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爲冷文羽就此死了，但阮阮告訴我，被他狡猾的逃了，但他傷了不輕，況且，還破了相，恐怕短時間內是不敢再出來恣意生事了。
然冷文羽的性情我再瞭解不過，此番他被傷成這樣，必然不會甘心，他又一向把那張臉看的比什麼都重，可不是要恨極了嗎？
我只怕他會被逼上絕路，到時來個玉石俱焚。
我自己倒不擔心，只是身邊的人呢？歐陽竹影、夏塵風、許景杭……他們的本事都比不上冷文羽，倘或冷文羽首先拿他們下手，實在是沒有招架的餘地。
我心中惴惴不安，但卻不敢說，一是怕他們擔心，二是眼前還有一樁更重要的事。
那便是慕容衍。
他雖然沒有被冷文羽再次帶走，但卻依舊沒有恢復到從前的樣子。冥凰已將他帶回了地府，到底之後會怎樣，誰也說不清。他已瘋魔，要想醒過來並非那麼容易的事，不過好在，因爲有阮阮在，他變得安靜了許多，甚至於都沒有排斥冥凰的靠近，這才安全的將他帶回了地府。
阮阮出現後，我心中自然是高興的，一雙兒女在身邊，我每天的心情也會變的好許多，但潛藏着的危險卻也讓我時刻提心吊膽。
歐陽竹影看出了我的擔憂，這日，趁着兩個孩子正在裡屋與前來看望他們的許景杭玩遊戲，她拉着我出來，直言不諱道：“阿顏，我知道你這幾日一直在擔心什麼，你我都瞭解冷文羽的性子，知道他必不會放棄，說不定此時此刻正埋伏在周圍。但，即便如此，你也不必太過憂心。我們幾個的性命都是阮阮救回來的，便是再死一次，也沒有關係……”
“師姐……”我皺了皺眉，打斷道。
歐陽竹影卻不給我說下去的機會，徑直又道：“老許、夏塵風和我，咱們三個心裡都很清楚，倘或冷文羽當真出現，必會先來尋我們，我只告訴你，不管他到時候做什麼，拿我們威脅你什麼，你都不能妥協。”她輕握住我的手，堅定道，“你且一定要以殿下及兩個孩子爲重，不必擔心我們，知道嗎？”
“師姐……”只覺喉間一陣苦澀，好容易才苦笑着點頭，“好，我知道了。”
但無論如何，我也不能以他們三人的性命來換回我和慕容衍的平安。
再說起琉桑，冷文羽與我說了那些話之後，我心中自然是存着幾分疑問的，所以當我再次出現在城堡中時，我的心境也變了許多，再次看到琉桑，我也不再有內疚與憐惜之情，反倒因爲那個半真半假的‘真相’，對他產生了一絲懷疑。
琉桑如之前一般，見我到來，甚是高興，絲毫沒有問我關於鳳靈與冷文羽之事，只道：“最近心中甚是慌亂，小白，你可能留下來陪我幾日？”
我是獨自來的，本就想好了，今日要問他一問，問完便走的，原本就沒有想要留下來的準備，所以沒有回答他的話，只一面令葉朝辭先出去，一面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大約是我態度冷淡了些，琉桑嘴角的笑意一滯，連着葉朝辭也愣在了原地，有些不解的看了看我。
“出去。”看也不看她，只是淡淡的再次催她離開。
“阿顏……”
她有些訝異我的舉動，方想要上前來，琉桑卻喊住了她，“出去吧，讓我跟小白單獨待一會。”
不知是不是葉朝辭看透了我的心，她有些忐忑不安的瞧了瞧我，扁了扁嘴，但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退了出去。
她走後，房間內便極其安靜，我靜靜的看着琉桑，這個從前我愛過也恨過的男人，他的心，果真也變得奸詐了嗎？
許久未開口，琉桑有些忍不住，他輕咳了一聲，小心問道：“小白，這次出去可還順利嗎？阿晟怎麼沒有一起來？我多日未見他，怪想他的。”
默默收回思緒，我暗歎了一聲，垂了眼眸，也不回答他的話，只是淡淡的說道：“有句話，我想問問你，你可要老實回答我。”
琉桑沒有絲毫猶豫，“什麼話？”
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我重重的吐出一口氣，閉上眼問道：“你的眼睛，到底是冷文羽傷的，還是你自己傷的？”
明顯感覺到他呼吸一緊，可隨後他平靜的應道：“小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緩緩睜開眼，看向眼前坐着的他，只覺得他全身都緊繃了起來，連着放在膝上的雙手也不自覺的微微握起……
看來冷文羽說的是實話，琉桑他當真……
心中不覺有些苦澀，爲他的魯莽，也爲他的欺瞞。
既然他不願承認，我索性再多說一些罷。
“若是冷文羽傷了你，就算拼了這條命，我也會替你報仇，替你殺了他……你告訴我，是他傷的嗎？”
這話一開始的時候我就問過，當時他沒有直接回答我，只是說爲了我，一雙眼睛又算什麼，如今想來，是啊，爲了留住我，失去一雙眼睛又算什麼？
琉桑直起身子，想要起來，但下一秒，不知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又頹的坐了回去，他垂着頭，幽幽開口道：“小白問這話，可是聽見了什麼？或者在懷疑我嗎？”
“我只是想要你一句真話！”
