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環顧了下週遭，總感覺有雙眼睛在盯着我們，不免皺了皺眉，碰了碰夏塵風的胳膊，小聲問道：“你感覺到什麼了？”
夏塵風沉默了半刻，突然縮了縮脖子，“冷。”
本能的翻了個白眼，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有心情開玩笑。
“走吧。”夏塵風邊往電梯口去，邊從包內拿出羅盤。
我有些後怕的往後退了幾步，眼見他已經按了往上的按鈕，支支吾吾道：“你……你準備搭電梯上去？”有了上次電梯事故以及沈青死亡的陰影，我對電梯本能的排斥。
夏塵風背對着我，低頭擺弄着羅盤，沒回答我，只是反問道：“李總辦公室是幾層？”
我想了想，“好像是……23層。”
“這不就得了，難道你想爬樓梯上去？”
他的話才落，電梯門‘叮’的一聲開了，他也不等我回應，徑直踏了進去。我站在外面，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夏塵風收起羅盤，擡眼看到我還站在外面，伸手一把將我拉了進去。
絕望的看着電梯門在我面前緩緩關上，我貼着電梯壁一動不動的站着，儘管電梯平穩上升，我卻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夏塵風好笑的看着我，“不是吧，怕成這樣？”
我撇了撇嘴，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回道：“明知道我有心理陰影，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夏塵風朝我撇嘴一笑，爾後正視着前方，一本正經道：“放心，同樣的事情不會出現第二次，況且還有我呢，死不了。”
知道跟他鬥嘴每次都贏不過，乾脆閉嘴不說話了，不免想到那個附身在夏芷菲身上的女鬼，她出現在小婉身邊，到底想要做什麼？前世的她和我、和小婉又是什麼關係？
夏塵風沉默不語，電梯內顯得格外安靜，擡眼看向夏塵風的側臉，此刻的他像是變了個人一樣，一改往日戲虐不正經的臉面，難道他方纔擺弄羅盤得知了什麼？
正欲開口詢問，電梯‘叮’的一聲響，打斷了我所有的思緒。
一路平安，我到底舒了一口氣，隨着電梯門的開啓，我拍了拍胸脯，深深吐了一口氣，只是這口氣才吐到一半，冷不丁的又吸了口冷氣。
在緩緩開啓的電梯門外，早前碰到的那個小鬼就那樣站着，好像早就意料到我們會來，專程在這等着我們的。
小鬼一改之前驚怖的面孔，此刻在我們面前的她同五六歲的孩子無異，雙眼清澈透明，嘴角泛着微微的笑意，一臉的天真無邪。
我愣在電梯內呆呆的看着那小鬼，她臉上燦爛的笑容越看越叫人心裡發毛。
在電梯門再次合上的時候我纔回過神來，夏塵風已經跨步走了出去，無法，我只得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小鬼就那麼笑嘻嘻的看着我們，也不說話，直至我們都出來了，方纔轉身往前跑，很快就在轉角處沒了身影。
“你之前說的小鬼就是她？”夏塵風取出方纔收起來的羅盤，皺着眉頭問道。
我輕嗯了一聲，點了點頭，眼下腦子裡一片混亂，理不出頭緒來。
“奇怪。”夏塵風收起羅盤，擡眼凝視着過道盡頭，喃喃開口道。
“我也奇怪，她好像早就知道我們會來，一直在這等我們……”
“我不是奇怪這個，我是奇怪……”夏塵風打斷了我的話，卻並未說下去，只是轉頭看向我，“待會要小心，莫陽給你準備的東西或許派不上什麼用了，你千萬別亂跑，必要的時候只能靠你的簪子來保護你了。”
他面上的表情有些複雜，起初來時他一臉輕鬆，似乎很有把握能收服她們鬼母女，可眼下……
再聯繫起他說的話，我抿了抿脣，不確定的問道：“你是不是察覺到什麼不對勁？難道她們很強大，你都沒法對付嗎？”
夏塵風並沒有回答我的話，只是再三叮囑我要小心。
既然他不願說必然有他的道理，今日我們過來是想要搞清楚那女鬼出現的原因，只要能解除小婉和李叔叔的安危就夠了，至於那女鬼的身份……或許也並沒有那麼重要。
我雖然竭力想要給自己找個理由，可是心裡還是擔心的很，在跟隨夏塵風往前走的時候，本能的轉了轉腕間的紫晶珠，快的連我自己都沒有察覺。
整個樓層空無一人，快要到達轉彎口時，突然響起隱隱的琴音，和我上次聽到的一樣，我皺眉低聲朝了夏塵風道：“是她。”
琴音來自過道的盡頭，那是一間會議室，琴聲就是從裡面傳出來的。此刻會議室的大門緊閉，從外看過去，漆黑一片。
