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作爲至陰人，居然敢私自在家裡養小鬼，這讓我有些意外的同時也覺得奇怪，不知秦子墨可知？
再一想，她養着這東西，到底是想做什麼用？
等到夜幕降臨，我便打算再返回去看看，當然，歐陽竹影勢必要陪着我去的。
好生叮囑了劉曉筱幾句，我們便準備好東西，往李婉家去。
誰知剛出了樹林便看到慕容衍的身影，他好似已來了多時，見到我們時微微有些詫異。
那日之後已經隔了大半個月，本來以爲再難見到他，竟不想他親自來了。
只是一看到他我便想起那個消失的孩子，心頭隱隱有些難受。
歐陽竹影拍了拍我的肩，“我去車裡等你。”
歐陽竹影離開後，我與慕容衍就這麼隔了幾步的距離站着，我不上前，他也不動。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突然來這，按理說他這麼多天都不曾找過我，不可能是他恢復了記憶，況且，他也一直沒有相信他是孩子的父親，他也不可能擔心這個孩子。
所以，他來做什麼？
低頭思索的空檔，感覺到涼氣的逼近，擡眼見他已經走了過來，依舊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他負手而立，垂着眸子看着我，幽幽開口，“看來你已經恢復好了……”
我略略有些不解他的話，他又接到，“那日你那孩子的事……”
“你來就是和我說這個嗎？”
他被我打斷，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輕咳了一聲，“本君是來給你送東西的。”
送東西？
卻見他從衣襟內掏出一個熟悉的瓶子，遞到我面前。
“這是……”好生熟悉，這不是……
“唔，冥凰說這東西原就是你的，是本君失憶之前從你那拿過來的，理應物歸原主。”
小小的瓷瓶安靜的躺在他掌心，不禁讓我想起青連鎮那日他說的話，甚至到如今，我都一直懷疑他當時是早就已經預料到之後發生的事……
“怎麼？難道冥凰在騙本君？”
我收回思緒，伸手接了過來，指尖觸及瓶身，冰冰涼涼。
“你知道這裡面裝的是什麼嗎？”
“知道，那是冥凰珍貴的明神丹。”
他回答的很乾脆，可想而知，他知道明神丹的強大作用。
那他爲何還願意還給我？
像是看穿了我的疑惑，慕容衍輕呵了一聲道：“此丹於貪生之人鬼而言，可謂救命之藥，但於本君而言，不過只是一顆普通的丸藥。本君的魂魄已經散過一次，若真有下一次，那便是萬劫不復，留着這顆明神丹亦無多大用處，不如賣白大陰陽師一個人情，豈不更好？”
原來這明神丹，只能凝聚首次破散的魂魄……
而他的‘萬劫不復’卻讓我的心驟然一緊。
“東西既已送到，那本君就先走了。”
聽見他要走的話，我忙擡了頭，看他已經轉身，想都沒想便追了上去喊道：“等等。”
他的身子一怔，未轉身，只道：“可還有事？”
我走上前，看着他削瘦的背影，平靜說道：“那日，多謝你將我從迷鏡中救出來，若不是你，我恐怕要被困在裡頭，死在裡頭了。”
我沒有忘記，就在鳳靈要傷我的時候，他及時出現在了我面前，雖然我到現在都還弄不明白爲何他會到迷鏡中，之前問過冥凰，冥凰也說不清，只道慕容衍是突然憑空消失的。
我後來一想，或許這也是冥冥中註定的吧。就好像北嵐的時候，只要我一有麻煩和危險，他都能及時趕到，那時候他是這麼回答我的：
【每次只要你有危險，我就開始心慌，這種感覺就好像馬上會失去你，讓我一刻都等不及的必須去找你，看到你平安，我才能心安。】
從前，他是我的守護神，現在，就算他失去了記憶，可卻沒有失去本能。
他站在原地沒有迴應我的話，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身子微微有些顫抖，眼見他的身子快要倒下，我忙跑過去將他扶住。
這一看便嚇了一跳，卻見慕容衍手捂着胸口的位置，額上滿是冷汗，緊皺的五官昭示着他在竭力忍耐着痛苦……
他這個樣子……就像上一回在水雲間前一樣，莫不是，又犯病了嗎？
冥凰說過，他只要想起過去就會失去意識，嚴重的會發瘋發魔……
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跟他說太多的話，不該讓他想起過去的。
我的手腳不知該往哪裡放，只能讓他半臥在我懷裡，然後輕撫着他的後背，希望能以此減輕他的痛苦。
這樣約莫有小半會的時間，他才慢慢平靜了下來。
“本君又發病了嗎？”他撫着額頭坐了起來，低頭看着手心處的冷汗，喃喃開口。
我本想輕撫他的臂膀以示安慰，但想起方纔便是我無心的話讓他發病，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只道：“沒關係的，以後，只要你別再……想起過去，就不會這樣了。”
本想說的是，‘以後別再來見我，就不會發病’，可到底不捨得，我可以忍住不去見他，卻不想永遠都看不到他。
他低低笑了起來，“你之前不是一直說，本君與你關係匪淺，甚至還是你孩子的父親，如何現在，又不想本君記起過去的事了？”
我的身子一顫，忍了鼻尖的酸楚，悽楚無奈一笑，“比起重新和你在一起，我更希望你平安。”
