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唯瀾此刻的臉色就像是被人潑了整整一桶墨綠的油漆。
而方品一臉悠哉的表情,端正地坐在駕駛座上目不斜視地開着他的車,嘴角稍稍向上彎起,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渦。
“你故意整我是不是?!”她鐵青着臉,眼裡騰騰竄着火苗。
方品側過臉,對她微微一笑。恰有一縷陽光透過擋風玻璃灑落在他的面頰,一雙眼睛漆黑且晶亮,再加上那麼一笑,簡直晃得沈唯瀾一陣眼花繚亂。
他說:“瀾瀾你怎麼會這麼想?”
沈唯瀾抵制住美色羞憤難當,“你故意在我朋友面前中傷我污衊我,毀我清白毀我名節,還有昨天吃飯你故意挑那麼貴的地方,你還說你不是在整我?!”
方品看了她一眼,“我並沒有否認在整你,只是驚訝你居然這麼快就看出來了。”說完又是一笑,齒若編貝。
沈唯瀾惱羞成怒,舉起拳頭就往方品身上招呼過去。然而拳頭距離他還有五釐米遠的時候,就被他伸過來的手牢牢抓住了手腕,按在座位上不能動彈。沈唯瀾羞憤地不停用另一隻手去掰方品的手指,但卻絲毫沒用。
方品似笑非笑,“行了,你也別白費勁了。我七歲就開始學跆拳道了,到現在可有十多年了。”看見沈唯瀾表情一愣,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說,“確切地說,我從在你家過完暑假後的那個學期就開始學了,你知道爲什麼嗎?”
沈唯瀾沉着臉說:“報復是心智不成熟的人才玩的手段。”
方品慢慢收回傾斜的姿勢,車子在紅燈路口停下,他乾脆伸過手把沈唯瀾的兩個手腕通通握住,笑了笑,說:“我怎麼就報復你了?沈阿姨拜託我好好照顧你,所以我必須替你排除潛伏在你身邊的不良人爲因素。更何況沈阿姨說你的性子太燥,囑咐我在平時和工作上都要多多磨練你才行。”
沈唯瀾氣極,“要不要我在胳膊上刻個忍字以表示配合?!”
“這倒不必,萬一你以後嫁不出去可就是我的罪過了。”方品鬆開手笑了笑,車子拐了個彎徑直向前。
沈唯瀾怒吼一聲拿鞋跟狠狠碾上方品鋥亮的皮鞋,只可惜被怒火衝昏的沈唯瀾並沒有意識到方品的腳下還有油門。車子頓時像嗑了藥一樣興奮地往前衝,兩人都嚇了一跳,方品立刻回過神使勁打方向盤,車子重重撞上路邊的護欄然後停了下來。
方品面色蒼白地看了她一眼,“你的心智發育得可真夠健全。”
沈唯瀾腦海一片空白,手心汗津津的,眼神呆滯一句話也說不出。愣了半天覺得額頭上有汗水往下淌,伸手一抹,卻是一片殷紅。她很沒出息地驚叫了一聲,身子一歪暈了過去,意識清醒的最後一刻看見的是方品難看到了極點的臉色。
不過其實她也沒暈多久,被方品橫抱着衝進一個滿是消毒水味的地方的時候就已經醒了。不過她沒有立刻睜開眼,而是繼續裝暈,由着醫生護士在她額頭上忙活。耳朵裡盡是兩個護士在小聲議論帥哥,她想了想,大概說的就是方品。
她悄悄掀了掀眼皮,並沒有看見方品。倒也沒太過在意,眼下她關心的是方品的車子究竟報廢到了什麼程度,並且他有沒有給車子買了保險。
可能是她掀眼皮的動靜太大,一個護士指着她很驚喜地大聲說:“醒了醒了,病人可算是醒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方品拎着個塑料袋恰好推門而入。
醫生很欣慰地收起聽診器,俯身看她,卻是對着方品說:“我就說小姑娘不過是擦破了點皮再加上有點暈血,沒什麼大礙,你這個小夥子偏不相信我。”
沈唯瀾眼看着裝不下去了,眨眨眼很茫然地問了句:“我這是在哪兒啊?”吃力地偏過頭看了眼站在一邊的醫生和護士,擺出一臉的吃驚模樣,“呀,我該不會是上天堂了吧?你倆是天使?你是上帝?”
小護士滿臉紅光,偷偷瞄了眼方品,甜甜地回答:“什麼呀,你這是在醫院。”
“哦,原來是在醫院呢。”沈唯瀾艱難地撐起身子靠在牀頭,勉強笑了笑,“真不好意思,我都病糊塗了。”
醫生和護士悲天憫人地看了她一眼,收拾了東西出去了。
病房裡只剩下方品和沈唯瀾兩兩相望,方品把袋子往旁邊一放,衝她勾起嘴角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她眼角猛地一抽,斟酌再三,卻說出了一句自己也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的話,她說:“方品,你車的油門怎麼在右邊啊?”
方品從袋子裡掏出兩瓶水,一步一步地踱到她牀前,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了她一番,直看得她汗毛倒豎幾乎血液倒流方纔收回視線,緊接着把一瓶水遞給了她。沈唯瀾惴惴地接過水,緊張地握在手裡頭,打算方品一有動作就使勁甩到他臉上去。
可惜方品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愜意地在牀邊的椅子上坐下,修長的手指慢慢擰開瓶蓋,卻像是在擰下敵人的頭顱。
此刻不得不讚揚方品對於心理戰術十分擅長,因爲沈唯瀾終於在他高昂的勢頭下偃旗息鼓,整個人恨不得蜷成一團。
方品緩緩嘆了口氣,“瀾瀾,你還真是不讓人省心。如果那條路上車來車往的,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
沈唯瀾囁喏道:“知道……”
方品按了按太陽穴,徐徐吐出一口氣,又說,“今天這事不算大也不算小,你說說,我該不該告訴沈阿姨沈叔叔?”
