊到區裡的徵兵負責人方宏勳,中高身材,滿面微笑,軍容風紀嚴整,舉步投足烙着程式化。
李薇薇作了介紹,方宏勳同大鴻握手說:“嗯,楊大鴻。看來薇薇的宣傳工作是切合實際的。”“謝謝方教導員關心。”
李薇薇華梅沏茶擺糖果。方宏勳望望有些緊張的大鴻問:“小楊,聽薇薇講,你家兄妹多,日子過得挺不容易,你是弟兄中的老大去當了兵,家裡不是更困難嗎?”“自古忠孝難兩全呀。”“可部隊並不是人們想象中的‘天堂’”“艱苦條件,往往是人成長的催化劑。”“並且生活很枯燥單調。”“這樣的環境,更利於靜心專一地幹事業。”“看得出你的志趣不俗嘛。”“不想當將軍的士兵,可不是好士兵。”
方宏勳收住話頭笑笑在心裡說:“嗯,好小子。難怪薇薇這丫頭如此地推崇他。”華梅暗暗地興奮,李薇薇鼓着掌玩笑說:“太精彩了。方教導員,我沒有吹虛吧?”方宏勳笑着轉了話題說:“啊,這時令還冷着哩,那‘衣服’可穿薄不得!”華梅、李薇薇沉默,大鴻有所感悟地點點頭說:“謝謝方教導員提醒。”
晚上,楊武登坐在堂屋裡默默地抽一陣旱菸,起身嘆一口氣走到院壩裡望望想:“大鴻華梅該不會出什麼事兒吧?”他回到屋裡又嘆一口氣,燈下做針線活兒的熊幺娘晃一眼說:“他爸,大鴻華梅的事,我的嘴皮都磨破了,你還沒想通?”“唉……你給他們留晚飯沒有?”“放在鍋裡熱着的。”“這天寒地凍的……兩個東西跑到哪裡去啦。”“曉得擔心了?這把歲數了,牛脾氣一上來就管不住自己。娃兒長大了,他們的事就由着他們吧。”
大鴻繞路送華梅到她家對門的鶯子巖,夜幕早已降臨了。大鴻心裡不痛快便去找李文志閒聊到深夜纔回家,走進院壩吹吹凍僵的手,看見堂屋還亮着燈, 輕輕推開虛掩的門,楊武登用衣服搭着腳,靠在椅子上打瞌睡。大鴻膽怯地走進屋,他擡起頭說:“不曉得冷?華梅呢?”“送她回家了。”“飯在鍋裡熱着……”
楊武登說罷瞪一眼大鴻起身去睡覺,大鴻望着父親的的背影,張了張口想說什麼,感覺嗓子澀澀的終於沒說出來。
第二天,李薇薇從辦公樓下來,遇見汪部長滾着矮胖的身子上樓。汪部長堆着笑搶先招呼:“薇薇,下班啦?”眼珠兒偷偷往李薇薇胸脯上溜。李薇薇心裡罵道:“呸,拉堆稀屎照照自己的樣兒!長不象冬瓜短不象葫蘆的,賴蛤螞還想吃天鵝肉。不過,量你有賊心也沒有賊膽兒……要不是爲了幫大鴻華梅,真想唾你混蛋幾口。再說大鴻當兵的事兒,現在有舅舅方教導員助陣……只是怕你這個小人制造麻煩而已。”李薇薇嘲笑說:“不知大部長駕到,有失遠迎呀。”汪部長故作擡起手看看錶說:“喲,吃午飯的時候了。薇薇,我請客,賞個臉。”“大部長公務繁忙就免了吧。只是託你辦的事兒,可能早拋到九霄雲外嘍。”“豈敢豈敢。”“啊,我舅舅讓我私下給你捎個信兒,請你在原則許可的條件下,照顧照顧我的老同學楊大鴻。”“薇薇,你舅舅是……?”“吔,大部長真是貴人眼高哇,他上午坐在臺子上給你們開了半天會,你也沒注意?”“方教導員?”“大部長太客氣了,方宏勳。”李薇薇哈哈哈地笑着下樓去了。汪部長心裡罵道:“媽的,啥好事兒都讓大鴻這小子佔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