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挽:“……”
她有點被陸西驍這太過直白的坦誠嚇了跳。
但從前兩人談戀愛的那幾個月裡周挽沒少哄他,不算是全無經驗。
只不過,她想起兩人剛在一起後,陸西驍第一次生氣,當時他說的——
“男朋友生氣的時候說對不起沒什麼用,還是做些實際的管用。”
“什麼實際的?”
“比如說,親一下,我就原諒你。”
……
因着這段回憶,周挽忍不住看向陸西驍的嘴脣。
他是薄脣,看着就是薄情冷性的模樣,之前周挽就聽同學們議論陸西驍長相時說過,他這脣形就是標準的渣男脣。
但在周挽的記憶中,陸西驍是很熱衷親吻的。
他們的初吻在那個雪夜,周遭天寒地凍,她只記得陸西驍身上是滾燙的,很溫暖。
她不自覺臉上發紅,別過臉。
但又想哄陸西驍開心。
遲疑片刻,她飛快地直起身靠過去,嘴脣用力撞在他的側臉。
陸西驍忍不住笑了聲,舔了下下脣,側頭:“怎麼還缺斤少兩?”
周挽有點愣,臉上發燒:“啊?”
“以前哄我可不止是臉。”
“……”
周挽移開視線,覺得車內空氣都稀薄的透不過去,將車窗拉下來,彆彆扭扭道:“
那……我們不是還沒在一起麼。”
陸西驍笑起來:“還沒在一起就能親臉啊?”
“……”
“周挽,看不出來,你玩的還挺花。”
“……”
周挽索性不再理他。
陸西驍這人,越是搭理他就越是蹬鼻子上臉。
回到家,冰箱裡還有上次買的食材,周挽拿出一板速凍雞翅,準備晚上煎個雞翅吃。
陸西驍從她手裡接過,接了盆水將雞翅放進去解凍。
“我來吧。”周挽說。
陸西驍牽起她的手,重新看向她手腕,輕蹙了下眉。
剛纔一下沒收着力,都磨得有些破皮了。
“疼?”
周挽搖頭。
陸西驍拇指在上頭輕揉,拉着她轉身翻出個藥盒,撕開一枚創口貼,對着破皮的地兒認真貼上去。
其實只是破了點皮,一點血印也沒有,根本就不會疼,沒必要貼創口貼的。
周挽看着他這一本正經的表情,有點想笑:“真的一點都不疼。”
她從小到大都過得不算順坦,也就活得一點都不精緻,對一些小磕小碰從來不放在眼裡。
“咬疼了怎麼都不說。”
這話說出口,陸西驍就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賊喊捉賊的嫌疑,抿了下脣。
周挽淺笑着答:“沒想起來說。”
“……”
陸西驍不再讓她碰廚臺,索性將人趕出廚房。
明明只是破了皮,又是創口貼,又是不讓她幹任何活,實在是有點興師動衆的意思。
周挽坐在沙發上,看着廚房裡陸西驍的背影。
忍不住勾起脣笑起來,笑了會兒,她又想到些什麼,嘴角往下撇了下。
自從爸爸去世後,她就再也不敢肆無忌憚的跟人撒嬌。
小時候每次來例假,她肚子都會特別不舒服,奶奶身體不好她不敢告訴,而郭湘菱那時早就離開了。
只是那時她和郭湘菱的關係還沒那麼僵,一開始周挽是想理解她的,明白她日子也不容易,只有離開家才能過上她想過的日子。
偶爾通話,也會叫她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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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某天半夜她來例假,因爲剛吃了性冷的蟹,疼得格外厲害。
她疼得滿頭大汗,睡衣都溼透了,嘴脣列白,五臟六腑都翻江倒海一般,像是要擰成一團嘔出來。
她沒辦法,撥通了郭湘菱的電話。
那時已經很晚了,第一個電話郭湘菱掛斷了。
可週挽太疼了,實在堅持不下去,怕真會疼得休克過去,又撥了一個過去。
好在這回郭湘菱接了。
“媽媽。”周挽疼得聲音都打顫。
“嗯,挽挽。”郭湘菱嗓音惺忪,“這麼晚什麼事啊。”
“我肚子疼,痛經,特別疼。”
周挽疼得生理性眼淚直掉,連意識都不清楚,覺得自己真的要死了,磕磕絆絆說,“媽媽,你救救我,我真的好疼,媽媽,求你了……你回來看看我好不好……”
而那時的郭湘菱是怎麼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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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
挽挽,你也太任性了。
挽挽,你聽話一點,懂事一點。
挽挽,你也替媽媽着想着想,媽媽日子也不容易,這麼晚了你還用這樣的理由想讓媽媽過去找你,還要給媽媽添麻煩。
……
後來那晚周挽疼得意識模糊,但好在也熬過來了。
從那以後,她就再沒吃過蟹,碰到什麼事都習慣自己忍着。
她不想給別人添麻煩。
她不想被當成累贅。
*
陸西驍已經很久沒有下廚過了,但之前在國外那幾年倒是常做,不算太生疏。
他將菜端到桌上,喊周圍過來吃飯。
擺在中間的是一盤清蒸螃蟹,周挽忽然有些恍惚,眨了眨眼,又恢復如常:“陸西驍。”
“嗯?”