沈唯瀾慌得連連擺手,“別別別,我知道錯了,你千萬別告訴我媽,我媽要是知道了肯定會立刻飛過來廢了我。”
方品繼續嘆了口氣,盯着手裡的水瓶又說了一句:“瀾瀾你這麼不聽話,怎麼能讓我放心得下呢?”
沈唯瀾被雷劈了一記,但還是很不明白地看着他。
他頓了頓,繼續說:“既然我管不了你,還是早點去跟沈阿姨坦白算了,萬一你以後鬧出什麼不可收拾的事情來,也省得沈阿姨追究我的責任。”
沈唯瀾這回聽明白了,她雖然恨得牙直癢癢,但也懂得識時務者爲俊傑的道理。於是聯想了一番李合合每回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時候的模樣,勉勉強強擺出伏低裝,說:“只要你不向我媽告狀,我以後決不會和你對着幹。”
方品仍舊沒有把視線從水瓶上移開,勾了勾嘴角,說:“你雖然不跟我對着幹,但也可以甩甩手不跟着我幹。”
沈唯瀾徹底泄了氣,“行了行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的話以後就是聖旨!”
方品這才擡眼看她,伸出手去撥了撥她臉上的頭髮,笑了,“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就放心了。等吊完鹽水,我帶你去公寓旁邊的超市裡把缺的東西買齊了,順便再帶你熟悉熟悉周圍環境。”
沈唯瀾一臉惡寒地盯着他的手,悲憤難當地一巴掌拍開他的手。
方品也不在意,只笑了笑。
接下來的時間過得十分緩慢,不時有年輕的小護士藉着給沈唯瀾的吊瓶調速,偷偷瞄幾眼一派閒適地坐在一旁看報紙的方品。由於忽快忽慢的輸液速度導致她頭暈作嘔,第五個進來的小護士被她數落一頓後悻悻離去。
好容易等到輸液完畢,方品領着沈唯瀾打的回了公寓。
離公寓五百米處有個超市,到了超市裡面之後,沈唯瀾以身體不適的原因請求方品同意她坐在外邊等他出來,並且列了一張紙條,把自己要買的東西全部寫了上去。方品瞟了眼單子,環着雙手眯着眼睛看她。
沈唯瀾面不改色地坐在椅子上指出,“你答應過我媽要照顧我的。”
方品不置可否,拿着單子就進去了。
沈唯瀾坐在位子上很哈皮地看着方品漸漸消失在人羣裡,不經意間轉了轉腦袋,忽然看見不遠處有小圓臉女人似乎是在偷偷看她,見她有所注意,卻也不閃躲,竟然大大方方地走了過來。
小圓臉走到她面前,扭捏了一下,很靦腆地問她,“噯,你好,請問你是方經理的女朋友嗎?”
沈唯瀾皺着眉看了看她,心想這難道是方品的暗戀者打探消息來的?於是搖了搖頭,回答:“不是,我是方……咳,方經理的助理。”她想了想,還是把和方品同住一間房的話吞了回去,免得惹人誤會。
話音才落,小圓臉頓時兩眼冒光,衝上去一把握住她的手道:“原來是新同事啊,你好你好,我叫喬杉。你可以叫我小喬,也可以叫我杉杉。”
沈唯瀾愣了愣,說:“你好,我叫沈唯瀾,你叫我瀾瀾就行了。”
喬杉很親熱地挨着她坐下,問:“瀾瀾你搬到員工公寓裡了沒有?住在哪層樓哪一間?有空我去串門找你聊天啊。”
沈唯瀾默了默,想到既然住在同一幢那麼遲早要碰面的這個事實,不得不硬着頭皮回答她:“哦,我住在十樓拐彎第三間。”
“我知道了,1003。”喬杉自言自語了一句,忽然倒吸了口冷氣瞪大眼看着她,還拿手搗住嘴,彷彿這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新聞一般。她震驚了良久,放下手問沈唯瀾:“瀾瀾你都和方經理住在一起了,你還說不是他女朋友?”
沈唯瀾茫然地看着他,“不是啊,方經理說全樓只剩這麼一間空房,所以我才和他住一起的。”
喬杉一張臉乍紅乍白很是五彩斑斕,突然看向她身後,弱弱地叫了一聲:“方經理。”
沈唯瀾回頭一看,果然是方品拎着兩個大袋子回來了。
“喬杉也在啊?”方品衝喬杉點了點頭打過招呼,徑直走到她面前,打開袋子問她:“你看看,你要的是不是這種?”
沈唯瀾聞言立刻把頭探了過去,喬杉也跟着把頭探了過去。看到裡面的東西之後她恨不得拿塊布立刻把喬杉的眼睛遮起來,然而已經晚了一步,喬杉看見袋子裡邊的東西之後,發出了一聲類似飽含着八卦意味的感嘆。
方品神色自若,又問了一句:“我沒有買錯吧?”
沈唯瀾看着袋子裡的藍色蘇菲,頓時垂頭喪氣,懨懨地回了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