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中惶然,揣揣難安。可於清瑤面上卻不顯分毫。
剛纔聽到的秘密,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別人知道。哪怕是林華清……
雖然夫妻之間不該有秘密。可是,這件事畢竟關係太深,如果她真說給林華清知道,誰知道又會惹出什麼事端來?
腳步稍頓,於清瑤站在樹下。突然間意識到,在不知不覺間,她竟然已經先在心裡覺得林華清知道這件事後,可能會拿這件事來對付林闊海……
豪門世家,嫡庶之爭,還算是普通。繼承爵位之爭,才真是可怕。許多年前,就曾有一家勳爵,長子、次子相爭,各使陰招,最後鬧得家宅不安,甚至最後驚怒了皇上,直接把那家的爵位削了了事……
於清瑤雖然一向不關注這些,可像這樣的世家隱秘卻也聽過不少。所以下意識的,就先想到這些事。只是那念頭在心底一閃而過,她就立刻生了自己的氣。
她是怎麼回事?怎麼能那樣想自己的夫君。雖然林華清一直在爲恭平王世子謀算,心機城府大概都是她不能想象的,可是那不代表他會謀算自家兄弟。哪怕是自幼不的的——之前他不是還救了林震昌嗎?
救林震昌?雖然表面上看來如此,可是她心裡清楚,剛纔在馬場上的一幕,林華清做戲的成分可能還更多些。
目光閃爍,於清瑤甩了甩頭,不敢再想。因爲這剎那的胡思亂想,她的心有些亂。
如果林華清真的如同二哥一樣,對林家心懷不滿而暗下殺手,她未必不能理解。她所惶惑的是,她居然先在心裡就懷疑了林華清……
雖然不過兩月,可是她應該已經對那個讓她漸漸託付芳心的男子有所瞭解了纔對。爲什麼?明明林華清曾經那樣對她說過想要功成而退,做個逍遙自在的富家翁的。爲什麼她還會在第一時間想到林華清會藉此上位,去爭奪爵位呢?
究竟,是她對林華清沒有信心?還是看多了那樣的勾心鬥角,已經自然而然地順着那樣的思路去思考了呢?
一想到這兒,她只覺得心裡發慌。突然間就想念起在農莊上的那些日子。那時候,好像不用想那麼多的。不像現在,纔回了京中不到半月,就已經覺得身心俱疲了……
深吸了口氣,於清瑤搖了搖頭,雖然仍然不能理清思緒,可原本的想法卻有些不再確定。
心裡胡思亂想着,她也沒有再往宣華院去。帶着雪兒沿着石徑,穿過園子,慢悠悠地往蘭院走去。
雖然侯府一向規矩大,可因着今日是端午,對各院中的下人也就沒有那麼拘着。遠遠的,能聽到在那座只能算是池塘的小湖邊傳來女子的笑聲,想是府裡的丫鬟們在湖邊戲水、試燈。
不像於清瑤,滿腹心事,雪兒遠遠地聽見,就不由翹首望去,又嘟着嘴嘲笑道:“有什麼了不起的,這池塘雖是活水,可是比起咱們於家的那座湖差得遠了。也不知這燈能不能隨水流出去呢”回眸對上於清瑤的笑眼,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去,仍是道:“奴婢只是實話實說,想來就是那燈也沒有錦屏姐姐做得好看。”
雖然雪兒嘴上只是抱怨,可那忍不住瞥去的眼神,分明就是壓不下羨慕之色。
於清瑤抿脣淺笑,想了想就道:“左右是端午節,你也不用一直跟在我身邊。等回了蘭院,你就尋了五兒和錦屏、妞兒隨你一起來放燈就是。”看雪兒聞言雀躍之態,她不忘又叮囑道:“一定要拉了五兒纔好。到底你們幾個是初來乍到,不比五兒是府中老人。也免得只你們幾個覺得被冷落了。”
雪兒會意,忙點頭應是。也不再去看那些在湖邊嬉戲的丫頭,腳步輕快地往前跑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於清瑤,雖然不曾催促,可那興奮的表情卻分明已經是等不及了。
於清瑤笑着搖頭,倒也順了雪兒的心,加快了步伐。才走到蘭院,還不曾進去,卻瞥見遠處一人蹣跚而來。
因那走近的人走路的姿態一瘸一拐的,看着奇怪,於清瑤不由停下腳步轉目看去。細看下,才知那竟是在廚房裡做事的李嫂。昨日雖然鬧得兇,李嫂也和雪兒一樣在大廚房那邊吃了些虧。可那都是些小虧,沒受什麼大傷,更不曾傷了腿腳。
看着漸漸走近的李嫂,於清瑤停下腳步,皺起眉來。
雪兒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是吃了一驚。忙上前招呼:“李嫂,你這是怎麼了?”
