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麗蓮張金髮在春旺爸威*下逃出去後,先到資陽找老虎,女老闆羅大嫂說他一月前走後再沒有回來。他倆覺得資陽不是久留之地,便趕火車去西北的陝西甘肅,可是,那些地方的人更窮,加之人地生疏無法找到立身之處。於是,兜一大圈倒回成都,“清理階級隊伍”和打擊投機倒把的政治運動轟轟烈烈開展。這種形勢下要想在外謀生更是難上難啊。
江麗蓮張金髮身上的錢用光了,隨身攜帶的東西能變錢的都賣了,在這座西南大都市裡,坐要坐錢,站要站錢。就連賣幾碗麪條的小食店也打着“國營”的金字招牌,對他們這種剛從黃土地上逃出來的鄉巴佬,能到哪裡去變到一分錢呢?再說幾月來,他倆沒有大隊公社開的外出證明,多半是夜宿車站橋洞或去城郊的無人小廟棲身。到了深秋,天氣一天涼比一天。飢寒交迫之中,他倆在大街小巷逛來蕩去,肚子餓了,看見別人扔在地上或潲桶裡還能吃的東西,心裡多想去……可不論是江麗蓮還是張金髮,寧願餓死也不會在衆目睽睽下爲此彎腰的。
一天傍晚,成都西北雪山上滑下來的寒風與深秋的涼氣合流,讓穿上厚厚毛衣的城裡人也感到*人的寒浸。江麗蓮張金髮仍然穿着單薄的夏衣,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九眼橋河濱的一片樹蔭下,江麗蓮實在拖不動腳步便想站定,突然眼前一黑暈倒在地上。
近些日子,她和張金髮每天只吃一頓“飯”了,而她每頓又忍着嘴省些給張金髮,飢寒加上昨天每月週期性的“紅”極不規則地撞來……
張金髮摟着她,吃力地拖到旁邊一棵樹下,讓她坐在地上靠着樹幹,用力掐住她的仁中,聲淚俱下地喊救命。然而,路人彷彿司空見慣,偏頭望一眼就都走去。江麗蓮總算命大,一陣後終於甦醒過來斷斷續續地說:“金髮哥,我可能……可能……是不行了……”張金髮暗暗抹一把淚說:“麗蓮,你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在這裡等着。”江麗蓮腦袋裡嗡嗡直叫,聽不清張金髮說了些什麼。她又一陣頭暈目眩,無奈地靠着樹幹閉上眼睛,張金髮一狠心起身走了。
張金髮穿梭在茫茫人海中,疲憊不堪的目光總在怯生生地搜尋着什麼。他終於發現擁擠的人流裡,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提着手皮包,右手伸進褲兜裡摸打火機時,帶出一張“大團結”(拾元人民幣)小半節露在褲兜外沒注意到。張金髮兩眼悄悄盯着拼命擠上去,身體向左一側擋住後面人的視線,右手伸過去用兩根指姆捻着“大團結”的角,試着輕輕拖出來捏進手裡,隨即揣入自己的褲兜兒。男人好象感覺到什麼,回過頭晃張金髮一眼走去。
張金髮胸腔中“撲嗵撲嗵”直打着鼓。匆匆擠出人流往回跑,不知是因他太激動還是太驚慌,或者是餓花了眼睛,一頭撞着迎面走來的一個男人身上,一個跟斗栽倒在地,碰出的鼻血糊得一臉。他剛從地上爬起來,臉上“啪啪啪”又捱了幾耳光。“媽的,龜兒子發瘋了!”張金髮回過神來既無心也無力理會,垂着頭徑直跑自己的路。當他跑過一個小吃店看見擺着包子,摸出那一張“大團結”買了四個包子,雙手緊緊地抱在胸前,踉蹌着腳步跑向九眼橋。
張金髮跑回江麗蓮身邊蹲下身子叫道:“麗蓮,快……快吃包……包子!”江麗蓮暈天黑地中慢慢睜開眼睛,看着張金髮血糊糊的臉,腦海裡忽然閃現幾月前,春旺爸指使民兵連長毒打他後的樣子。記憶同眼前的情景頃刻間在她的腦海裡混淆,她掙扎着一聲慘叫,眼淚涮涮地順着臉頰掉下來。張金髮左手將她倚着,分一塊包子喂進她口裡,她本能地邊嚼咬邊傷心落淚。
一條肥胖胖的狗悠閒傲慢地從身邊踱過,江麗蓮嘆道:“唉,人沒錢不如一條狗呀!”
一盞盞街燈由暗變亮,大出風頭。周而復始的夜幕在天地間拉起。趁機襲來的一陣陣深秋的晚風,吹走大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江麗蓮張金髮又愁上眉梢。
……
今夜何處共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