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沙朗家出來後,兔牙胖子夢遊般地對視了一下,原以爲錢北的脾氣能折騰得翻了天,他們可是連藥水毛巾軟繩都準備好了,打算重演強搶壓寨夫人的傳統戲碼。事實證明,老大出馬,一個公主抱兩個法式吻就完全搞定,效率超高。
閒雜人等離開的時候,沙朗正坐在地板上扒拉着箱子收拾東西,窩在沙發裡靠着大型玩具熊的錢北也不計較隱私問題,懶洋洋地冷眼旁觀。
錢北不得不承認在看到房間的一剎那,懷疑沙朗具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症,客廳中粉紅色的壁紙粉紅色的沙發靠枕粉紅色的熊,更不用提臥室的主色調。地板光亮如新,擺設簡潔,花草桌椅電器傢俱都儘可能挪到一邊,留出大片的無障礙區。顯然最近才收拾出來的,沒有一絲遭到人工破壞的痕跡。
整個屋子唯一不和諧的大概就是沙朗這個存在。換上肥肥大大的黑色骷髏T恤,大咧咧地叉開雙腿,嘴裡還叼着一枚棒棒糖,兩個腮幫子輪換着鼓起來陷下去。他在錢北面前很少抽菸,怕把人薰跑了,只能用帶個棍的代替過過乾癮。
吸吸鼻子,沙朗把頭從大箱子裡擡出來,心疼地說:“怎麼就這麼兩件破衣服?人靠衣裝馬靠鞍,人再漂亮也白搭。”
錢北頗爲不善地瞪了他一眼,清清楚楚地表達了“與你無關”的基本涵義。後者撇着嘴搖了搖頭,把棒棒糖吐到垃圾桶,懷裡抱着一捧東西蠕動到沙發底下,烏亮的眼睛盛滿了水汪汪的懇求,搭配尖下巴——在忽略他高大的身材和嘴邊痞子氣的前提下——從上面看過去簡直可愛到爆。心虛地轉過臉不想搭理沙朗,如此一來又埋進了熊寶寶的懷裡,粉紅粉紅的絨毛讓他有種動物過敏的錯覺。
“北北。”沙朗正色道,“衣服什麼的我都買了新的,你先湊合着穿,號碼不對的話再去買。這是存摺,這是現金,我都懷疑是不是兔牙私吞了,居然這麼少。你平常有法活嗎……”
錢北徹底把身體轉過去抱住大熊,瘦削的背對着沙朗,悶悶地說:“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有意見?”
“我敢有意見啊!”沙朗把零碎們攤在茶几上,一屁股坐到沙發裡把人往自己那裡拖,調整姿勢讓錢北坐在自己兩腿之間,連人帶熊一起摟進懷裡。“這個是胃藥吧?多久的毛病了,嚴重嗎?怪不得平常不吃飯,原來根兒在這兒呢。”
錢北把熊放開,然後跟剛纔靠熊似的靠進沙朗寬厚的懷裡,一拱一拱地找了個舒服地兒,“胃病,不過不嚴重。”
“過兩天去查一下,飯桌上像節食的大姑娘一樣,打人的時候倒勁道十足。嘖嘖,我怎麼這麼命苦哇,看起來溫柔賢良,實際上冷漠暴躁,一點氣不順就使用暴力——北北你這是病!”
“……”
“說實話,你打過小P孩嗎?”
“你?當然打過。”
“我指的是帆羽!”
“他?當然沒有。”
“……”沙朗挫敗了一會兒,接着說,“你看看桌上什麼有用。”
錢北隨意翻了翻,突然手指停在一個掛墜上,而後燙到了一般縮回手,“沒用。都扔掉吧。對了,我還要告訴老李夫婦,今天去不了了……”
“老李是水果攤的合夥人?”見錢北沒否認,沙朗安然地拿了一隻草莓送到他嘴邊,“昨天晚上我告訴他你不幹了。放心,他高興的很呢!哈哈,保護費全免、麻煩人物消失,他放鞭炮都來不及!”