就在我們猶豫是不是要進去的時候，大門突然自己打開了。
琴音變得清晰起來，我同夏塵風對視了一眼，小心翼翼的往內走去。
前兩年一時興起，拜了個古琴師父，同他學習了一年多的古琴，所以對於琴曲基本都熟悉，此時會議室內飄出的股股琴音時緩時急，時高時低，悲鳴中含着幾分決絕，如我沒有聽錯，該是《湘妃怨》。
“落花落葉亂紛紛，終日思君不見君。腸斷斷腸腸欲斷，淚痕痕上更添痕……”
一記低沉帶着些許哭腔的女聲伴着悲鳴的琴音傳入耳膜，我倒吸了一口氣，雙眼迅速在四周環顧了一圈，終是分辨不清聲音的來源。
夏塵風站在會議室的中心，取出符紙和拂塵，低聲默唸着咒語，爾後將符紙迅速往四面甩去，只是，像是碰上了屏障一樣，本來泛着光暈的符紙軟綿綿的掉落在了地上，而琴音依舊在繼續。
“這是怎麼回事？”我看着那些沒有一點用處的符紙，急着問道。
夏塵風上下左右看了看，眉心皺的更緊了。
悲慼的哭聲夾雜在唱詞裡，伴着同樣悽楚的古琴音充斥在我們周圍，沉鬱的氣氛快讓我們透不過氣來。
我們像是走進了她設置的圈套中，夏塵風還在各種嘗試尋找突破口，我卻開始有些力不從心。琴音激起了我體內蠢蠢欲動的心魔，腦袋有些疼，雙眼也開始模糊起來，我強撐着意識，可是身體卻開始不受自己控制。
“給我停止！停止！”我胡亂的大喊道，在最後一點意識被吞沒之前，我不知道爲什麼她的琴音也能影響到我，眼下我只希望琴音趕緊停止，我不想在夏塵風面前暴露自己的心魔。
“白輕顏，你怎麼了？”夏塵風聽見我的呼喊，立馬奔到我面前，一手摻起我讓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後翻包拿出了一顆透明的珠子。
“只能試一試了。”夏塵風話說完，取過我手中的簪子，在我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之時，往我手臂上劃了一道血痕，腦袋疼的快要炸掉的我，傷口的疼痛卻是顧不得了。
我眯眼看着他將我手臂上的鮮血滴了幾滴在那顆透明的珠子上，爾後同樣的方式，取了他自己的幾滴血，等到我們兩個人的血融合，球體立馬發出紅色的光芒來。
夏塵風甩過拂塵，將那顆紅光閃現的珠子往空中一拋，口中唸唸有詞，只見那顆紅色的珠子迅速順時針轉動起來，速度越來越快，紅色光芒快要將我們包圍，隨着‘嘭’的一聲響，四面一圈黑煙被紅光吞噬，琴音亦戛然而止，我身體的不適也在下一秒消散了。
“妖孽，趕緊給我現身。”夏塵風收回珠子和拂塵，在煙霧消散之後大聲喊道。
一陣涼風吹來，眼前一團白影迅速飄過，伴隨着冷峭的反問，“你居然知道破解心迷陣的方式，你是誰？”
我有些錯愕，這話是在問夏塵風，難道夏塵風早就知道對方身份了？
我疑惑的看向站在我前方的人，他緊握着珠子的手都有些微顫，這樣的夏塵風是我從未見過的。
“難道你是……”空中的聲音有些許遲疑。
“楚心芸。”
從夏塵風口中說出的名字是那樣陌生，可那堅定又帶着些許憤恨的語氣明確的在告訴我，那就是女鬼真正的名字。
看來夏塵風確實見過那女鬼。
夏塵風的話才落，一股強大的力量便朝我們兩人涌來，我一時未警覺，直接撲倒在了地上，夏塵風亦後退了好幾步。待得那股風平靜後，我趕緊起身，擡眼就看到夏芷菲熟悉的身影。
她總算現身了。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原本以爲你真的收斂了，沒想到你又出來害人，還不快離開她的身體。”夏塵風難掩憤怒，衝着夏芷菲大聲斥責。
夏芷菲是我熟悉的，可我知道眼前的她並不是她，那個女鬼，楚心芸，到底長什麼樣？
上一次在電梯遇上她們，我並沒有看清楚，眼下根本想不起來她的容貌。
“好哥哥，我並沒有害人，我也有自己的苦衷，你別管這件事行嗎？”
“你給我閉嘴，我不是你哥哥，你也從來不是我妹妹。”在一臉平靜說話的夏芷菲面前，夏塵風顯然有些暴躁。
我卻聽不太懂他們之間的對話，夏塵風和楚心芸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
“看在你我曾經的情分上，我不想對你們出手，你們離開吧，就當從未見過，怎樣？”
“不可理喻。”夏塵風完全不理會她，迅速從包中取出一張符紙，隨後咬破自己的手指，胡亂畫了幾筆，爾後默唸了幾聲咒語，急甩向空中，大喊道，“急急如律令，退！”
霎時白光乍現，將夏芷菲團團包住，只見一團黑煙從夏芷菲的腦門飛出，將符紙所發出的白光一點點吞噬，爾後迅速衝向我們。
