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司地府,閻王殿。
陰暗的大殿內,一身黑衣的閻王對着一面銅鏡暴跳如雷,幾步開外的地方,冥凰悠閒自在的盤腿坐於一側軟墊上,左右手並上,兩手對弈,玩得不亦樂乎。
閻王鼓着腮幫子,叉着腰,一瞬不瞬的盯着鏡中的幻像,青筋爆出,只恨不得一掌將銅鏡擊碎。
他一把摘下眼鏡,指着鏡中之像朝冥凰大喊道:“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說了會出事!咱們這位三公主的秉性向來剛烈,我就說了一定會重蹈覆轍,這下好了,重回北嵐去了,這不是要我們的命嗎?”
他囉嗦了一堆,冥凰卻只是挑了挑眉,片刻凝神後,指尖白子落下,頓時柳暗花明。
閻王沒等到他的反應,急了,立時轉身朝他走來,一掌拍在棋盤上,叫囂道:“我說的話,你聽見了沒?”
黑白子已分勝負,便是棋盤被毀了也沒有掃冥凰的興致。
他順勢往後靠了靠,一面提了一旁的茶壺給自己倒茶,一面道:“聽見了。有什麼大不了的,看你急成這樣……”
見冥凰那般悠閒,閻王可不自在了,他急着打斷道:“我自然着急,我怎能不急?原先說好的,歷練完這一劫,咱們也算不負所托,大功告成,誰知三公主有這般作爲。這若只關乎她一人也就罷了,可她已知五國氣運走向,此番回去,必然不會坐以待斃。前世那一劫她不過是爲慕容衍而逆天,這一世,她定要改動五國之運……你可別忘了,南越的那位與她關係匪淺,三公主必會救她!”
冥凰依舊不爲所動,他低頭喝了口茶,略略皺了皺眉,這水還是陵樂山的清泉最好喝。
片刻後方才懶懶應道:“三公主的性子,天庭衆人皆知,那怪不到你頭上去。況且……南越那位狐族前輩,也是了不得的性子,她先前爲了替三公主報仇,利用東靖滅了北嵐,如今三公主回去,若能扭轉北嵐乾坤,說不定東靖與北嵐也會免了這一仗!”
閻王不滿的氣哼了一聲,這廝說的好聽,敢情是坐着說話不腰疼!
轉念又想起一事,閻王嘴角一揚,瞥眼道:“這若不是你好管閒事,事情也不會發展到現在這地步!我看你就是別有用心,可是還念着歐陽竹影啊?”
像是被說中了心事,冥凰平靜的臉面上起了一絲波瀾,他微微頓了頓遞到嘴邊的茶杯,爾後不過一秒的時間,眼中復又恢復了平靜。
他淺淺喝盡杯中茶水,起身道:“你什麼時候改改這三八的性子,說不定氣運會好轉,也便能如願離開地府,迴天庭去。”
說罷,也不管閻王氣急了的臉,徑直擡腳走了。
留下閻王對着他離去的背影揮拳,“也沒多少時間讓你高興了,恐怕再過不久,天庭的罰書就要下來了!”
冥凰離開閻王殿,獨自漫無目的走着,不知何時,竟走到了奈何橋畔。
近日地府衆鬼井然有序,過奈何橋時鬧事的也少了許多,孟婆輕鬆了不少,今日又逢月末,非衆鬼投生之日,正閒的無聊,眼見冥凰沿着湖畔走來,她便迎了上去。
白輕顏重生一事,不消一日,地府便已皆知。
孟婆是個最會察言觀色的,她瞧着方向,冥凰該是從閻王殿過來,想那閻王,那般暴躁的性子,定然把鍋都甩給了冥凰,她便想着說幾句安慰的話。
“冥王大人可是在想三公主一事?”
猛然聽見問話,冥凰愣了愣,擡眼見是孟婆,不絕鬆了口氣,無奈一笑,“婆婆也知道了?”
“恐怕整個地府都已知曉,只是他們不知三公主的身份罷了。”
兩鬼沿着江畔邊走邊說話,孟婆嘆了口氣,繼續道:“事已至此,冥王大人就不必再糾結了,即便大人你不從中幫忙,神君最後還是會離去,三公主依舊還會走這條路,這是改變不了的。”
孟婆的話讓冥凰心中好受了些,方纔在閻王殿,在閻王面前,他只是故作輕鬆。
他倒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擔心重回北嵐的那些人。
三公主帶着記憶回去,勢必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五國戰亂,已成定局,他該怎麼做,才能將傷亡降到最低呢?
他想到的事情,天尊如何會想不到?