“這螃蟹是什麼時候買的?”
“今早別人給我的。”他挑了個最好的螃蟹,剝開蟹殼放到周挽面前。
他手指骨感修長,被蟹黃弄髒,動作利索地將螃蟹處理乾淨,中間是滿滿的蟹黃和蟹膏,他折成兩半,都放到周挽面前。
周挽定定地看着,拿起蟹殼,吃了會兒,她輕聲說:“我已經好久沒有吃螃蟹了。”
“不喜歡吃?”
“不是,挺喜歡的,只是我以前初一的時候有一回吃螃蟹,因爲性涼,痛經特別嚴重,就不敢吃了。”
陸西驍皺了下眉,想了想:“你例假不是在月底麼。”
周挽一頓,點頭。
“那沒事,還早呢,別吃太多就行。”
周挽怔在原地,她擡頭看着陸西驍,神色有些專注。
他笑了下:“怎麼了?”
“陸西驍,你會不會覺得我特別麻煩?”
“嗯?”他挑眉,漫不經心的,“比如呢。”
“比如你要照顧我,還要給我做晚飯,明明你上班也挺累的。”
“你之前不是也給我做麼,而且,你那手是我咬的,我這不是——需要贖個罪。”
“……”
哦,對。
手是他咬的。
周挽兀自點點頭,咬了口蟹肉,又想起什麼:“還有,螃蟹也要你給我剝。”
陸西驍笑了下。
他原本鋒利的五官和輪廓在笑意和暖光燈下柔和下來,周挽在他漆黑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在笑意中她的輪廓剪影被虛化,小小一個。
像是看到了從前那個小小的周挽。
“我喜歡你麻煩我。”
陸西驍頓了頓,說,“還記得那個我資助讀書的小朋友嗎?”
“嗯。”
“我其實不是什麼容易愛心氾濫的人,我會選擇資助她是因爲我從她身上彷彿看到了小時候的你。”
周挽一愣。
“那次我們過去,她跟我說她不想讀書了,不想再待在家,繼續拖累奶奶,她覺得自己是個包袱,是個累贅,她覺得她爸爸是因爲她才更忙碌地工作,纔會去世,也是她害得奶奶孤苦無依。”
“……”
“當時我就想,要是我能早點認識你就好了。”
陸西驍靜靜看着她,握住她的手,聲音低低的:“我就可以跟那個手足無措的小周挽說,你不要怕,不要急,我會陪在你身邊,我會陪着你一起長大。”
我們會一起面對坎坷,面對變故。
至少在我眼裡,你永遠不會是累贅。
因爲你是我窮盡一生追逐的終點。
*
吃完飯,周挽還有些新聞稿件要寫,洗完澡後便坐在沙發上抱着電腦碼字——這電腦還是上回抽獎贏來的那臺。
陸西驍坐在他旁邊處理郵件,忽然,手機震了下。
是蔣帆發來的信息。
高中畢業後的前兩年,他和蔣帆倒偶爾仍會聯繫,不過近幾年幾乎沒有再聯絡過。
蔣帆說,他月底就要結婚了,問他有沒有空來參加。
陸西驍將短信給周挽看。
“他要結婚啦。”周挽手機被偷後就再也沒有了從前朋友們的聯繫方式。
“嗯,去麼?”
“我也一起去?”
“你陪我去。”
周挽有些猶豫。
接着下一秒,陸西驍手機又一震。
[蔣帆:可別光棍來,把你女朋友也帶上。]
周挽:“……”
頓了頓,她點頭:“可以啊。”
她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從前那些人了,而且蔣帆應該算是陸西驍高中時關係最好的朋友了。
“蔣帆後來怎麼樣?”