“真話？”琉桑不覺低低笑了一聲，爾後昂起頭，“我說過，爲了小白，就算要了我這條命，我也在所不惜。如今我沒了這雙眼睛，形同廢人，小白若覺得是負擔，便不必再留於城堡內……”
看來他壓根不會與我說實話。
未等他說完，我‘噌’的站起身來，打斷了他的話，“好，從此以後，我不會再踏足這裡半步！”
轉身要走之時，身後傳來他的輕呼聲，“小白……”
我頓了頓腳步，沒有回頭，只是悽楚一笑，道：“琉桑，我給過你機會了，既然你不願說，那便不必再說了。我離開這裡，不是因爲你是負擔，而是因爲你對我的欺瞞。你已經不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二師哥，你與冷文羽一樣，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絲毫不顧忌我的感受……你何時，也變得如此卑鄙了？”
“小白……”聽見他急切起身的聲音，甚或還碰落了手邊的水杯。他急急的往我身前走來，我轉身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跑來，只能步步往後退。
他的雙眼雖看不見了，可憑着他的本事，如常一般生活也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他循着我的聲音到了我面前，想要伸手來觸碰我，只是手到了半空中又頹廢的落了下去，他抿了抿脣，終究開口反問道：“可是冷文羽與你說了什麼？”
我不語，他便自顧又道：“是，我卑鄙，我無恥，我爲了把你留在身邊，寧願連眼睛都不要了，可我從沒有想過要傷害你！小白，我對你的感情你比誰都清楚，難道我們就不可以再回到從前嗎？”
“過去的早已過去，再如何都回不來了，這句話我早就與你說過，我以爲你也早就已經想清楚了，可時至今日我才明白過來，原來你一直都在自欺欺人，琉桑，你這樣會讓我更恨你！”他的坦白勾起了我心中好不容易壓制住的怒火，當我還存着一絲希望，但願是我想多了的時候，他的坦白，給了我重重的一擊，所有的幻想全都破滅了，所有對他的內疚和感恩也全體消失殆盡。
他又成了我最痛恨的模樣。
“慕容衍變瘋變魔，甚至傷你害你，你都可以原諒他，爲何我做這些，換來的就只有你的恨？”琉桑握緊雙拳，滿面痛苦的咬牙出聲，“慕容衍如今已被冷文羽控制，他總有一日會成爲瘋狂變態的惡鬼，難道你還要繼續愛他嗎？”
他的話被一記響亮的巴掌聲阻斷。
“小白你……”
手掌的痠麻讓我頃刻間恢復了理智，握緊雙拳，不理會他面上的詫異與憤然，我重重深吸了一口氣，將眼中涌出的淚水逼回，一字一句道：“琉桑，你我之間的恩怨到此爲止。以後不管你生還是死，我都不會過問半句，我與魔族，亦從此再無半點關係。”
掏出那枚象徵魔族首領的指環，一把拋向他，爾後，轉身離開，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身後，只有他的無聲嘆息。
葉朝辭守在樓下，見我下來，立時迎了過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聽見了我和琉桑的談話，可她急切的表情昭示着她是知道所有的事的。
“阿顏，你別責怪公子，他只是……”
我冷冷的看向她，瞥見我眼中的涼意，她將後面的話嚥了下去，我推開她要走，她卻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帶着絲懇求道：“阿顏，你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公子會承受不住的，他只是想要你留下來，他沒有別的心思……”
我用力甩開她的手，本要朝她發火的，可又一想，此事，與她也沒有多少關係，便將滿腔怒意堵了回去，只道：“你好好照顧他吧，以後他的身邊，就只有你了。”
“阿顏……”她仍舊不放棄，哭着拉住了我，“阿顏，你原諒公子吧，他真的沒有想要害你，他現在已經成這樣了，你不能再離開他了。”
“放手。”不予與她多解釋，我冷聲道，“放手。”
“阿顏……公子他爲了你，他……”
“葉朝辭，讓她走。”樓上傳來琉桑平靜的聲音，葉朝辭擡眼看過去，手卻依舊沒有放開。
“公子……”
我背對着他，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只是聽見他復又對葉朝辭道：“沒有聽見我的話嗎？我說了，讓小白走。”
語調平靜的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葉朝辭終是有些不甘不願的放開了手，一得到自由，我連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快步推開了大門，飛快的跑了出去。
而我不知道的是，就在我離開的那一瞬間，葉朝辭猛的大喊出聲，琉桑強撐着的身子直直的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