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別墅羣前的碧波湖像翡翠一樣鑲嵌在薄山東城。自從上次與假’莫月’在雨夜重逢過後,與莫月有關的所有線索突然斷裂,玉璜案就再也沒有進展。經歷過多次,白澤開始學會接受失敗,對希望幾近麻木。他在碧波湖裡種滿睡火蓮,將碧波湖裝飾成鏡海的樣子,平日裡就撐個竹筏往湖裡施肥,或者躺在竹筏上睡覺,做做夢,賞賞月。
李惜朝十萬火急開着船,在碧波湖到處找人,軋死不少睡火蓮。終於,發現白澤躺在湖邊一角的竹筏上做白日夢。
李惜朝隻字未提,拉起白澤就往警局趕,返航時又新增不少睡蓮的殘骸。
一路上,白澤念念叨叨湖裡的睡蓮,盤算怎麼要李惜朝賠。
伐木工人在荒林發現阿雨的屍體,並報了警。大量警察聚集在荒林附近,引起風的注意,她隨着警察進了林子,就看見阿雨的屍體躺在地上,口還開着。
白澤走進房間震驚不已,三位故人一位躺在屍牀上,另外兩位在一旁邊抱頭痛哭。
“怎麼回事?阿月呢?阿月呢?阿月在哪兒?阿月?”白澤近乎瘋狂地問。
“兩天前夜裡,阿月失蹤了。我們一起出來找她,我們才分開了幾個時辰,就這樣了。”
“阿月呢?找到沒有?找到沒有啊?”白澤抓着阿霜的肩膀一直問。
阿霜搖頭哭泣。
“阿月,在哪裡失蹤的?怎麼失蹤的?最後一次見她在哪裡?”
“我們和阿月在張蓮生大哥的家裡住了半年多。”
半年多,白澤不敢相信,莫月和自己咫尺之遙已經半年之久,還是在薄山自己的地盤。他都沒能找到她,自己多麼無能。那晚的假莫月很有可能就是真莫月,他還給了莫月一槍,想到這裡,他打了個冷噤。
“她有受傷嗎?還好還健康嗎?孩子呢?是不是已經生下來了?”
“孩子早沒了,差點要了她的命,要不是張蓮生大哥捨命相救,阿月早死了。”
白澤忽覺後背寒風凜冽,唯恐那晚遇見的就是莫月,他驚惶失色道:“她是怎麼受傷的?”
“她說遇到兩夥人槍戰,中了流彈。”
白澤這才鬆了口氣,幸好那晚傷的不是莫月,要不然他愧疚終生。警隊在荒林附近發現石牢,石牢地上的血跡和沾血的碎碗片。
風霜雨三人在薄山無親無仇,對外人的事也漠不關心。阿雨在石牢附近被滅口,衣袖少了一塊布,而屍體頭部以外沒有其他外傷。說明石牢裡面有人被困,阿雨在解救這個人的時候被滅口。
根據石牢留下的痕跡,被困者大量失血,生命垂危。白澤懊惱地撐着腦袋祈禱,被困者千萬不能是莫月,他不想她受傷,不想她有危險。李惜朝去查草屋的主人,及荒林附近所屬管轄。白澤帶上偵緝隊,上山搜風提過的山頂別墅,可是別墅內空無一人,張蓮生也人間蒸發。
傍晚時分,白澤回到警局時風和霜也消失不見。
孫天起和莫月的婚禮時間倉促,他連夜差人派發請柬到薄山有名望的家族手中。白先生也收到請柬,這類應酬向來由白映秋和李惜朝出席。
白映秋在家裡等了一夜,也不見李惜朝和白澤回來。一個小軍閥的婚禮,陌生人多,她不想獨自前往,就給警察局打電話,說有急事讓李惜朝快快回家。
二日清晨,李惜朝匆忙趕回家。白映秋悠閒地坐在茶几前看報紙,李惜朝知道受騙了肯定沒有什麼大事。
“今晚,那個孫天起結婚,昨晚送的請柬,我不想自己去。”
“哪個孫天起?昨天送請柬今晚結婚,結婚還是投胎?”
