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罌漓漓這幾日一直懵懵懂懂沉寂在自己無邊的追悔與自責中,早已渾然忘卻了眼前的世界。
甚至背後那人的呼喚也沒有讓她回過神來,直到,她的身體忽然一輕,覺得自己似乎突然離了地,這才感覺到有什麼不對。
驚慌失措地擡眼,正對上一雙與她同樣佈滿血絲滿是憔悴的眼。
“我才離開幾天?你就把自己弄成這副德行?!”他毫不客氣地對着懷中的她劈頭蓋臉就是一陣咆哮:“你瞧瞧你現在什麼德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就算把自己折磨死又有什麼用?他們死了,統統都死了,你折磨自己就能讓他們復活麼?”
“你滾開!不要你管!我愛怎麼樣是我的事情!”她頓時也惱了,心中壓抑多日的抑鬱忽然在此時如同開閘的洪水一般,忽然就齊齊涌了出來,她朝着他怒吼道:“我就是喜歡折磨自己,我就是自虐狂,怎麼樣?!我就是不想讓自己好過!我就是想用自我折磨來贖罪,怎麼樣?!”
她一邊說着,一邊奮力地在他懷中掙扎起來,想推開他,卻發現他的手臂如鐵鉗一般緊摟着她,怎麼都推不開,她惱羞成怒,乾脆雙手握拳,狠狠地打在他的身上。
莫奕卻是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也沒有阻止她,只是冷冷地擰眉看着她:“我告訴你罌漓漓,你少自以爲是!你以爲他們稀罕你這樣的自我懲罰嗎?你以爲他們倆在黃泉之下就樂意看到你這樣子自暴自棄嗎?!要是烏蘇知道他捨命救的人最後是這副要死不死的模樣,怕是要後悔得從那墳墓裡跳出來抽你!”
“他要救的是瑤姬,不是我!他怕是在黃泉之下早就恨死我了,爲什麼死的不是我?”罌漓漓歇斯底里地咆哮起來,眼淚止不住地嘩啦啦地往下掉。
“罌漓漓,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你以爲烏蘇就真的那麼傻?!不知道你玩的那點小把戲?你以爲他就真的沒發現你在僞裝瑤姬騙他?!他只是不想揭穿你而已!”許是被罌漓漓氣得不輕,莫奕竟是口不遮攔地掀開了烏蘇一直深藏的秘密:“他只是希望你能活着,好好活着,你他媽這個樣子你對得起誰?!”
“他希望的是瑤姬活着!不是我罌漓漓!是,我不爭氣,我沒用,我就是一窩囊廢!我他媽就這德行!你看明白了沒有?認清楚沒有?拜託你不要管我行不行?!”罌漓漓也氣到了極致,說出的話更加口無遮攔。
莫奕漸漸地眯縫了眼,一絲一絲的寒意從他的眸中傾泄而出,甚至可以看到他的額頭青筋迸露,驟然間一股子狂暴的靈壓頓時籠罩在四野,能把莫奕氣到這個程度,也不得不說罌漓漓的確很有本事。
可是此時身旁的人卻沒有心情崇拜她,一旁的言錚等人此時看得心驚膽戰,生害怕他一個剋制不住把罌漓漓給順手掐死。
想去勸阻,卻又沒有人敢靠近這對雷公雷母,言錚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上前充當和事老,卻被煙小小拉住了:“放心,這叫以毒攻毒,他倆發泄完就沒事了。”
言錚半信半疑地看着煙小小,眸中憂慮之色不減,煙小小苦笑道:“他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又怎麼會傷害她?”
說完,她衝着莫奕的背影努努嘴,言錚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竟是怔住了,半晌之後他才若有所思地別過臉去,似是明白了什麼。
而那廂還在兀自賭氣的罌漓漓卻是不依不撓,彷彿不把莫奕氣死誓不罷休一般,還在不斷挑釁着莫奕的耐性,直到莫奕終於忍無可忍,狠狠地一甩手,毫不留情地把她丟在烏蘇墓前,那張原本俊逸的臉此時都快氣得扭曲了,他指着烏蘇的墓碑:“行,你是窩囊廢,那你就給我廢個徹底!你去撞啊!有本事你就給我當場撞死在這裡,撞死了我陪你,大不了我也自毀元神陪你一塊兒下地獄!”
這話一出,不光罌漓漓怔住了,連言錚等人也怔住了,仄仄眨巴眨巴眼,咧咧嘴打算撲上前去演苦肉計,卻被言錚止住了,言錚一咬牙,回頭遣散了所有的人,他相信莫奕,就像煙小小所說,莫奕那麼愛她,又如何會傷她。
而方纔還盛氣凌人的罌漓漓,被莫奕這麼一激將,頓時氣勢就泄了下來,雖然她心中有一道過不去的坎兒,但是,她似乎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去爲他倆殉葬,從骨子裡來說,罌漓漓其實一直都是一個非常怕死的人。她只是心中一直有一股鬱氣,揮不散,發泄不出,憋在心裡難受而已,可是這會兒在莫奕這般咄咄逼人之下,倒是顯得她之前的言語和舉動很是矯情。
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矯情之後,罌漓漓的氣勢頓時就弱了許多,莫奕漸漸地俯下身來,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吧,別老壓在心裡給自己添堵。”
她艱難地嚥了咽口水,把頭埋在莫奕懷中,幽幽地喃喃自語:“可是,他們都是我害死的,都怪我,若不是我...”她哽噎着,卻是怎麼都說不下去。
“那不是你的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那是他們的宿命,與你無關。”他緊蹙的眉頭漸漸地舒緩開來,微涼的指尖輕輕地拭去她眼角滑落的淚,一個輕如落花的吻印在她的眉心,聲音裡透着憐惜,“漓漓,你盡力了,你已經做得很好很好了,不要再自責了,好麼?”
