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醒醒。”
“落……”
是誰，是誰在叫我。
睜開迷濛的雙眼，入目的就是那一點鮮紅似血的硃砂。
“天一……”
“恩。到牀上去睡吧！等等我叫醒你一起用午膳。”他溫柔地說着，想來扶我。
我被他的動作一下子就給驚醒了，來扶我，萬一摔倒了還得了。
“別別別，我醒了，你坐下。”這下子算是徹底醒了。
“呵呵。”他笑着，也不拒絕，順從地坐下。
我這纔開始看清他來，他瘦了。原本還算圓潤的臉頰現在明顯削了下去，他已經換下了朝服，穿着寬大的袍子，但是那瘦削的雙肩，還是讓我看着心酸。
他的坐姿很不自然，明明只是佔據了椅子的一點點地方，但是身體卻必須往後仰着，一隻手還需要握住把手，撐住身體。
看着都累。
原本我走的時候還不勝明顯的腹部，現在已經高高地隆起，但是由於他的身體太瘦，所以只能看見一個圓圓的半球扣在小腹上。
我實在是忍不住了，走過去，坐在他身邊，讓他可以靠在我的身上。
他順從地放鬆身體，然後我聽見他舒服地嘆了一口氣。真想看看他上朝的時候怎麼在朝堂上正坐的，剛下完朝的他一定累極了。
“今天早朝下的早啊 ！”
天一笑着點點頭，“恩，荀相擔心我的身體。”
我笑着點點頭，也是，這樣的身體，坐久了恐怕受不了，反正有顧命大臣，必要的時候就是要發揮作用的。
在他的耳邊，輕輕說道：“天一，我回來了。”出去了那麼久，逃避了那麼久，也是時候回家了。
“恩。”他的聲音居然有一點梗咽。
我環住他，輕輕地撫摸着他隆起的腹部，在這個裡面，有我的孩子。
“辛苦你了。”鼻頭有點酸酸地，懷裡的這一身骨頭咯的我心口疼。
“不會，我很開心。”說這話的時候，他的手覆上了我的，引導我去撫摸，居然能夠感覺到胎動。
看着他的側臉，美好的笑容，帶着我從未見過的溫柔。
“要不要躺一會兒，剛上了朝，你也累了吧！”
“恩，你陪我。”
“好。”
扶他起身，我算是知道他爲什麼會老會摔跤了，這麼瘦弱的他，帶了這麼重一個球，就難以控制平衡了。在加上本身天一的妊娠反應就比一般人強烈，比如過去的孕吐還有頭暈等症狀，到現在仍然存在。
給他脫了外衣，扶他躺在牀裡面，然後我也鑽進了被窩。
他的身體不能仰面躺着，所以他都是往左側躺着，我靠近他，剛好從後面抱住他，爲他稍稍做個支撐，也免得他那麼辛苦。
“落，我變醜了吧！”他低低地說道。
“怎麼會？比以前更美了。”
“騙人！”
“是真的哦！現在的你啊，比以前柔和了，變得倒不是長相，變得是感覺。我倒在想，這麼溫柔的你，在朝堂上怎麼壓得住不服你的人啊！”我輕輕地說着，呼吸會劃過他敏感的耳朵，他的身體就會微微顫抖。
“有荀相和雲將軍。”
是啊！有那兩個人支撐着，也不怕別人不聽話。
“今天爲什麼不讓我上朝？”
天一頓了頓，然後說道：“你想上朝嗎？”
“嗨，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是我不得不。碧家這陣子也沒有讓你省心吧！碧纓那傢伙……”我有點激動，哎！
天一低笑道：“碧家還好！不理他們也不會有事。再說，你不是回來了麼？”
“是啊是啊！我回來收拾爛攤子了。”我現在可是一肚子抱怨。
“呵呵。落，以後住宮裡，還是回去？”他狀似無意地問出了這句話，但是抱着他的我卻能感覺到他的緊張。
我故意逗他，“你希望我住哪裡？”
“我……隨你。”他小小聲地回答。
“真的？那我可就回去了哦！”
“落……”他的聲音中多了急躁和請求，還是沒有變啊！還是這麼好逗。
我笑着抱緊他，“我不走，我會住在宮裡陪你，不過偶爾我還是要回去看看。”
“恩。”他的聲音一聽就知道他此刻心情很好，呵呵，這個人，有時候深不可測，有時候又讓我感覺這麼單純，似乎一眼就能看透。
“天一，有件事情，我還是要問問你的想法。”
“關於諸笑的？”
我一愣，他知道？
“落，你不用擔心，我們四個人之間不會改變。”
“可是……”你的身份是當今的皇上啊！怎麼可以與人共侍一人。
他轉身，扭頭，看着我，點住我的脣，搖搖頭。
“別說了！”
哎！我在心裡嘆氣，他一向很排斥我說讓他休掉我之類的話，每次提到這個話題，結果都是一樣的。
