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聽了蓋爾的話,不禁朝着玻璃茶几上的魚盆看了過去:“這是琺琅彩?看顏色似乎不太像,我有一個琺琅彩瓷碗,其顏色豔麗,並不是這種暗沉的顏色。”
“史密斯先生,琺琅彩並不是就說只要是琺琅彩的東西,它就是鮮豔明亮的。這魚盆是仿真魚而製成,其顏色自然不會是那種很鮮豔明亮的色彩。”蓋爾細細的爲羅伯特解釋道。
羅伯特看了蓋爾一眼,並沒有就此發表評論,而是對着顧茗道:“顧小姐怎麼看呢?”
顧茗對着羅伯特微微一笑,輕聲道:“我和蓋爾先生的看法有些不同。”
蓋爾聽到顧茗的話,雖然沒有開口說什麼,但是嘴角不禁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看向顧茗的眼神,也多了幾分看戲的興味兒。
“顧小姐請說。”羅伯特聽到顧茗說和蓋爾的看法有些不同,不但沒有不高興的意思,反而還相當的有興趣。
他可沒有忘記上次有人拿着一隻假的琺琅彩瓷碗上門來找他,結果顧茗一下子就看出了那隻琺琅彩瓷碗有問題。
說實話,如果不是他自己有收藏一隻真的和對方拿來的一模一樣的琺琅彩瓷碗,他也看不出那隻碗是假的,畢竟那隻碗仿製程度之高,幾乎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連對方古玩行的那些經驗豐富的鑑定師都給騙過去了。
由此可見,顧茗在鑑定琺琅彩瓷方面上還是挺有研究的。
“如同蓋爾先生剛剛所說的那樣,這件魚盆確實就是清朝乾隆年間的東西,而且也是當時清朝政/府命令工匠做出來的外銷瓷器。”顧茗緩緩道。
聽到顧茗也承認了魚盆是清朝乾隆年間的東西,蓋爾的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下巴也忍不住微微上揚。
“不過……”還沒有等蓋爾得意完,顧茗又接着道:“我不認爲這件魚盆是琺琅彩。”
“不是琺琅彩,那是什麼?”羅伯特好的問道。
“應該是粉彩。”顧茗微笑道。
“粉彩?顧小姐,你恐怕是看錯了吧”蓋爾聽到顧茗這麼說,立馬毫不客氣的反駁道。
“我又沒有看錯,請聽我往下說就知道了。”顧茗對於蓋爾的反駁絲毫不在意。
羅伯特見蓋爾還想繼續說什麼,伸出一隻手朝着蓋爾揮了揮,開口道:“請顧小姐先說完,到底從什麼地方看出這件魚盆不是琺琅彩,而是粉彩的。”
顧茗微微點頭,開口道:“清朝的瓷器發展迅速,而且添加了不少的種類,這琺琅彩和粉彩都是當時十分流行的瓷器。 琺琅彩瓷創燒於康熙時期,盛燒於雍正、乾隆時期;粉彩出現於康熙後期,盛於雍正、乾隆時期,這兩者之間十分容易弄混,要想將他們區別開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顧小姐怎麼區分?”羅伯特輕聲問道。
“不容易區分不代表沒有辦法區分,我想問一下,蓋爾先生是專門從事瓷器鑑定研究的嗎?”顧茗沒有立馬回答羅伯特的問題,反而對着蓋爾問道。
蓋爾愣了一下,眼中不禁帶着幾分猶疑,看到羅伯特正看着他之後,便開口回道:“我主要從事的是金石方面的鑑定,對瓷器也有些研究。”
“那可真是巧了,我也是主要從事金石方面的鑑定,對瓷器等其他方面也有些研究。”顧茗稍微停頓了一下,又接着道:“不過我的老師對於瓷器的研究可是不少,我從他那裡也學到了不少的知識。”
薛老所涉獵的範圍比較廣,一般的人都是專精一項,這樣的成就多半會大一些,而什麼都沾了的人一般來說就是樣樣通卻是樣樣都不精通。
可薛老不一樣,他所涉獵的範圍不但多,而且絕對不是那種樣樣通卻樣樣不精通的人,他和常人恰恰相反,只要他涉獵的範圍,基本上都可以說得上精通的。雖說不是所有的範圍都有所涉獵,可絕對比其他的鑑定師涉獵的範圍廣,這也是他爲什麼會是享譽世界的鑑定大師。
蓋爾聽到顧茗也不是專門鑑定瓷器的,不禁笑道:“用你們的一句俗語來說,我和顧小姐其實也不過是半斤八兩,顧小姐你這麼反駁我的鑑定結果,不會覺得有些底氣不足嗎?”