再次回到閻王殿的時候,冥凰總覺得氣氛有點不太對。
閻王眯眼看着他,看的他心裡直發毛。
冥凰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犯了大忌,所以該受的懲罰定然是逃不過的。
“可是天尊降旨了?”
閻王也不與他囉嗦,掌心顯出一方卷軸,拋至冥凰手中,“你自己看。”
大約是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在看完紙上所寫之後,他倒釋懷了,還笑出了聲。
閻王直搖頭,“你可不是瘋了吧?”
冥凰收起卷軸,自顧坐了下來,止了笑,說道:“非也非也,只是沒想到天尊會想出這個法子,可真是太高看我了。”
閻王疑惑道:“你願意?”
冥凰白了他一眼,“你這話問的,旨意都下來了,我還有什麼願不願意的?”
“那……”
“只是我想,我若受劫入世,沒有記憶,沒有法力,想要攔截五國之殤,可不是太費力了些嗎?天尊爲何這般肯定我就能呢?”
是了,冥凰所要受的懲罰便是以凡塵之軀入五國之中,竭本人之力,匡扶大業,救百姓於水火,阻生靈之塗炭。
說到此處,冥凰不覺笑出了聲,他私心覺得,那是天尊在爲難他,完不成任務,約莫也就不讓他迴歸本位了。
閻王摸着下巴想了想,伸出食指搖了搖,努嘴道:“那可未必。你可還記得,西楚受劫的是哪位?”
冥凰擰眉道:“可是……鮫族的那位蠻橫公主?”
閻王咧嘴笑道:“誒,是了……”
冥凰看到閻王眼中的不懷好意,他驀然回神,急忙起身,“你不會是想……”
閻王越至他面前,看着他面上如吃了蒼蠅屎一樣尷尬的表情,頓時心情大好。
他一把將冥凰按了下去,說道:“那可不,這位小公主脾氣是火爆了些,但本事卻也是實實在在的,西楚若沒了她,怎能安穩至今?只是她雖有武將之才,但到底是太沖動了些,不若你去幫她,謀個軍師的職務,也可作爲說客往來五國,如此,既能完成天尊的任務,又能替鮫族小公主完成歷練,豈不是一箭雙鵰之事?”
“可是……”冥凰心理苦啊,那位鮫族小公主就是脾氣太差才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助她完成歷練,他也有幸見過一次,差點被打出內出血來……
閻王這不是將他往火坑裡推嗎?
“你把這隻母老虎馴服了,回頭歷練完,說不定你就成他鮫人族的乘龍快婿了,到時,我還得給你三跪九拜呢。”
“你可別噁心我,你要真敢把我丟入西楚去,我,我就……”冥凰氣的連話都說不清了。
本來閻王也只是突然想到,就這麼隨口一說,可如今看冥凰的表情,再仔細分析了一下,這還真是一個絕好的主意!
他也不用再爲替小公主找合適的人而頭疼了!
“誒,死鬼,你可別來真的,不帶這麼開玩笑的……”冥凰緊張的臉都煞白了,他只要一想起那位鮫人族的小公主,他就瞬間頭皮發麻。
“嘻嘻……”閻王不懷好意的朝他齜牙笑着,一副欠揍的模樣。
在冥凰飛身要去打他的前一秒,閻王已經像只兔子一樣飛跑走了。
帶着份幸災樂禍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我這就去通知月老兒,爲你勾上這一筆!”
冥凰頹敗的跌坐在了軟墊上。
其實在哪受罰,受什麼罰,與誰人受罰,他並不是十分在意……
只是,如此一來,他與歐陽竹影便再無交集了吧?
她承受着愛而不得的痛苦,自己想要去守護她的,誰曾想,命運啊……
冥凰不覺低笑出了聲,似哭似笑,“對不起,還是留了你一人。”
那日,他眼看着歐陽竹影從他眼前消失,他連一個擁抱一句道別都沒有來得及說。
他還沒有告訴她,他喜歡她,想要守護她。
一切,都是命中註定吧。
……
天庭,月老閣。
白鬚老人手捻紅線,從一頭牽至另外一頭。
“奇怪,怎會有兩個?”
月老左右手各拿着一塊紅牌,眉頭微微皺起,身後突然傳來幾句話,月老的眉頭很快又鬆開,他將一塊掛於左邊,一塊掛於右邊,隨後各自牽一紅線。
月老摸着鬍鬚朝身後站着的那位問道,“如此,可好?”
白麪小生條件反射要去推眼鏡,手指落空纔回了神,眼中閃過一絲欣慰,“甚好,多謝月老成全。”
月老擺了擺手,仍舊沒有轉身,只道,“便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姻緣不弄人,有緣自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