“就那個小軍閥。我們在找人,人家也在找人,兩天沒登報了。肯定是找到了,趕着結婚唄。人家纔沒有我們那麼費勁,找什麼小狗,就一張結婚照,四個字,元容找你。登了小半年,就在我們背面那一頁。”
白映秋找來幾天前沒扔掉的報紙,李惜朝大喜若狂,意味深長道:“這個婚禮,非去不可。你哥陪我們一起去。”
婚禮現場裝潢成西式的純白,整個婚禮用最純潔的表達方式,喻在如今的孫天起對莫月的感情沒有一絲瑕疵。整個場景素天白地,給人一種震撼的視覺效果。地面上鋪的紅地毯與複合式樓梯連接,剛好被這片白色圍成一顆紅心,待會兒,莫月將從他心上走過。
孫天起並沒有派人到山頂別墅送請柬,他明白莫月的意圖,如果莫月的親人出席一定會反對這場唐突的婚禮,肯定還會帶走她。先結婚,等和莫月關係穩定下來再上門拜訪,這樣做更穩妥。
莫月穿婚紗的時候,故意問了下張蓮生有到場嗎?
孫天起只說有個愛擺譜的人,開了輛跑車就停在門口,不知道是不是張蓮生。
莫月拖着超長的純白婚紗,如夢似幻,挽着孫天起的手臂緩緩走下樓梯。
在場賓客異口同聲感嘆:“哇~好美~”
這場儀式對她而言沒有意義,所以她並不上心,只是按部就班地跟着孫天起,走在人羣的簇擁中。她面無表情,眼睛沒有生氣,活生生一副冰冷的屍體。
白澤本背對着新人,聽見衆人的驚歎,本能一轉身,看見莫月穿着婚紗直挺挺地站在人羣中。
他們幾乎是同時看見對方,二人隔着人海對視的那一刻,莫月才活過來,眼睛霎時有了生機。
白澤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這就是他朝思暮想的阿月。
李惜朝嗔目結舌道:“我原本只想到孫天起和元容有關,壓根沒想到,新娘是莫月。”
是她嗎?
眼前這個人和父親的雨夜客人如此相似,白映秋不敢肯定是不是同一個人。
白澤的眼中只有他的阿月。
他箭步走到她面前,捧着她的臉吻下去。這個吻暖且長,吻得她腦袋發熱,整個人緊張極了,她雙手死死地抓住白澤腰間的襯衫,全身僵硬,一動不動。她仰頭閉眼,任憑幸福的攻擊。然後,慢慢跌進愛情的深澗,無法自拔。
時光在加速行走,周圍一切虛化成煙霧。
“阿月,阿月,阿月。”
他喚她的名字。
“嗯,嗯。”
她癡癡地看他。
兩個人在衆目睽睽之下,乾瞪眼,並怡然自得。
自己的新婚妻子,當着衆人的面和其他男人調情。盛怒之下,孫天起紅了眼,切齒道:“白警官,這是我的妻子。”
白澤把莫月護在身後,衝着孫天起一聲大喝:“妻你媽個頭。”
孫天起朝閣樓上使了個不起眼的眼色,一名士兵暗暗舉起步槍對準白澤,正扣下扳機。
李惜朝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一旁副官腰間順下手槍,一槍打在士兵手臂上。在場其他衆士兵訓練有素地列好陣型,同時將槍上了膛,槍口整齊對準白澤和李惜朝。
在場賓客識趣地散開,讓他們暴露在人羣之外。
孫天起平靜地發言,穩住場面。
“各位,不用擔心,我會保護各位的安全。”
白澤勾了勾手掌道:“來吧,作爲男人比一場。”
孫天起一記勾拳飛向白澤太陽穴,白澤反手擒拿他的小臂,順流直下折了他的手腕,在其腰腹間一個側踢。
