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部長端着一大盆飯菜從會議室旁邊走過,李文志收住話頭暗暗盯他一眼,轉頭湊近大鴻耳邊說:“當然,有的男人也活得夠自在的,就說我們的這位汪部長吧,一盤盤的‘新鮮菜’讓他吃不過來。”他倆笑罷,李文志說:“大鴻,我倆是光着屁股一起長大的,你一肚子的才氣,難道說也象我一輩子握大筆桿兒?讓你爸想法去村小代代課,總比呆在改土專業隊強。”“現在有人幹着,這樣去奪人飯碗……我不幹。”“唉,你太菩薩心腸了。”
大鴻笑笑沒吭聲,李文志說:“你聽說了嗎?華梅高中畢業一回來,就有好幾處上門向她提親哩。”“是嗎,我還真沒聽說。”“現在投胎成女的就是福氣。聽說向她提親的有軍官兒、區幹部公子,還有她二姐來提的成都水壩上的。可她一個也不同意,爲這事兒幺師傅對她翻了臉。華梅真是的,放着好好的清福不去享,幹嗎呆在這個鬼地方受罪?”大鴻沉默一下玩笑說:“文志,人家有自己的打算,你急得吹鬍子瞪眼兒的幹啥?”“嗨,你知道,我和她哥華鬆的關係特別好,是她哥着急讓我託你給華梅做做工作。”大鴻笑道:“你們真是找對人了。”李文志用異樣的目光看着大鴻說:“其實,你倆只是按大家族的輩份兒不容,可現在是新社會又怕什麼,離開這個兔子不做窩的黑灘子,遠走高飛豈不是更好?”大鴻猛然醒悟說:“文志,有你這樣當叛徒的嗎?你可對朋友既不忠又不義,並且狗膽包天。”“什麼狗膽豬膽的,換得是我,早就帶着她飛了。”
華梅拿着碗筷走來,看大鴻同李文志那麼開心,便說:“看你倆這精神,一定不餓。”李文志說:“河裡有魚手裡無叉,不尋點開心就乾着急?”華梅把碗筷遞上說:“給。”大鴻接過問:“王純清呢?”“在汪部長寢室閒聊。你們快點去吧,要不連河裡的蝦咪也讓別人打盡了。”
爲期一週的集訓結束,人人滿意而歸。路上李文志王純清彷彿是有意把大鴻華梅甩到後面,他倆在前邊徑直走了。大鴻華梅聊着走到廟兒山腳分路口,大鴻收住腳步說:“華梅,我想給你談件事兒,你該不會多意吧?”華梅玩笑說:“聽你的口氣,這事一定很重要。我洗耳恭聽。”“聽說,別人找上門兒來給你提的幾門好親事,都被你謝絕了。”“嗯。”“爲什麼?”“別人費解,難道你也費解?”“我還真摸不住頭腦。”華梅看一眼大鴻說:“就象我爸罵我那樣,想選領袖的兒子唄。”大鴻沉默。華梅說:“你覺得這樣現實嗎?”大鴻認真地說:“不現實。因爲領袖的兒子,一個在朝鮮戰場上犧牲了,一個早結婚了。而新中國的婚姻法又規定的一夫一妻制。”“不過,雖然等着選領袖的兒子不現實,但我想,只要有恆心和耐心,選個象領袖兒子的人總該有希望吧?”“華梅,你這是何苦呢?爲了‘海市蜃樓’般的東西,不惜拿自己的青春去做賭注,值得嗎?”“也許很多人都會異口同聲地說,太不值得了,但我堅信值得。即使今生賭輸了,我來世還要繼續賭下去。”
大鴻沉默。華梅說:“其實,我追求的既不是你剛纔說的‘海市蜃樓’,也不是人們作爲愛情口頭禪的‘白馬王子”或者什麼‘榮華富貴’,我只求彼此真心相愛,包括愛他的弱點;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互不背叛,互相遷就,相依爲命……就是這樣的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既然如此,可能你心裡早有定數了吧。
我就沒資格在你面前說三道四了。”“大鴻,你心裡真這樣想的?”大鴻沉默。華梅說:“記得李薇薇曾經多次在我面前開我倆的玩笑,雖然還不是事實,但彷彿從某種角度又說明了點兒什麼,你難道就一點兒沒覺得?你說我心裡早有了定數,不錯,你真猜對了。但人家心裡怎樣想的呢?我此時彷彿猛地覺得全然沒數了,也許他還處在糊里糊塗中吧。自古好事‘多磨’啊,大家都多經些磨礪,纔會真真切切地懂得珍惜,纔會有人生的‘硬通資本’。”
大鴻聽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華梅望望大鴻說:“我感覺你這段時間心事重重的,臉上彷彿也輕了一次裝,是什麼事兒讓你如此勞心動情?”“我也說不清,心頭好象壓着一塊石頭,叫人輕鬆不得。白天干活累得再疲倦,一躺下牀腦子就活蹦亂跳起來,一點不聽招呼。好不容易剛睡着瞭解脫,一個個想不到的夢境,便連成線趕着趟兒湊熱鬧。 ”“你這是生病了。我在你面前,可要算小半個醫生,只要你對我說出真話,我也許能手到病除。”“大鴻笑笑顯得很難爲情。華梅偷偷望他一眼在心裡“撲哧”笑一聲認真地說:“張飛也怕病,這可不是兒戲。”大鴻遲疑地說:“唉,華梅……我雖同李瑞芹定了婚,可我亂七八糟的夢境裡,卻很少有她的影子,偶爾夢見她,她卻盡跟我過不去。”“出現得最多的是菊香還是劉碧瓊?”“你想不到,我也說不清。”華梅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說:“那就是‘江洋大俠’或什麼飄然欲仙之類吧?”“你想聽真話嗎?”華梅非常認真地點點頭。大鴻說:“其實,沒那麼離奇浪漫。就是我倆在一起的情景顛來倒去的,有時竟然……”華梅羞澀地垂下頭說:“還記得在學校時,你向我借的《青春期衛生》嗎?你說的那些都很正常。沒必要懷着負罪心理譴責自己。你敢當着我的面說出來,證明我們之間的友誼,純潔得不能再純潔了。”“那書上說的我多少也懂些。如果是同別人我也許會諒解自己,可偏偏是對你……”華梅激動地說:“大鴻,你別再說下去了……真擔心你我靠理智構築的那一道城牆將在頃刻間土崩瓦解……大鴻,你有詩一般的情感,這非常難得,但一定要適當節制,不然會有害健康的。我們要用一種平常的心態去面對,這就是我爲你開出的一副安神劑……”
大鴻有所感悟地點點頭,華梅離開路口走了幾步又收住腳步,轉身看着還站在路口上望她的大鴻,她羞澀地笑笑,大鴻揮揮手,她慢慢回過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