被雪兒突然一叫,李嫂也嚇了一跳。擡頭看清楚了,臉上的表情就有些訕訕的。“沒什麼,剛纔在別處摔了一跤……”
於清瑤看着李嫂,沒有說話。雖然李嫂說話說得明白,可是她那閃爍的目光背後,分明就是掩藏着些不願讓人知道的秘密。真的,只是摔了一跤嗎?“李嫂,我早上吩咐你的,你都做好了嗎?怎麼這會兒居然跑出去了?難道你也和那些小丫頭一樣,因是端午而興奮了?”
於清瑤這要一問,李嫂立刻就急了,“太太,您早上說的酒席,小的已經備置好了,只等晚上就做——小的手快,一會兒就能做好……”
知道李嫂是怕她繼續追問,於清瑤笑笑,也就不再追問。她不相信李嫂這副模樣是自己摔了一跤。可是現在李嫂不說,她又能做什麼呢?
“雪兒,一會兒去放燈也不急。我叫李嫂另備了一桌酒席,你們幾個丫頭也聚上一聚,喝上一杯吧”笑着同雪兒說了,於清瑤轉過身去,往院裡走。雖然聽到身後李嫂似乎疼得倒抽了口冷氣,卻只作未聞。
雪兒總是說,她是最好的主子。可對於別的下人,她也不過是個不算太嚴苛的主子罷了。尤其,那人根本不想對她說實話時,她更是無從維護,也只能就那樣聽之任之了。
原本,宣華院還該設着晚宴的。可是想來,一來,現在趙氏根本就沒有那個心情。說不定這會兒更是早就趕往前宅林震昌的居處探視了。二來,明氏藉口不適回了馨園,侯爺又帶着兒子們在前宅,說不定一時性起還會在前宅設小宴,父子同樂。所以,在傍晚時分,宣華院那頭沒有人來傳話時,於清瑤也就樂得清靜。
林華清還未回來,她一個人吃飯,特意放了幾個大丫頭下去吃酒,就連想要侍候她的香墜也屏退了。雖然到最後還是被雪兒硬拉了去,受了幾個丫頭敬的酒,可她只喝了一杯,就笑着轉回了房裡。
耳房裡,幾個丫頭的笑聲,清晰可聞。於清瑤靜靜聽着,忍不住就笑起來。若是她也在,她們一定不會像這樣放得開了……
夜色漸沉,一彎新月漸漸升高,隱約的,遠處傳來絲竹之聲。有女子飄嫋的歌聲傳來,倒分不清是前宅傳來的,還是附近哪棟宅子飄過來的……
因着遠處的樂聲,近處的笑聲,她只覺得這房間,越發的冷清。索性,就坐在了妝臺前,倚窗而坐,持了酒壺,拈着那酒盅,自斟自飲……
“你說,那件事,我到底是說還是不說?”望着掛在樹梢上的月亮,於清瑤低聲問着。原不過是自言自語,卻不曾想竟突然有人應聲:“自然是要說的……”
分明聽到是林華清的聲音,可這聲音……
眨着眼,於清瑤看着外面空無一人的院落,又飛快回過頭看去……
根本就沒有人嘛難道是她聽錯了?
好笑地搖頭,她看看手裡的酒盅,隨手放下。“果然,還是不勝酒力。”
“都說愁酒易醉,娘子若是喝的喜酒,就不會醉了……”
捂上臉,於清瑤幾乎懷疑自己是着了魔。只是目光掃過窗外,她又有些疑心。繞到妝臺旁,她探出窗外……
還未看清外頭,面前就突然垂下一件物事。於清瑤駭住,一聲驚叫,慌忙後退。在聽到窗外的大笑聲時,纔敢睜眼去看那突然就自檐下撲來的物事……
看得清了,哪裡是什麼物事,分明就是一張笑得燦爛的面容。
“林華清……”瞪着窗外的笑臉,於清瑤又驚又怒,可叫完之後對上林華清的笑臉,她也忍不住笑了出來。近前幾步,仰起頭,看着倒吊在檐下,像只蝙蝠一樣俯下臉的林華清,她嗔道:“怎麼?這樣倒吊着舒服嗎?”
“嗯,這樣倒吊着,我只覺得娘子比平時更美十分……我是說真的,很少有女人能像娘子這樣,倒着看還是從腳到頭一樣的漂亮……”
被林華清的怪話逗笑,於清瑤搖了搖頭,笑着招手讓林華清下來。
林華清也不說話,身子一竄,已自窗外竄進屋裡,嘻笑着一把抱住於清瑤。
“你……”於清瑤還要嬌嗔,脣上已是一熱。雖然林華清只是輕啄一下就閃開,可於清瑤還是含嗔帶怯地白了他一眼。
正想說話時,耳房那頭已經傳來開門聲。她心中慌怯,就要往旁邊閃。林華清一笑,順手帶上窗戶,擁着她靠在窗櫺上,低聲笑道:“莫非,我們竟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要這樣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