孫天起被踹飛好幾米,灰頭土臉摔地在地上。
白澤居高臨下道:“廢物,你憑什麼跟我爭。”
孫天起從地上跌跌撞撞地站起來,看向莫月,白澤同時也看向莫月。
可是,莫月眼裡只有白澤,哪注意得了孫天起受了傷。
孫天起黯然神傷地閉了閉眼,從背後摸出自己的手槍。
白映秋悠揚地穿越人羣,一個轉身不知何時已躍到孫天起身後,銀色的小手槍指着孫天起的頭:“別動!”她繳了孫天起後背的槍,得意洋洋地對白澤說:“哥,小媳婦兒歸我們啦。”
白澤理所應當地答道:“本來就是我的。”
“你竟然帶着槍來吃喜酒。”李惜朝讚賞地豎起大拇指。
白映秋略顯驕傲地揚了揚頭。
白映秋只想着脫身,沒有殺心,這種小伎倆孫天起早就司空見慣,他胸有成竹地詐道:“你不敢開槍。”
被看穿心思,她的槍口輕微一鬆。
孫天起感到槍口細微的位移變化,反手控制住手槍,按下她的手指。
一聲槍響,白澤左臂中彈。
莫月急壞了,她衝到白澤的面前,看着他的槍傷發呆。阿雨的記憶碎片和頭痛再一次猛烈地襲來,她心急如焚,腦中一片狼藉,她強制自己理性思考,頭痛快接近臨界點。
“哥!”
“白澤!”
白映秋和李惜朝不敢相信白澤竟然中槍了。白澤滿腔心思花在莫月身上,完全沒有想過自己的處境。即使中彈他也毫不在意,他只擔心莫月的擔心。
莫月一直埋着頭,一句話不說。
沉默,沉默,還是沉默。
換做以前早就哭的稀里嘩啦,她到底是長大了?堅強了?還是生病了?
從婚禮的一開場,孫天起就喪盡顏面。爲了挽回男人僅存的尊嚴,孫天起用命令的口吻道:“莫月,過來。”他先看了白澤一眼,目光再掃過李惜朝和白映秋。他是在警告她,要是她不過來,他們都得死。
莫月憤恨地瞪着他,眼裡盈盈地載滿隱忍的血絲和眼淚,眼看就快要溢出來了。
孫天起在等,白澤也在等,全場的都在等。
“砰,砰,砰”三聲槍響,打破這片寂靜。
“阿月,阿月,你在哪兒?你日夜思念的嶽哥哥來救你了。”
驟然間,大批軍隊長驅直入地衝進婚禮會場,這批軍隊穿着土黃色的軍裝,明顯和孫天起的部隊不屬同一派系。閣樓上的士兵也被土黃色軍隊從後方繳械控制。
“告訴孫天起,礦洞老子佔領了,老子是來要人的!”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
張蓮生土黃色戎裝,肩上披着斗篷,洋洋灑灑地走進會場,現場氣勢峰迴路轉。
張蓮生就像是黎明前的第一道曙光,身上閃着耀眼的希望,披風帶霜救她於水火。
莫月提起裙襬,熱淚盈眶地奔向她的希望。看到親人,她的眼淚終於忍不住了:“阿雨她,阿雨她因爲我死了!”
張蓮生鮮有的平淡語氣:“我知道。沒事,有我在。”
他單手捏住莫月的太陽穴,蔽住她的雙眼,讓她放空一切,鬆緩心情。
莫月的嘴有點腫,脣上的口紅些許凌亂。
“你剛剛被豬啃了?嘴怎麼腫成這樣?”
莫月羞臊地低了低頭,捏起拳頭往他身上砸了兩下。
一起生活半年多,張蓮生從來沒見過這種矯情的樣子。張蓮生心想,完了,完了這丫頭肯定被勾了魂。
他有從頭到腳仔細瞧了瞧莫月的打扮,餘光瞥到白澤脣上的嫣紅。
他猛然鬆開手,鬆手時,順手抹掉她滿框的溼潤;殺氣騰騰走到白澤面前,潑婦罵街道:“你他媽家裡才死了人呢!把她打扮得跟個送葬的一樣,詛咒誰呢?詛咒誰呢?”
