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裡,冬應該是銀裝素裹,白雪皚皚;冬應該是朔風凜冽,呵氣成冰;冬應該是凝霜厚結,冰棱倒掛(輝着翅膀的小女人)。冬,是一個體胖腰肥的雪人,是一堆暖意融融的篝火,是一雙凍得通紅的小手……
可是,這種景象卻成了我多少年想見難見的奢望,如一葉離線的風箏,越飄越遠,漸漸淡出了我的視野。
而心,莫名的被它掏空了一角。
立冬那一天,寒風將窗外吹得嗚嗚咽咽,我想快下雪了吧?果然,那天早晨和上午,雪來了!卻是凍雪,很小很小的顆粒,落到窗戶上嘩嘩啦啦,下到地上卻無聲無息,只見到那小顆粒在地上滾了幾滾,倏忽間便已不見。所以雪雖散散漫漫下了半天,在地上卻看不到一星半點,下到水裡立刻與水相融在一塊,見到的仍是水,不是雪。
元旦過後,天氣是一天冷似一天,風裹着寒氣毫不經意的撲打在人們的臉上和身上,人們穿着厚厚地棉大衣或羽絨服,戴着五顏六色的圍巾和帽子,生活又多出了許多紅紅綠綠。幾天前的晚上下了一點雪,下得稀稀落落、輕輕淡淡,好象怕驚醒了人們的酣睡。早晨醒來一看,樹還是樹,地還是地,雪竟不見絲絲痕跡。來到車前,見到車頂上,車前玻璃上有一層薄薄的白色的顆料狀的東西,這是雪嗎!?開車出來,不到半個時辰,便化作了水,在我面前消失得蹤影全無。
天空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吝嗇?“落盡瓊花天不惜”的時光可還能再現?
可在從前,它卻如一羣潔白的燕子,飛舞在我的窗前。
我小的時候,一到冬天,幾乎每年都會有大雪,紛紛揚揚,飄飄灑灑,在空中幻化出美麗的圖案,像花朵,像星星,像海葵。宋代呂本中說:“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與不似都奇豔。”我也覺得真是如此。雪一下就是一整天或幾天,飛花漫舞,地上的雪就這樣越堆越多,越來越厚,腳踩下去,立刻變成了深深淺淺的坑,走過去回頭望,身後是一個接一個歪歪斜斜的坑印。不久,這個坑印就會被雪填滿,只有模模糊糊的一圈痕跡了。山白了,屋頂上白了,草白了,路白了,綠草成白海,青竹變瓊枝。整個大地籠罩在一片厚厚的白色當中,像一牀潔白的大地毯,波浪起伏,綿延不絕。
這時候,我們便會出來堆雪人,用獅子滾繡球的方法將雪堆集起來,堆成一個胖乎乎的雪球,然後在雪球上面,塑成一個人頭,挖出眼睛鼻子嘴巴,爲了顯眼,將眼睛塗成黑色,將嘴巴染成紅色,將雪人堆好後,有時也會伸出手來,去摘取樹須上的冰棱兒,那冰棱兒沒有屋檐下的大,屋檐下的冰棱長長短短,大大小小,長盈尺,短如指,粗若竹竿尖,細似竹枝條。我們摘不到,只有摘樹須上的冰棱兒,摘時須輕,稍重即會斷。但有時斷了也不介意,照樣拿在手裡,然後放在嘴裡抿上一口,冰冰涼涼的。冰棱兒在手裡握久了,漸漸融化,而手也透涼,於是剩餘的冰棱兒便隨手棄去。
有時也會去串門,我印象深刻的不是穿雨鞋走,而是穿木屐。這木屐有一點象日本的木屐形狀,每一隻鞋下面有四個鐵齒,用於走路(孽生緣:吾本傾心)。平時我們在家裡是穿布鞋的,如果下雪天或下雨天出門穿雨鞋就必須換鞋,而穿木屐則不用,只將布鞋套在裡面就可以走了。所以那時候我是最喜歡穿木屐的。但因爲木屐是沒有碼子的,它適合任何人穿,所以它比較大,我穿上它後,裡面鬆鬆的,好象隨時會掉出來。但我還是喜歡。後來,我讀書去了,回家的日子越來越少,穿木屐的日子也越來越少,以致後來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忘了木屐。再後來,木屐成了淘汰產品,無人過問,最後不知所終。
我喜歡雪,喜歡下雪時的輕揚和灑脫,喜歡雪聚集在地上的瑩白和純潔,喜歡腳踩上去時的那種清脆和實在。人們常說:“瑞雪兆豐年。”這句話聽多了,我認定雪是尤物,有了雪就有了第二年的豐收,我從雪裡看到了勞動者企盼喜悅的眼神。從小時候,雪下到地上讓我掬在手裡的那時起,對雪的情愫就浸潤在心裡,再也沒有消失過。
可現在,我卻難以看到它了!
天還是那塊天,地還是那塊地,可雪卻悄悄地消失了!
天本不吝嗇,可它不知輕重。千呼萬喚它不來,在沒想它來的時候,它卻鋪天蓋地,昏天白地而來。去年一月冰雪成災,波及全國十九年省市。雪凍了多了,成了災成了害。到底是爲了什麼?是拉尼娜現象麼?是環境的污染,氣候的轉暖,氣流的變化麼?雪的足跡遍及全球,可它卻忽略了這個小地方,也許,這個地方不值得它駐足?
也許我應該感覺幸運,在這裡,因爲冰未成災,雪難構害。
可每年冬天,我仍在追尋,仍在仰望,雪會在我想望中悄悄來臨,給我驚喜。可每年雪都似在身邊擦身而過,從沒有正面碰觸,更不曾掬在手裡,讓喜悅和流連穿過我的手心,到達我心靈深處那一片苦苦守望的乾涸的田野。
等待是漫長的,我希望有那麼一天,你能如期而至,那鵝毛般的大雪能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