她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淚眼婆娑:“莫奕,你不怨我麼,瑤姬她.....”
他似是知道她想要說的話,重重地敲了敲她的腦袋,毫不客氣地打斷她:“對我來說,你還活着,就是最好的結局....其他的人,我管不了那麼多。”
她淚眼婆娑還想再說點什麼,他卻俯下頭,溫熱的額頭與她緊緊相觸,幽深的眸中彷彿有化不開的繾綣柔情:“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還有我。”
你還有我....
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卻讓罌漓漓再次淚流滿面。
相依爲命,便是這樣的感覺吧?
原本鋒芒畢露的刺蝟,終於漸漸地放鬆下來,收回了自己倒立的寒刺,似是感覺到懷中罌漓漓終於平靜了下來,莫奕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似是心中巨石落地,而罌漓漓漸漸平靜下來之後,這才發現面前莫奕有些不對勁,他的身上,帶有一種濃烈的血腥味和戾氣。
她那原本停滯的大腦纔想起另外一個重要的問題,他這幾日,又是去了哪裡?
她猛然擡頭細細瞧他,此時他的頸間一道獰猩地血痕映入她的眼簾,某種揣測忽然在她腦海裡油然而生,她下意識地揪住他胸前的衣襟,顫抖着手一把扯開,果然,一如她所料那般,幾條狹長而醜陋的血痕縱穿了他的前胸,從頸部蔓延到腰際,宛如一條條鮮紅的血蛇,看得她觸目驚心。
想起自己方纔沒輕沒重地揮舞在他身上的拳頭,罌漓漓此時恨不得大耳光抽死自己,因爲那原本有些結疤的傷口又裂開了,漸漸地滲出血跡來,他方纔一直強忍着傷痛在安慰她?
罌漓漓忽然覺得自己渾身都在顫慄,她顫抖着輕輕推開莫奕,這才發現,莫奕的身上,竟然滿是血污,就彷彿是剛剛從血海中浸泡了出來似的。
“你究竟是去做了什麼?!”她忽然伸手撫上他的臉龐,顫聲問道,能讓莫奕受如此嚴重的傷,這個世間,怕是沒幾個人能夠做到,他究竟這幾日去做了什麼?
“處理了一些納禹族的私事。”他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可是那平靜的一句話背後,究竟埋藏着多少血腥與艱難,他卻隻字不提。
就在這時,一隻幽冥蝶忽然飛到了言錚的手中,言錚在讀出了幽冥蝶所傳來的訊息之後,神情在一瞬間變得無比驚悚,他機械地重複着方纔所接收到的訊息:“據說,在虛冥界消失了五百年的納禹一族一夜重生,在新任族長的率領下橫掃虛冥界,西破空鳴,南抵若耶,卻獨獨放過了原本是納禹世仇的剎墨。”
說到這時,他微微地頓了頓:“而且據傳,新任族長武功蓋世,在離城將空鳴族族長燕諸直接斬於刀下,一夜之間,讓空鳴族徹底從虛冥界消失,又只用了一日,將若耶族趕出了鳴沙城,三日之內,納禹一族取代了當日的空鳴族,牢牢佔據虛冥界的西北角,與若耶和我剎墨形成新三足鼎立之勢.....”
言錚此時終於明白,莫奕消失的這幾天究竟都做了些什麼,也終於明白他的那滿身血污和傷痕是來自何處,可是,這是多麼恐怖的事情!無論如何,言錚都實在不敢將那個幽冥蝶所帶來的訊息裡所說的那個冷血無情,強悍無邊的納禹族新任族長和眼前這個深情的男人聯想到一起。
罌漓漓的面色驟然間變得陰晴難定,她直直地看着莫奕,顫聲問道:“納禹的新任族長--是你?!”
莫奕沉默以對,可是他沉斂的目光卻已然說明了一切。
“爲什麼...”在罌漓漓的印象中,莫奕並不是一個有多大野心的人。
“這是父親最後妥協的結果,也是讓族人放棄剎墨的代價。他們要納禹的復興,我便成全他們,但是相對地,他們也休得再窺探剎墨。”莫奕微微地闔了眼,將頭輕輕地靠在她的肩窩,連日的浴血征戰已然讓他疲乏到了極致,完成與父親的約定之後,因爲心中牽掛她,便又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竟然好幾日未曾閤眼。
“爲什麼要做到這步田地....”她哽噎着,似乎忽然間明白了那日他離開剎墨神殿之時對她所說的那句話:“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再失去任何你珍視的東西,這剎墨,誰都不能染指,就算是我的父親,我的族人也不行!剩下的一切交給我。”
當日,在瑤姬元神俱滅之後,他咬着牙扔下了這句話,便拋下她,迅速離去了,原本她在心中也曾怨過他,可是,如今,她終於明白了他當日那句話的涵義。
他是在用他的方式,最強悍決絕的方式在保護着她,和她所珍愛的剎墨。。
“我說過,我不會讓你再失去任何你珍視的東西!”蒼穹之下,那雖然滿身傷痕,卻依然帶着一身凌厲氣勢的納禹族新任族長,用着那樣一雙深邃的眸子靜靜地望着自己心愛的姑娘,說出了最決絕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