“考了個當地的大學,現在就在平川市工作。”
周挽點了點頭,思緒又回到方纔姜彥那事兒上,她主動道:“後面如果還有跟姜彥有關的工作的話,我會跟我領導說一聲,讓別人去。
陸西驍笑了下:“我是不怎麼喜歡他,但也從來沒把他放眼裡過,所以沒必要刻意避着,既然是工作就去。”
“不過。”頓了頓,他輕眯眼,在周挽手腕上輕掐了下,“少跟他單獨待一塊兒。”
周挽乖乖點頭:“我知道的。”
*
後來過了幾日,針對姜彥拿到物理最高獎的新發現要開一個專門的研討會,專門邀請媒體獨家報道。
大概是因爲周挽的關係,他們報社收到了這份邀請。
雖然陸西驍告訴她既然是工作沒必要刻意不去,但周挽實在不喜歡那些糾纏着不清不楚的關係,還是跟主編請了個假,沒繼續跟這個項目。
這個月月底她還要和陸西驍一塊兒回平川參加蔣帆的婚禮,她便順道把這份假也一道請了。
主編看了眼日曆,批了:“行,正好新招了兩個實習生,現在看月底應該挺空的,你放心去吧。”
下午得了空,周挽便隨便逛了逛,準備去買份到時送給蔣帆的新婚禮物。
她毫無頭緒地逛了一圈,纔想去問陸西驍一聲。
[周挽:你知道蔣帆有什麼喜歡的嗎,我在給他買新婚禮物。]
陸西驍沒有回覆。
大概是在忙。
周挽便改用搜索引擎查了查受歡迎的新婚禮物,那些大紅色的常規禮物送了也一定是閒置的,沒什麼意思。
周挽看了一圈,最後買了一支香薰和一盞融蠟燈,簡約精緻,適合放在臥室裡,算是不那麼出挑但也不會出錯的禮物。
……
而此時的陸西驍正在姜彥的那場研討會,他的新發現應用到實際技術上能讓公司正在研發的無人駕駛領域得到跨越式的發展。
很多相關領域的公司領導都來了這一場研討會,想拍下他的專利技術。
姜彥穿着襯衫西服,站在臺前不卑不亢,侃侃而談。
他這些年確實比從前長了不少本事。
陸西驍坐在底下,旁邊是秘書,問他一會兒要不要過去聊一聊。
每個來的人都想得到姜彥手裡的那項專利技術。
“不用。”
陸西驍說,他清楚姜彥雖功利不清高,但心胸狹隘,他出多高的價格都不可能買下那項技術。
“結束後你去了解下,這項實驗當時跟他一起合作的有誰。”
“好。”
研討會結束。
大家都沒立馬離開,紛紛上前聚在姜彥身邊,只有陸西驍轉身離開。
他走到廳外,拿出手機,看到周挽剛纔給他發了信息。
一條問他蔣帆有什麼喜歡的東西。
另一條是張圖片,一個精緻的包裝盒,看來已經挑好了。
[陸西驍:剛纔有個會]
[陸西驍:下班沒。]
[周挽:我下午請假啦,現在準備回家了,你要加班嗎?]
[陸西驍:不加班,馬上也回去了。]
[周挽:好,晚飯你想吃什麼?]
陸西驍忍不住勾起脣角,回了條語音:“別做了,我回來做。”
周挽不理他,自顧自報了幾個菜名,問晚上做這些可以嗎?
如今短視頻盛行,陸西驍不愛看這些,但通過別人外放的視頻中也瞭解過一些,知道有不少情侶都會拍短視頻,內容多是表現男生有多寵女生的。
到周挽這掉了個個兒,他倒成了受寵的那個。
手機放回口袋,陸西驍抽了支菸咬進齒間,剛要拿打火機,一旁伸來一隻手,姜彥按下打火機。
陸西驍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低了低頸,一手攏風,就着火點上。
他呼出一口煙,側頭:“有事兒?”
“前幾天太倉促,沒來得及跟你說聲抱歉。”
陸西驍挑眉。
“現在應該快七年了吧,七年前的那件事,是我對不起你。”
當一個人深陷泥沼時,只能死死抱着自己的尊嚴過活,變得固執頑固,即便知道是自己的錯也無法坦誠面對,偏要顛倒黑白。
可當他站在高處,得到了俯瞰衆生的權利,有了錯的權利,他就能坦然面對自己的過錯,因爲那無關緊要,只需一句輕描淡寫的“對不起”,似乎他又能成爲那什麼錯處都沒有的好人。
這是人性的惡劣之處。
也是周挽的珍貴之處。
陸西驍笑了聲,懶得跟他掰扯,淡嘲一句:“難爲你記這麼久。”
今天姜彥被衆人捧到雲端,並不在意他的諷刺。
“其實我沒想到你還能和周挽在一起,她當初瞞着她媽媽的事跟你交往,我本以爲以你的傲氣,肯定不會再回頭。”
姜彥笑了笑,“沒想到,你還真能低下頭來,忍了當初的那一跪。”
這種話戳不到陸西驍的軟肋。
他神色都沒變化,慢條斯理地呼出一口煙,聲線中帶着似有似無的笑:“說的跟我親哥似得,你很瞭解我麼。”
他輕磕掉菸灰,狹長的眼尾掃過姜彥。
明明今天他是被衆星捧月的中心,可陸西驍眼底睥睨,桀驁不馴,姜彥在他身上找不到絲毫獲勝的快感。
“跪就跪了,能少塊肉麼。”
他漫不經心道,“總好過你喜歡她那麼多年也說不出口,連救都沒法救她”
姜彥臉上的笑意終於僵住。
陸西驍卻懶得去欣賞他此刻的表情,轉身準備離開。
“陸西驍!”他忽然喊了聲。
他停下腳步,沒回頭。
姜彥冷笑了聲:“你以爲周挽就是真的喜歡你嗎?”
他眯起眼,緊緊盯着陸西驍每一寸反應,“你應該比我瞭解她吧,誰對她好,她就會加倍的好回去,她就是這樣的性格,她對你只不過是因爲虧欠,想要補償罷了,從始至終,她就從來沒喜歡過你。”
陸西驍回頭,傍晚的夕陽斜打進來。
“我本以爲你長了些本事。”他看着姜彥,神色戲謔,“現在看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