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阿斗很快換了一身短打裝扮,寸寬的腰帶凸顯出他雄渾的贅肉,十三歲少年的肚腩長得跟三十歲似的,也就一張尖下巴肉包子臉分外討喜。我覺得他真是長得隨心所欲不合邏輯。
他去繞着宮牆跑,我個隨行記錄員就在一邊記着。
姜惟推了推我的肩膀說:“你怎麼不跟着跑?”
“我跑不動,我去終點等他。”我懶懶地說。
姜惟看着跑了一小段路就氣喘吁吁的劉阿斗,徐徐說道:“我覺得他應該撐不到終點……”
我嘿地一笑:“這句話,我得記在史書上。”
他彈了一下我的腦門說:“不務正業。”
該說他料事如神還是烏鴉嘴。
劉阿斗跑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就趴下了,哼哼唧唧哎呦哎呦叫着,宮人亂作一團,把他擡回寢宮,我隨行記錄。不過多時太后就聞訊而至,看了看劉阿斗,回頭朝底下人一瞪眼,厲聲道:“是誰慫恿陛下的!”
那班子人此刻分外團結而有默契地看向我,我向後一看——靠,姜惟什麼時候開溜了!
於是我只有徐徐拜倒說:“回太后話,陛下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筋骨勞其心志餓其體膚,所以想用這種方式來強健身體磨練意志,不負先皇臨終所託,復我陳國基業。”
太后聽了,面色稍霽,點了點頭,淡淡道:“嗯,陛下這話說的不錯,不過要是累壞了身子怎麼辦。你們這些人沒照顧好陛下都有錯,罰俸三個月。”
我暗自抹了一把汗,算是逃過一劫了。罰俸就罰俸吧,那些小錢微不足道,找劉阿斗敲詐一下就連本帶利回來了。
劉阿斗睡了好幾個時辰才醒來,他醒來的時候我正在打呵欠。
他從牀上坐起來,呆呆地說:“笑笑啊,我是不是很沒用啊?”
當史官真的很爲難,說假話吧,對不起良心,說真話吧,又傷了感情。我只能說:“陛下比微臣有用多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有我這般高尚情操,足以立地成佛。
誰知道他還憂傷地鄙視了我一眼說:“誰想跟你比。”
我捏了捏拳頭,暗道:不坑你兩套金飾我就不姓司馬了!
劉阿斗支着下巴嘆了口氣說:“真討厭。”
“討厭什麼?”
他沒回答,只是說:“我想出去打獵。”
我心說,就你這體質,別讓熊獵了去就不錯了。
“笑笑!”他眼睛一亮,說,“不如我們偷溜去吧!”
我最怕別人說“我們”兩個字,就我十六年的生存經驗,一般只有幹壞事的時候他們纔會跟你“我們”,好事就是“我”了。正所謂有難同當,有福自己享,死道友不死貧道。
對於這種事,我就只能裝耳背,低頭寫寫畫畫。
外面宮人通傳,說丞相大人到了。
通傳也就是通傳,劉阿斗沒得選見還是不見,這麼一聲通傳也就是知會他一聲,褲子穿好了,姿勢坐正了,丞相大人要來檢閱了。
劉阿斗扶了扶發冠,小跑到桌邊坐下,一本正經地拿起一本書看。
我不忍心地說:“陛下,你書拿反了。”
聞人非進了門來,君臣倆各自行禮。
聞人非淡淡道:“聽說陛下暈倒在南門。”
此人語氣拿捏得真好,聽起來只是淡淡的陳述句,語氣和緩,可又隱隱透露着一絲“你坦白也沒用我什麼都知道了你等死吧”的威嚴。
劉阿斗那麼傻都感覺到了,於是支支吾吾。
聞人非又說:“陛下想要奮發是件好事。”
我斜睨他,打了個呵欠,心想阿斗不過是想去打獵而已。聞人非,你這個口是心非的奸臣啊,心裡把阿斗罵了個千萬遍,臉上還裝得沒事樣。
蜀王駕崩前殷殷對劉阿斗說,要把聞人非當成自己的親生父親那樣尊敬愛戴,凡是聞人先生說的話都要聽,我很懷疑劉阿斗到底明白了沒有,不過在聽話這件事他做得還算可以了。雖然資質不佳,聞人非教他的東西他學學忘忘,到最後也沒留下什麼,但是至少態度端正,勤奮認真。不過也正是如此才讓聞人非更無奈,因爲這樣他連責罵都不行,除了嘆息還是嘆息。只能在心裡抓狂。
唔……素來淡定的聞人非抓狂起來是什麼模樣?着實難以想象。
這天下午,聞人非照舊給劉阿斗上了一個時辰的課,講經論典,分析局勢,我和阿斗聽了頻頻點頭——困的……
終於他又嘆息了一聲說:“今日就到這裡吧。”
我和劉阿斗纔算精神抖擻地坐正起來。
劉阿斗說:“叔、叔父……”
聞人非擡眼看了他一下,說:“何事?”
他朝我使眼色,我還真看不懂。
他只好自己細細聲說:“我想……去……秋原山……打獵……”
聞人非淡淡道:“我說過了,不可。”
他失落地哦了一聲,低下頭對手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