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甚至還未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大腦處嗡嗡嗡作響,就像是宿醉了一夜般難受。
稍稍靜躺了片刻,待得那嗡嗡聲消散了些許,我方纔動了動手臂,痠疼的感覺立馬襲來,我齜牙呻吟了一聲,皺眉掙扎着坐起了身子。
環顧四周,這是一間木質建構的屋子,屋外甚或還有蟲鳴鳥叫聲傳來,透過一旁微微開啓的窗戶,依稀能瞧見遠處被霧氣所籠罩着的連綿峰巒。
眼前之景甚是陌生,可莫名的卻又有幾分熟稔,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我記得我是在古墓中,不得已之下,將噬魂劍取了出來,再之後發生了什麼卻是怎麼都想不起來。
用力回憶的時候,腦袋就會生生的疼,就好像被施了魔咒一樣,疼到全身發顫。
對了,慕容衍……我隱約記得在我失去意識之前他有出現,所以是他救了我嗎?是他帶我到這個地方的嗎?
子墨哥呢?夏塵風呢?還有……鬼婆婆呢?
心裡隱隱有些許不安,哪裡還待得住,也顧不上身體的痠疼和腦袋的脹痛,赤腳下了地。地面冰涼的感覺才上足尖,眼前突得吹過一團冷風,爾後久違的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門口處傳來。
“你醒了。”擡眼正對上對方勾魂似得盯着我的魅惑雙眼,我條件反射的後退了兩步。
眼前是本應該在千里之外的慕容悠,她怎麼會在此處?
自從出發來岷山之前她和我聊過之後,我就對這個女人……哦不,應該說這個女鬼避而遠之,她接近我的目的不可能只是要我遠離慕容衍那麼簡單,她心裡的計量,可是比慕容衍多得多了。
“你一定很疑惑我爲什麼會在這,是不是?”慕容悠見我不說話,便是朝我走近了一步,歪着身子靠在一旁的門柱上看着我,說這話的時候,面上表情太過平淡,以至於我摸不清她此時的情緒。
低眉揣度了半分,也不接她的話,只是反問道:“你答應我的事,可有完成了?”
她聽聞此言,嘴角一撇,差點笑出了聲,“你可真逗啊,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你還能這麼鎮定的過問一件與你並沒有太大關係的事情,我是該說你白輕顏太熱心呢,還是說你太虛僞了呢?”
我努了努嘴,反駁道:“在你看來不重要的事,在我看來卻是非常重要,熱心也好虛僞也罷,都是你對我的看法,我壓根就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身邊人的安危,不過看來你是不會懂的,畢竟你只是一隻鬼,怎會有人類該有的感情?”
“身邊人的安危?”慕容悠徑直大笑道,“白輕顏,難道你不知道就是因爲你,他們纔會受傷嗎?”
她的話說到了我的心坎上,那是我一直在努力忽視的一個事實,我也很想弄明白,這一切的開始是不是真的因爲我,我也在努力的想要終止這一切,只可惜,這好像才真正的開始,離結束……遙遙無期。
“沒話說了吧。要我說,白輕顏,以你現在的身份,真的不適合再這般繼續下去,你的封印已經開啓,以後還會有接二連三比這更惡劣的情況出現,就憑你,能抵擋得住嗎?”
慕容悠說話直接又毒辣,然而這些都是事實,確實是我應該考慮的問題,只是由她嘴裡說出來,我總有些許不痛快。
撇了撇嘴,瞪了她一眼,轉移了話題,“這些事情用不着你擔心,況且你我之間,也沒必要說這些。你且只回答我,三日時間已過,你答應幫助妙怡脫離危險,這件事情可是解決了嗎?”
她盯了我半晌,應道:“你就那麼相信我,一定會去辦嗎?”
“雖然鬼說的話大多都不可信,只是這件事情,我相信你不會欺騙我,因爲對你而言,我還是有些利用價值的,不是嗎?”
慕容悠緩緩朝我走來,我本想要再與她保持距離,只是轉念一想,我怕什麼,諒她也不敢輕易對我下手。
“白輕顏,別自作聰明。”慕容悠在離我一米開外的地方站着,就那樣面無表情的看着我,“既然我替你辦成了此事,那你是不是也該信守你的承諾呢?”
“什麼承諾?”我故意假裝不記得,在她面色改變之前,又作恍然大悟道,“哦,我記起來了,是讓我以後不找你們鬼界的麻煩嗎?”頓了頓,又道,“我可沒有全全答應你。”
“你……”果然,她氣得差點就要衝過來掐死我了。
我閃身往門口方向躲去,爾後道:“慕容悠,你在怕什麼?我現在可沒有半點能力可以跟你們抗衡。”
“可是噬魂劍已經被你取出……”
聽聞她提起噬魂劍,我方纔想起重要的事情來,在四處張望確定慕容衍並不在此後,我忙打斷了她的話,問道:“對了,這裡是什麼地方?慕容衍呢?讓他出來見我。”
我的記憶還沒有全部遺忘,最後所見的就是慕容衍,那麼他一定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哪知慕容悠輕呵了一聲,冷眼瞧了瞧我,撩撥了下長髮,並不迴應我的質問,而是轉了話題一字一句道:“我之前就已經提醒過你,離阿衍遠一些,看來你是壓根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啊!”
