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鴻華梅參加公社政治夜校輔導員培訓,吃午飯時公社書記的公子跑向前說:“華梅,我爸已經打好了飯,你能賞個臉嗎?”大鴻沉默,華梅說:“謝謝,不用麻煩了。”“我不只是請客,還有件事想順便同你聊聊。”“哦,只怕你爸沒準備多的飯菜吧?”“甭擔心,我可以當小二跑趟啊。”大鴻說:“華梅,別辜負了人家的一番美意。”“那好,大鴻,我倆一起去。”書記公子勉強地笑着看大鴻一眼,大鴻說:“做不速之客,我可沒有這個嗜好。華梅,你去吧,我和張軍亮約好一起吃的。”
華梅後,大鴻心裡酸酸地想:“什麼山盟海誓……原來竟敵不過一頓飯。”
中午的一陣驟雨,將天地衝洗得滿目清爽;雨過天晴的落日輝煌,灑滿不泥濘的鄉間小路。散會後,大鴻與華梅堵着氣走到黑龍坳口,彼此收住腳步,仍然保持着沉默。路邊水溝裡還流淌着小股積水,滿山遍野的紅苕藤被捆在廂埂上,一路路一行行整齊畫一,這是農人們爲秋播提前做好了準備。黑龍坳口的柏樹林,忍受很長一段時間的乾渴,盡情飲足雨水,一片生機勃勃,蒼翠欲滴。坳口上的大石包,洗盡滿面塵土,露出白白的石花,象老人的一頭銀絲;上面的石縫如歲月在臉朧上刻下的皺紋。此刻,石包彷彿用驚異的目光,靜靜注視着面前這對年青人。
華梅打破沉默氣氛說:“大鴻,我今天到底做錯什麼啦?犯得着你這樣懲罰我。”“你什麼也沒做錯,我只是在想,你們的午飯吃得很有情調吧?”“你的想象不錯嘛,可我吃得一點不輕鬆。”“何必呢?明知別人想甕中捉鱉,你偏要跑去入甕。唉,人情啦,真是一種既看不見又摸不着的東西,象一種特殊的流體,永遠也沒有一個穩定的狀態和形狀。原來,自以爲超凡脫俗的永恆愛情也不過如此。實在叫人不寒而慄呀。”“大鴻,我們的愛是刻在骨子裡的,她絕不是流體!難道原來我所愛的竟然是你的自私狹隘,主觀片面?”“哈哈哈。你我的山盟海誓還沒過幾天嘛?……歲月啊,只有你纔是永恆的,無論什麼東西,終將被你漂洗淡化掉。”
華梅兩眼含着淚望着大鴻說:“是呀,任何東西都會變。這是自然法則,誰也抗拒不了。但要看它是往好處變還是往壞處變。可悲的是,正如你所說,我倆的山盟海誓還沒過幾天,而你就變得讓我好象不認識了。大鴻,生活往往讓人情不由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也許才能保住我們憧憬的一片‘藍天白雲’;若把自己束之高閣,或者處處樹敵,結果會是怎麼樣呢?我們都別忘了,地球上的人類是靠羣居生活走出動物界的!”“住嘴!既然想吃餛飩,幹嗎要擺出一副清純?我看這象皇帝的新衣,越穿越露醜。”
夕陽餘輝反照着茂密地柏樹林,林子裡傳出晚歸鳥兒的幾聲嘆息。大鴻揚長而去,華梅抽泣着望望他的背影,回頭對大石包說:“大石包啊,這到底誰是誰非,你來做個見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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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大鴻疲憊不堪地躺在牀上,快爆炸似的腦海裡卻風起潮涌。他一次次地在心裡說:“愛情一定要至真至純的,就象對待階級立場一樣。我絕不能爲了生而落入世俗,玷污了她的純潔與神聖。可是……”大鴻翻身跳下牀點亮油燈,望着石桌上玻板下的畢業照一陣發愣,揮起一拳砸下去,手被碎玻璃扎得鮮血直流……
屋外,
電閃雷鳴,下起瓢潑大雨。大鴻跑出門,爬上後山包,仰起頭合上眼睛,讓如注的雨水沖刷……
華梅撲在牀頭的小木方桌上,手裡拽着高中畢業照迷迷糊糊地漸漸進夢境:木青山上談理想,午休時的漫談,黑灘子回水沱的濤聲,繡絹上嫣紅的鮮血……
一陣轟轟隆隆的雷聲,華梅猛地擡起頭,臉上掛着兩行淚珠兒。
“大鴻……”
華梅揉揉眼睛清醒過來,悄聲自言自語:“大鴻啊,也許今天真的是我錯了……可在黑龍坳口上,我怎麼就不向你認錯呢?我該死、真該死……大鴻,你能原諒我嗎?”
第二早晨,雨過天晴,風和日麗。熊幺娘走到大鴻牀前:“大鴻,你這條瞌睡蟲。太陽曬屁股啦。”大鴻一聲呻吟吼道:“華梅、華梅,我究竟錯在哪裡呀,你給我說啊!……”
熊幺娘心裡一驚,伸手去摸摸他的額頭,大鴻正發着高燒,看牀頭石桌上的衣服水靈靈的,熊幺娘心裡嘆道:“唉,我從一尺尺兒長把你養大,你的哪根腸子有個彎兒都一清二楚,傻小子,你心裡的事兒能瞞住我嗎?”
熊幺娘叫來書慧說:“你哥病得不輕,你悄悄跑去把華梅叫來。”書慧不解地說:“媽,哥病了快去看醫生呀。 叫華梅來幹啥?”“黃毛丫頭,你懂什麼?別讓你爸和華梅家裡的人知道。”“好。”
書慧帶着華梅走進大鴻的房間,大鴻又在迷迷糊糊中大吼一聲華梅,華梅心裡象被利器猛的扎一下。書慧湊近華梅耳邊玩笑說:“嫂子,你沒嫌我在這裡多餘吧。”“鬼丫頭!”書慧笑着跑出去。華梅從包裡摸出剛纔去大隊合作醫療站買的藥,倒開水吹吹涼着,俯身扶起大鴻說:“拿自己的身體不當回事兒,就是彌天大罪。”“你怎麼來了?”大鴻一抱摟住她的頭:“我到底錯在什麼地方,你快說哇?”華梅在他額頭上吻吻說:“也許我們都沒錯……先吃藥吧。”
下午,大鴻的燒退後靠在牀頭上,華梅坐在他身邊說:“你早晨在媽和書慧面前說些什麼糊話?”“當時迷迷沌沌的,一點記不得了。”“人糊塗時才吐真言……現在感覺好些了嗎?”“你一進屋病魔就嚇跑了。”“別自作多情……”華梅拉着大鴻的手說:“我另給你預備着一劑‘疏肝理氣,清熱解毒。’的良方,還需要嗎?”“當然。”“那你聽着。”
柴胡10 g 青皮10g枳殼12g桅子9g鬱金12g膽草10g茵陳20g甘草10g鮮麥苗引子50g“什麼,鮮麥苗也能當藥引子?”“漢朝張錫繩著的《衷中參西祿》裡就已經有了。”“華梅,你真讓我刮目相看。”“是嗎,那以後你在我面前可得小心點兒。”
大鴻摟緊華梅嘆道:“愛,原來是一對心摩擦碰撞得不能不膠着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