“落，我累了。”
“恩，累了就睡會兒。”
懷裡抱着他，而他也放鬆了身體，很快進了了夢鄉。
我走之前，他說會幫我找四天王之一，我知道他是不會找得到的，但是不想讓他覺得我把他丟棄，至少讓他知道他有可以幫我的事情，這才答應下來。
我是不是應該早點向他說明八部與四天王的事情，告訴他，他就是帝釋天，就是八部之一，而且，一旦我找齊的八部和惡念，很快就會離開這個世界。
但是，我不忍心，他的一生，幾乎都是爲了這個王座，爲了鳳朝而活，當我說出這些的時候，叫他如何取捨？如何自處？
告訴他，一切都是虛假的存在？告訴他，離開的時候，我們甚至連一絲記憶都不會留下？告訴他，一切都是幻夢一場？
我不忍心。
他與我們不一樣，我們也許要努力地生活過，但是卻比不上費盡心力的他。
哎，還是等到他生完孩子之後再說吧！反正現在八部中還少一人，等到找到了那個人之後也不遲。
還有就是阿修羅刀，到底在哪裡？山雞不在身邊，有些事情沒有人可以商量還真有點兒鬱悶。他讓我等他，我相信他很快就會出現了。
天一怕冷，睡着了也會無意識地一直往我身上靠。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我猜應該是清雲，不然不會有誰這麼大膽。
我躡手躡腳地挪開身子，將棉被塞到天一的身下。他微微皺了皺眉，隨即又睡去了。看來真是累了，他一直都很淺眠，有一點動靜都會驚醒。
開門一看，果然是清雲。
“落兒。”
“噓，他在睡。”我比了比手勢，走出門外。
清雲笑着嘆口氣道：“皇上已經很久沒有睡個好覺了。”
“是吧！也沒有好好吃飯吧？”瞧瞧瘦的。
“你知道？”清雲故意大驚小怪地叫道。
我瞪他，就知道他不會放過我。
“到用午膳的時候了，我去叫醒他！”我說道，空着肚子睡覺，對身體也不好。
清雲卻一把拉住我，說道：“他更需要休息。沒事，我們走走，等等再用午膳也不遲。”
“好。我們就在這裡走走，等會兒要是他醒了找不到我，可不好。”
清雲笑笑，說道：“想不到出去一趟，懂得體貼人了！”
“你在諷刺我嗎？”
“不敢不敢。”
“碧流呢？”
“碧家來人了，他先回去了。”
“碧家來人？”我不解。
清雲點點頭，說道：“恩，說是長老們有事找你，所以他回去幫你處理。”
也對，碧家宗主的影衛可不是護衛那麼簡單，更加是宗主代言人啊！一切事務不一定需要宗主親力親爲，影衛也可以。
“這幫老頭子，我已經不是宗主了，還來找我。”我低聲抱怨。
“呵呵呵。”清雲笑出聲來。“落兒，你就原諒他們吧！碧纓不管事，你回來了，不找你找誰？”
是啊！碧家已經沒人了。
“這是碧家沒落的開始吧！”我嘆氣，並不是覺得遺憾，而是盛極必衰，這是事物的發展態勢，經歷了碧寧的時代，盛極一時的碧家也差不多了。
“落兒，這可不是處在這樣地位的人會說的話。你想讓碧家成爲天下第一大族也未嘗不可。”
我扭頭，看了看清雲，“你明知那不是我要的。凡事自有定數，碧家將來會有什麼發展，不在我的掌握範圍之中，即使我插手了，一旦我不在了，碧家又將如何？我一直相信盛極必衰，否極泰來。冥冥中自有定數。”
“所以你才把宗主的位置讓給了碧纓？”
“我沒有那麼偉大，不過是我偷懶罷了。再說了，我的身份要是在摻雜個碧家宗主，不管我做了什麼都會受到皇上的庇廕，只會對碧家不利。而且，我有一些東西，必須還給她。”當時，我是這麼想的，我不會永遠留在這裡，碧纓會是碧家唯一的繼承人，從現在開始磨練，在我還可以幫得上忙的時候，即使將來我不在了，他們也不至於過得不好。皇帝永遠不怕會缺，但是誰也不能保證一個家族會平安一世。
清雲笑道：“我看你是想把自己撇個乾淨，碧家做了什麼與皇上無關，皇上對碧家做了什麼，也可以不用顧忌你的處境。”
“這對大家都好不是嗎？”
清雲深深看我一眼，點點頭。“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麼想。”
“那是，我不是一般人嘛！”我臭屁地笑道。
“是啊！”清雲也笑。
笑聲在空中傳播開來，越傳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