錢北撐着身子想挪開,被沙朗一把拉回來抱了個滿懷,壓倒在沙發的瞬間他差點讓草莓卡到嗓子。眼睜睜地看着越來越放大的臉,第一次發現這個男孩子很帥,是那種還沒有成熟的、邪氣的清俊臉龐,鼻樑挺挺的,嘴巴抿成漂亮的弧線,眼睛眯起依稀成了狹長的丹鳳眼……
夏……非?
身體先於意識做出反應。只聽砰的一聲,沙朗一頭栽倒在冰涼的地板上,好半天才爬起來。
錢北胸膛急促地起伏。他左右環顧地茫然許久,玉石墜子驀然闖入眼簾,刺得他如受傷的小獸爬了幾步坐到輪椅上。
“對不起……我只是和你鬧着玩……”沙朗揉着摔腫的面頰,鬱悶地望天。
“快點,都中午了,收拾這麼久。”錢北恢復了往常的平靜,向衛生間的方向移去。
“哦。”
提着大袋子的沙朗兜了一圈扔掉垃圾,停在門口,從兜裡拿出了那隻墜子。無暇的白玉雕成指甲蓋大小,正反兩面各有一個字,不仔細分辨都很難認清,還好字並不複雜。一面是“炎”,另一面似乎是“齊”。
他的心臟鼓鼓直跳,愣愣地衝着那玉石發了一會兒呆,而後若無其事地重新揣進口袋,咧開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打開房門。
“北北……中午吃什麼?”
從衛生間出來的錢北明顯心情低落,眼角下倦意頗深,微微發紅。他像是沒聽到似的反應了許久,纔對眼巴巴的沙朗解釋道:“都行。只是我做的不好吃。”
“我覺得還不錯呢。”當初那頓捱了一拳的午飯在記憶中還是很美味的,當然主要是美人下飯的緣故。
“那是帆羽做得。”
站在冰箱前面翻蔬菜的沙朗身形一頓,轉過身看着錢北,“那你平時自己都吃什麼?”
“煮麪。清水,掛麪,或許還有點蔥。”錢北貌似坦誠地回答。
沙朗嚥了一口唾沫。他總不能說自己做過煮麪和炒飯,比老婆還多一樣本事吧。果斷地拿出幾樣紅紅綠綠的蔬菜,大概可以剁碎了一起炒……
“我來,之前帆羽還小的時候還不是天天炒菜做飯,味道不佳可經驗豐富。”接過洗好的土豆青椒,抄起菜刀,只見刀光影動,三下五除二就把它們切成細細的絲,看得沙朗張目結舌:酒店大廚都沒有此等刀工!
還沒來得及出聲讚美老婆大人的謙虛美德,忽聽噼啪油滴飛濺的聲音響起,沙朗連忙出手拉住錢北,讓他撤離危險區。
“等一會兒就好。”錢北示意放開,而後揮着鏟子上陣,沙朗只能傻愣愣地看着他把醬油醋料酒味精鹽依次排好,開蓋後一瓶瓶往鍋裡倒。白煙冒過後,黑乎乎的物質在錢北的不懈攪動下成型。
抽鼻子聞了聞,錢北麻利地把菜裝盤,愧疚地說:“額,似乎糊了。”
沙朗將浸了冷水的毛巾敷在他的胳膊上,心悸地掃了一眼裝在瓷盤裡的不明物質,怪不得帆羽小小年紀就精通廚藝,純屬被迫無奈。
“北北,以後做飯的事歸我了,你歇着去。”
“真是不好意思。”錢北拍了拍沙朗挺直的小腰板,輕輕滑動着離開廚房是非之地。被留在原地的沙朗把鍋碗瓢盆過濾了一遍,斷定自己和它們並非一國,於是當機立斷地撥通了手機,叫外賣。
錢北完全和家庭主婦的角色掛不上鉤,心有餘而力不足做的一塌糊塗。廚房進不得,至於那些擦擦洗洗的家務則被完全禁止——看到輪椅上的人費勁地彎腰擦地,沙朗心肝肺都疼了,寧願自己跪在地板上做勤勞女工狀也不讓錢北動一個手指頭。其實按照沙朗的原本計劃,是要把錢北當成瓷人娃娃供起來,一天三炷香早晚拜三拜,什麼都不幹專心受寵就好。可是顧念到錢北的自尊——尤其是身體殘缺後更加敏感的心思——又不敢真的把他當做廢人養。