“你以爲我想和慕容衍有關係嗎?你要我離他遠一點,還不如你去提醒他,讓他離我遠一點,這次的事情,若真是他救了我,我謝謝他,不過以後還請別再插足我的事……”
她一個閃身,擋住了我的去路,嘴角的冷笑慢慢隱去,眼神變得愈加犀利起來,“白輕顏,你搞清楚,要不是阿衍,你現在還能完完整整的站在我面前跟我說話嗎?你別以爲你是陰陽世家的人,我就不敢對你怎麼樣,以你現在的能力,要殺死你簡直易如反掌,我不殺你,純粹只是不想阿衍難過,可這並不表示,我可以無條件的容忍你。”
她的氣勢帶着幾分王者氣息,我隱約記得狸貓說過,慕容衍生前是北嵐國的宣王,那慕容悠就是北嵐國的公主了,她一面表達着自己對慕容衍的疼愛,一面又阻止慕容衍喚起我的記憶,言語之間又是那樣直接的透漏着對我的敵意……也真是爲難她還能控制住自己不殺我。
“我知道你這樣厭惡我一定有你的原因,不管是千年以前也好,現在也罷,你對我而言,都是陌生的,我也不想再攪在你們錯綜複雜的關係中,我只想安安靜靜的活着。再者,說到底你們是鬼,我是人,人鬼殊途,況且我還是陰陽師,如果你能勸動慕容衍別再管我的事,那我真是太感謝你了。”
說這話倒也不是一時的衝動,只是直覺,以後還會出現更大的麻煩,我的身份太過尷尬,我實在不想和妖魔鬼怪混在一起。
她冷哼了一聲,“你放心,阿衍那邊,我一定會勸他的,也請你記住你今天說的話。”話畢,讓開了身,指着門口道,“你現在就給我離開這,別讓我再看到你。至於阿衍,你也沒有見他的必要,你從他那也得不到任何你想要了解的信息。”
她說的也是,關於我想知道的關於小時候的那些行爲產生的原因,慕容衍也未必能知道,此刻,還是找到秦叔叔和子墨哥他們要緊,他們可千萬別出事纔好。我也來不及去想要如何找到他們,只想着快些離開爲是。
想到這裡,再不作停留,徑直越過她的身,不管不顧的往外去,身後卻隱隱傳來她的低語聲,“想必你已經想起了那段記憶,白輕顏,你雖然是陰陽世家的人,可你和魔鬼有什麼區別……”
當魔鬼二字傳入我耳中之時,我的身子一滯,我猛然想起當初第一次進封安村時,村民看到我時那種驚恐的表情,以及他們口中的“魔女”稱呼,如今慕容悠又這樣說,難道我真的是魔鬼嗎?
不,不會的,我是人,是與妖鬼對立的陰陽師,我怎麼可能是魔鬼?腦袋復又開始痛起來,只要一觸碰到小時候的記憶,就會痛的要裂開了一樣。
“怎麼?你還不自知嗎?你難道不知道,你是……”她的話說及一半,眼前猛然閃過一抹白色身影,我還未反應過來,身子已被帶入了一個冰涼的懷中。
“阿姐……”
熟悉的味道傳至鼻尖,擡眼便對上慕容衍光滑的下巴。
“慕容衍……”我皺眉想要離開他的懷抱,他輕輕放開我,爾後低眸撫了撫我的頭髮,微微一笑,“別擔心。”
看着他的眼,險些忘卻了方纔慕容悠說的話。
“阿衍來的可真是時候啊。”慕容悠一改之前冰冷的表情,扯着笑意道,“我和顏顏聊的正高興呢……”
“阿姐……”慕容衍很不客氣的打斷了她的話,“你該回去了,這裡的事我會搞定的。”
“阿衍!”慕容悠怒視了我一眼,“你要護她到什麼時候?她體內的魔性已經開始復甦,噬魂劍也已經出世,到時候……”
“阿姐,你的話太多了。”慕容衍依舊冷着一張臉,只是慕容悠的這些話卻讓我大驚失色,我體內的魔性?
“如果阿姐還想慕容墨活着的話,就勿要再管我和顏顏之間的事。”
“你……”
………
他們之間又說了什麼我已經聽不進去,慕容悠什麼時候離開我也不知道,只是回過神來的時候,只剩了我和慕容衍兩個。
“慕容衍……”
“顏顏,阿姐的話不必放在心上。”慕容衍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似乎對於我的急切詢問早已心知肚明卻又故意不說,我現在的腦子裡回想着的只有慕容悠說的話,哪裡還能冷靜下來。
“你知道的是不是?關於我小時候的那一部分記憶,關於慕容悠說的魔性,你其實早在一開始就什麼都知道,對不對?”
慕容衍的沉默更加深了我的肯定,他真的知道!
他緊抿着雙脣,眼神裡閃爍着無奈又憐惜的光芒,擡手朝我伸來,我本能的躲開了,他悵悵的放下了手,爾後嘆了一口氣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會更好。”
早知道他不會輕易告訴我,也罷了,我總有別的法子可以知道。
“你不想回答我不逼你,總有一天我自己會搞清楚。”說完,也不看他,越過他的身,準備離開。
“你要去哪?”
“我去找子墨哥和秦叔叔他們……”垂眉看了看腕間的紫晶珠,想了想,還是準備切斷和他的關係,不只是因爲慕容悠的那些話,說不上來的感覺,想要離慕容衍遠一些。
想到這裡,取下了紫晶珠,轉身看向慕容衍,將珠子遞到他面前,接道,“對了,這紫晶珠還是物歸原主吧,這一次多謝你……以後我的事情還請你不必再插手了。”
“顏顏……”慕容衍盯着我看了半晌,最後微嘆了一口氣,走至我身前,取過我手裡的紫晶珠,卻不收回去,而是重新戴在了我的手腕上,還未等我反駁,他便又接到,“罷了,我先帶你去見你要見的人,其它的,我慢慢告訴你。”
說着,也不等我任何迴應,徑直拉着我的手往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