“既然你執意要多管閒事，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隨着一聲怒喊，夏塵風趕緊將我護在身後，爾後擡起咬破的手指，逼出血後，拇指一彈，紅豔豔的一滴鮮血呈拋物線狀，落在快要逼向我們的黑煙上，我纔想要詢問，只聽得一聲大叫，一個陌生的身影出現在了我們面前，而不遠處，夏芷菲倒在一側，不知生死。
迷霧散去，我纔有機會看清楚心芸的臉面，卻見她穿着同慕容衍差不多的長衫，黑色的長髮有些許凌亂的散在兩側，白皙的臉面因爲受傷而更顯慘白，額間的花鈿在蒼白臉面的映襯下愈發的鮮紅。
這樣的打扮，讓我第一時間想到，她或許和慕容衍是認識的。
她的身側站着那個小鬼，此刻面上全是慌張害怕的神色。
楚心芸撫着胸口，雙眼先是看向夏塵風，爾後停留在了我身上。
“楚心芸，我提醒過你，要是再讓我遇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你還記得嗎？”夏塵風無視她的狼狽，厲聲問道。
楚心芸收回眼神，低低笑道：“沒想到才一年不見，哥哥你的功力就增進了不少，連我都能對付了。”
我想要問夏塵風的，可是眼下並不是什麼好時機。
夏塵風努了努嘴，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楚心芸復又接道：“我更沒有想到，白輕顏會和你認識，會帶你來對付我。”
夏塵風不迴應，我有些耐不住，上前一步，問道：“楚心芸，你附身在夏芷菲身上，藉此出現在小婉身邊到底是爲了什麼？”
她擡眼看向我，本來還算平靜的臉面突然猙獰起來，配上露出的詭異笑容，直叫我毛骨悚然。
“你笑什麼？回答我的話，不然今日必要你魂飛魄散。”這話也不過是爲了激怒她而已，不知爲何，我潛意識裡感覺夏塵風不會真的把楚心芸怎麼樣。
她終是止了笑，爾後看着我，一字一句道：“白輕顏，你現在就是個傻子你知道嗎？千年轉世，你忘記了所有的一切，那麼讓我來提醒你，你護着的這個人，李婉，就是她害得你到今天這一步的，如果沒有她，你還是欽天監大名鼎鼎的陰陽祭司，還是北嵐國萬人景仰的宣王妃，何至於被囚禁在地獄千年，何至於像現在一樣，法力盡失，記憶全無，連你最至親至愛的人都認不出來。”
前世怎樣我一絲記憶都沒有，可這一世，李婉與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從未有過爭執，我難過我受傷的時候，都會有她在我身邊，我如何能想象得了她前世對我的傷害。
我不是不信，是我壓根就想不起來，沒有記憶的東西，我又怎麼相信？
“那你又是誰？你想要害小婉，又是因爲什麼？”
楚心芸冷眼瞧着我，並未思索半分，立時咬牙切齒道：“李婉這個賤人，她爲了能得到太子的愛，什麼都乾的出來，她設計害死了我的姝兒，爲了得到太子妃的位置，她又害死了我。你應該比誰都清楚這其中的細枝末節，不是嗎？她的心比誰都狠。白輕顏，我既然找到了她，就絕對不會放過她，我一定要替我的姝兒報仇！”
她說罷，低頭輕撫了撫懷中的小鬼，這便是她的女兒姝兒了。
夏塵風緊皺眉頭看向我，我有些無措，之前慕容衍確實與我說過前世的事情，可是他大多說的都只是我的身份，只是他想要喚醒我的記憶而已，而對於那一世所發生的事情，他卻從未與我說過半個字。
楚心芸的身份已瞭然，她應該是太子妃，這麼說來，與前世的我應該是妯娌的關係。
“我知道你今天來找我，就是想要問清楚這些事情，我可以全都告訴你，可你什麼時候能想起來呢？”
什麼時候？我也不知道。我甚至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願意想起來，眼前的世界我已經無力承受，如果真的恢復了上一世的記憶，我能受得了嗎？
“如果你還有點良知，就不要插手我和李婉的事，或許等你恢復了記憶，你會和我一樣想要李婉的命。”
就在我和夏塵風都有些迷惑之時，一股迷煙復又捲了起來，陰涼的冷風伴着楚心芸的聲音吹來。
“白輕顏，夏塵風，今日到此爲止，希望你們別再插手我的事，我只找李婉報仇，不會傷及無辜。夏芷菲已經死了，我不過是借用了她的身體，並未害她。我知道你們在找千年乾屍，你們以後若能與我和平共處，我定會幫你們一把。”
聲音越來越低，直至再也聽不見，那團迷煙也漸漸散去，眼前再無楚心芸的身影，連帶着一旁倒在地上的夏芷菲的身體也不見了。
“該死，讓她跑了。”夏塵風恨恨的錘着桌面。
我望着空空如也的會議室，不知爲何，對於那份丟失的記憶，頭一次有了想要記起的慾望。
小婉，我又該怎樣面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