慕容衍撫着額頭的手一頓，爾後擡眼看向我，面上帶着些許的詫異。
“你……”
他的話纔開口，我便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連忙轉頭看去，卻是抱着肚子彎着腰的歐陽竹影。
她扶着一根樹幹，艱難的喘了口氣道：“阿顏，恐怕我今晚沒法陪你去了，不知道晚上吃了什麼，現在肚子痛的難受……”
“可是明明……”明明我和她吃的是一樣的東西，她有事我怎麼沒事？再說，她自己醫理都懂，從來沒有出現鬧肚子的情況，怎麼就突然……
我的質疑還未問出口，她已經到了我們面前，一面呻吟一面道：“既然神君突然來此，不如神君陪着阿顏去一趟吧，說來，也與陰司地府有關啊！”
“師姐……”我總算明白了歐陽竹影的心思，但我如今正竭力避免和慕容衍單獨在一塊，若是他再發病怎麼辦？若是嚴重到成魔了怎麼辦？我不能冒這個險。
但這次卻是慕容衍打斷了我的話，“你們要去做什麼？”
歐陽竹影狗腿似的將李婉的情況說了，慕容衍一聽，果然大怒，“居然有此事？私自豢養我陰府的小鬼，這還了得！好，本君就隨白大陰陽師走一趟。”
“那就有勞神君大人了，還請神君務必照顧好我師妹。”
“好說。”
他倆你一言我一語，根本不給我插話的機會，等到回過神來，歐陽竹影已經飛快的返回了水雲間，臨走的時候，還將身上的符紙都給了我。
看等我回來怎麼找她算賬！
“走吧，本君不認得路，還需你來引路。”
如此情形，也只能這樣了。
等到到了李婉家，已經趨近於子夜時分，越是靠近李婉家，陰氣便越是濃烈，就連空氣也相對而言冷冽了好幾分。
“此處果然是有問題，陰氣太盛，看來她所豢養的小鬼還不只是普普通通的鬼魂。”慕容衍在前，我在後，他邊走邊道，很快，我們兩個便站在了李婉家別墅的門口。
擡眼看着一片漆黑的別墅，不知爲何，總覺得周圍環繞着無形的黑氣。
這一路上我也與他大致說了我是如何發現這裡不正常的，故此，慕容衍在進門之前叮囑道：“白日裡你既然問過她那個話，想必她已經有所警覺，說不定正等着你自投羅網，所以咱們還須得小心謹慎，本君先讓鬼卿和月妖去打探一下。”
說罷，他擡手一揮，鬼卿月妖相繼出現，不等他開口，便是‘咻’的一聲入了別墅中，我自然也不能這樣乾等着，亦是閉緊雙眼，喚出狸貓來。
已經有多時沒有召喚狸貓，她似還有些發愣，待得看到慕容衍，更是張大了嘴巴，纔想開口，我便令她速去查看，她只好收起疑惑的目光，晃了晃腦袋，一同入了別墅中。
慕容衍有些詫異，“你身邊的護神居然是陰司地府的小鬼？”
狸貓的身份特殊，我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只是笑了笑，應道：“她跟隨在我身邊已經多時，前世的時候便在了，爲了等我轉世，這才留在了地府中……”我微微側目，“閻王，沒有與你提起過嗎？”
慕容衍似懂非懂，並沒有回答我的話，也並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直至片刻後，鬼卿先回來了，卻是一臉的痛苦。
“如何？”
“回神君，裡頭的東西怨念極深，我好容易才退出來，但怕是已經打草驚蛇，神君還須得小心纔是。”
“可看到是何妖物？”
鬼卿還未回答，月妖踉踉蹌蹌的回來了，她捂着肩膀，皺着臉面，痛苦的呻吟了一聲，“回神君，是嬰靈。”
我頓時一愣，嬰靈？
衆惡鬼之中，唯孩童的鬼魂最是難纏和兇險，而且最易被反噬，李婉居然不怕死的養嬰靈。
我又想起之前在廚房看到的那個碗，如果我沒猜錯，那碗中所盛的應該就是李婉的鮮血，她是在用自己的血侍養嬰靈，但……她的血不是妖鬼的剋星嗎？爲何那嬰靈卻能完全接受呢？
我正思索恍惚之間，從漆黑陰暗的別墅內突然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喊聲，隨後從裡頭飛出來一個東西，直到落到了我面前我纔看清。
是狸貓！
她的身上全都是血，似經歷了一場狠烈的打鬥，好在她的意識還算清楚，她低低喘了幾聲，在我的攙扶下站起了身，一抹嘴角的血漬，狸貓斷斷續續道：“大人，我……我看到那東西了，好可怕，她發現了我，只是一聲大吼，就將我打飛了出來，還傷到了我。大人，那東西，不簡單啊！”
狸貓的話更是加重了我心內的擔憂，我擡眼看向站在一側的慕容衍，卻見他抿緊雙脣眯眼看着高樓處顯現的點點紅光，一語不發。
我讓狸貓先回去，待得鬼卿和月妖也一同退下後，我想了想，開口道：“神君，您看該怎麼辦？”
慕容衍慢慢收回目光，揹着手站着，良久，他朝我看過來，薄薄的雙脣開啓道，“如此太過危險，待本君先去打探一番，之後你再進來。”
“可是……”怎能讓他冒這個險？
慕容衍斜了我一眼，不等我說完，便打斷道：“方纔你身邊的護神說的話你也聽到了，此屋中一人一鬼，本君去會會那怨念極深的嬰靈小鬼，你就去會會豢養她的那個人，若需將嬰靈徹底毀滅，關鍵還在那人身上。”
我細想了一下，慕容衍說的也並不是無道理，嬰靈的走向都是掌握在李婉手中的，只要我控制了她，就不怕了。
這麼想着，擡眼就看到慕容衍已經推開了別墅的大門，他就這麼堂而皇之的進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