金屋藏嬌的美好願望破滅,這一點沙朗無奈地接受。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他們有同居之事卻無同居之實,吃在一起睡在一起,看得見碰不着,害得沙朗連連上火,邪火從小腹一直燒到額頭。除了錢北這個特殊的倖存者之外,其他人皆爲池魚,戰戰兢兢地生怕得罪了活閻王。
三天後,在沙朗的精心安排下,錢北去異度酒吧管理賬目。酒吧裡上上下下誰人不知他的來歷,都不敢正眼瞧這位準夫人,恭恭敬敬點頭哈腰。錢北一到異度,就深深感受到沙朗的觸角影響深遠,自己純屬狐假虎威,跑到沙朗後院享清福。他不用動腦子也猜得到沙朗吹鬍子瞪眼的訓話,可憐了一幫孩子跟着受苦受累。
很快地做好賬目,玩了一會兒遊戲後天色漸晚,鐘錶顯示7:00。既然那人還沒來接,與其獨自回去面對一室冷情,不如在酒吧多呆一會兒。同處了一週後,倒有一個叫安曉的調酒師主動和他說話,錢北無聊,加上表面性情溫和,很快酒吧的人就和他親密起來,在揹着沙朗的情況下。
“老大有事脫不開身,讓嫂子等一會兒。”安曉想幫忙推輪椅,錢北禮貌地搖頭拒絕。至於那個嫂子的稱呼,他經歷了從無力到無視的過程,近乎麻木。
察覺到旁邊的人似乎有點焦急,錢北問道:“有什麼事,看把你急的。”
“我女朋友想我陪她一晚上,結果今天倒不開班,人又這麼多……今天是我們的紀念日。”安曉提到女友的時候眼睛閃過喜悅之情,不一會兒又恢復了落寞。
錢北拉住了他的胳膊:“我可以替你。”
“真的?可是老大……”
“不管他。”
安曉見識過老大在錢北面前的百依百順狀,心中的大石落地,要不是老大的餘威猶在恨不得給救命恩人一個大擁抱。
9:00。
沙朗一路罵罵咧咧急行如飛,好不容易趕到了酒吧,臨進門前不解恨地爲一路大罵下了個結論:“一羣蠢貨!害老子整天爲你們拾到爛攤子,連老婆都不顧了!我容易嗎我!”
兔牙蔫頭蔫腦地點頭。“您受苦受累。”
橫衝直撞地進入酒吧後就往後面衝,風風火火地沒走兩步就被兔牙拉住了。轉頭怒目,見屬下怯生生地往人羣后的吧檯一指:“人在那兒……”
“什麼?!我的老婆,居然在色狼羣聚的酒吧拋頭露面,被不知名的某男某女佔便宜?!乾脆掛個牌當花魁得了!”
此言一出,石化了一圈人。
沙朗虎軀一震,撥拉開遮擋視線的人羣,曖昧流轉的燈光裡他捕捉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呆板的制服穿在錢北身上似乎惹上了某種禁慾般的誘惑氣息,烏黑短髮呈現出淡淡的金華,白皙清秀的面容一覽無餘。修長靈巧的雙手熟練而流暢地動作着,酒不醉人人自醉,這不是調酒,是紅果果的勾引!
不過,他這時的樣子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就好像這纔是他真實的一部分,雖然他的真實令沙朗難以揣測不敢琢磨。
他的眼睛掃過來,清涼的眸子定在沙朗身上,同時揚起一個淺笑。
沙朗悻悻地坐在錢北前方,接過他遞來的酒,清淡冷冽,像極了他。強硬地拉住錢北的胳膊指責:“快跟我回去,勾引人啊你!”
錢北拿空酒杯敲了下色迷迷的某隻,繃着臉道:“滾遠點,方圓十里之內色狼寥寥僅你一頭。”
“好好,我是色狼,回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