張蓮生總有辦法讓莫月哭笑不得,她很想解釋認錯了人,又不好意思開口。
風站出來解釋道:“他是白澤。他應該纔是孫天起。”
他打量了一下孫天起:“你怎麼淨喜歡這種不男不女的小白臉。”
阿霜接連糾正道:“莫月喜歡的是白澤。”
“哦,哦。”
張蓮生轉過身瞧這個白澤。
白澤挺起胸膛,用同樣的眼光打量張蓮生,然後,冷哼。
張蓮生被孫天氣身側的白映秋吸引,沒顧上和白澤計較。他直溜溜地盯着白映秋,朝莫月招了招手
“阿月,這裡有個女的比你還漂亮!”
李惜朝看情況不妙,仗着莫月朋友的身份,天經地義地推開指着他的槍,站到白映秋身邊,霸氣地將手搭在她肩頭,笑嘻嘻道:“名花有主,名花有主。”
“你休想強搶良家婦女。”莫月很不耐煩地要拖走張蓮生,這時,她才注意到白映秋。
“是你嗎?《泣顏回》姑娘?”白映秋溫柔地問。
莫月想到這個白美人叫白澤’哥’,白大哥,以及李惜朝提過的妻子白映秋,這四個人的關係自然浮出水面。
李惜朝左右晃了晃眼珠,意思是:你們認識?
白映秋上下晃動眼珠,還嘆了口氣,意思是:嗯
莫月和張蓮生舉止親暱,每一個動作就像鋼針,一針一針紮在他的身上。他不顧包圍他的槍,走到張蓮生面前,牽起莫月的手,盛氣臨人地問:“阿月,他是誰?”
張蓮生就想壓壓他的狂氣,以同樣的口吻回答道:“情人!怎麼了?”
兩個人胸膛對胸膛,已經槓上了。
“看不下去了!”孫蠻從人羣中衝出來,對莫月劈頭蓋臉一頓臭罵。“狐狸精,你愛誰,不愛誰!自己不清楚嗎?這個的新娘,那個的老婆,還跑來個情人,你到底想腳踏幾條船?看着這些男人爲你拼的,你死我活,很有成就感嗎?”
孫蠻揮起巴掌,白澤一把抓住她的手,孫蠻更加生氣。“這個時候還護着她!”
甘泉周府夫人那副陰狠的嘴臉及那一聲聲“狐狸精”浮現腦海,莫月臉嚇得煞白,拉着張蓮生就逃。
她竟然拋下受了傷的他,拉着別的男人跑了。
白澤不甘心,他對着莫月的背影怒吼:“莫月,你給我站住!莫月!你不要我了嗎?”
莫月一邊跑一邊哭,她不是不想要,是不敢要,更不該要。過去的半年,她也想過下山去爭去搶,甚至是偷都要把白澤偷回來。但是,別人的東西始終是別人的,她沒有違背良心的勇氣。
婚禮的目的是脫身,現在目的達到了,見好就收。慾望就該關在籠子裡,失控就是災難。
白澤還是一往無前地衝出去。
白映秋第一次見白澤這麼低聲下氣,不禁嘆了一口冷氣。是她告訴哥,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可是,茫茫人海,宇宙蒼穹,你的所愛,不一定一直都在,那山,那海,靜靜等待。
“正常,正常。莫月就是你哥的剋星,看久了就習慣了。”
“你怎麼一點也不擔心?她都跟別人走了,我哥又要傷心了。”
“活該,你哥就該多受受捶打,要不然還改不改他的佬毛病了?對了,你嘆的第一口氣是什麼意思?”
“莫月就是爹的那位雨夜友人。”
李惜朝兩眼放光,又驚又喜,似乎在期待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