“我爲什麼要底氣不足?”顧茗不怒反笑。
這蓋爾都說了,他們兩個人不過是半斤八兩,蓋爾都沒有底氣不足,她又憑什麼底氣不足?
顯然,蓋爾也意識到了自己說錯了話,他朝着羅伯特那邊掃了一眼,看到對方並沒有因爲他的話而有什麼不悅之色,心中稍稍安定了一點兒,只是對着顧茗輕哼一聲,到底還是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打轉。
顧茗見蓋爾不說話了,這才笑着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茶几上的魚盆上。
她指了指茶几上的魚盆,對着羅伯特道:“史密斯先生,您剛剛也說了您自己收藏了真品琺琅彩,您看看這件魚盆和您的琺琅彩瓷有沒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不同的地方?”羅伯特略帶疑惑的看着顧茗。
“我不是說他們的造型紋飾,而是說一種感覺,還有史密斯先生您的眼睛告訴您的東西。”顧茗輕聲道。
羅伯特聞言,衝着顧茗微微點頭,然後便再次看向了茶几上的那件魚盆。
他看了好一會兒,先是有些迷惑,而後似乎想到了什麼,眼中露出了幾分說不出的神采,擡頭對着顧茗道:“這魚盆,看上去似乎沒有那麼亮。”
“亮?”顧茗笑了笑,接着道:“雖說不是很準確,但也可以用亮這個詞來表達一二。要想區別琺琅彩和粉彩,可以從他們的彩料上面看,從彩料本身來看,琺琅彩料中含有大量的硼,基質爲鉛、硼、玻璃料,而粉彩料中不含硼,基質是含氧化鉀的玻璃白粉化乳料,只是要想憑這一點來判定一件器物是屬於琺琅彩還是粉彩是不現實的,畢竟現在我們不可能從器物上提取彩料樣品去化驗它是否含有硼。”
“那該怎麼看?”羅伯特問道。
“其實這個也不難,雖然我們這會兒沒有辦法取樣去鑑定,可他們所用的彩料畢竟有所不同,從這個彩料表現出來的樣子還是能夠分辨一二的。”顧茗走到茶几前,伸手輕輕的撫摸着魚盆的表面,接着道:“琺琅彩料基質中含有玻璃料,因而琺琅彩料體現出的表面形態是有很強的玻璃質感,彩料透明度好。當然,這其中也有特殊情況,康熙時期有時會在彩料中添加粉質,因而彩料呈現出不透明的狀態。粉彩料中的基質是含氧化鉀的玻璃白粉化乳料,因而它所體現出來的表面形態是玻璃質感弱,彩料有很強的乳濁感而不透明。”
衆人聽了顧茗的話,都不禁朝着茶几上的魚盆看了過去。
之前他們光注意到這件魚盆造型栩栩如生,覺得這件瓷器精美難得,倒是沒有注意到它表面的光澤之類的地方,這會兒仔細一看。
這魚盆雖說栩栩如生,可仔細看上去,魚頭、魚身還有魚鰭的的色彩看上去有些渾濁,沒有很強的透明度,更加沒有那種玻璃質感。
從這一點來說,倒是比較附和顧茗雖說的粉彩的特徵。
蓋爾當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但是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直直的看着顧茗,用眼神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就憑着這個?
顧茗也注意到了蓋爾眼中透露出來的意思,她也沒有急着反駁證明什麼,而是等着大家仔細觀察。
“難怪我剛剛覺得這件魚盆有什麼地方和我收藏的琺琅彩有些不太一樣,之前我還覺得是顏料的色彩的問題,現在聽顧小姐一說,好像真的是因爲看上去的質感不同。”羅伯特輕聲道。
羅伯特這麼一說,相當於是變相的附和了顧茗給出的鑑定結果,蓋爾臉色一沉,微微揚起的下巴也收了回來。顯然不怎麼愉快。
站在蓋爾不遠處的薩琳臉上的笑容雖然還沒有消失,卻也淡了幾分。
“除了剛剛說的質感意外,還有其他的地方可以進行區分鑑別,彩料的施繪過程中,琺琅彩與粉彩雖然在用筆的方式上完全相同,但表現出來的效果卻存在一些細微的差別。琺琅彩器物色彩凝厚鮮豔,施彩勻、潤,濃淡深淺的過渡極爲自然,從濃深處漸漸轉爲淡淺;而粉彩器物色彩淡雅柔潤,施彩不及琺琅彩勻潤,濃淡深淺的過渡明顯帶有‘做’的意味,整體色彩有堆垛的感覺,感覺上是爲表現而表現,而不是自然的表露,玻璃白粉料的運用十分明顯,乳濁感強,看起來有油膩的感覺。”顧茗的手指指着魚頭與魚鱗的好些地方,接着道:“仔細看這裡,不難看出有些一些故意‘做’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