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蒔如鬼魅一般在林中穿梭,不知是看見了我們還是另有原因,她的腳步飛快,眨眼間便沒了蹤影。
我與歐陽竹影因追得急,也不管方向,不覺在林中迷了路,待得回過神來,早已不知到了哪裡。只見周圍都是一樣的竹子,根根巍然矗立,就像是從天而降的石尊一般,將我們團團困住,說不出來的壓抑。
“你確定看清楚了那就是花蒔嗎?”歐陽竹影叉着腰氣喘吁吁,她遙望着一眼看不到邊的樹林,懷疑道,“她自青連鎮逃走後,怎麼會……怎麼會突然到了這裡?她在這裡做什麼?”
我靠着一根竹子歇息,一時也想不明白花蒔爲何會出現,可我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她的樣子,便是化成了灰我也認得出來。
“難不成……她就是雙兒口裡說的那個妖物?”歐陽竹影突然想起雙兒說的話,忙直起腰,抹了把額頭的細汗,因爲着急,一時嗆住了,咳了幾聲方纔緩過來。
我本來也這麼認爲,可雙兒說的是,那怪物眼睛是紅色的,而花蒔的眼睛是螢綠色,那就不是她了。
“算了,如今不知她逃去了哪裡,眼看天也黑了下來,咱們還是趕緊找到下山的路,離開這裡要緊,不然等天一黑,還不知會出什麼亂子。”
我雖有些不甘心,一直找不到花蒔的下落,便救不出夏塵風,如今好容易看到了她,就這樣放過……心裡總是有些不愉快。可歐陽竹影的話也有幾分道理,這山林我們並不熟悉,眼下迷了路,要找下山的出口還要花些時間,再耽擱下去,可不就要天黑了嗎?
這樣一想,也只好暫且收起了不甘心。
好在指南針還有些作用,我大約能記得來時的方向,便一路朝着那方向走。
這一路好在還算安全,可轉來轉去,卻感覺離的越來越遠,那些路印象中像是走過又像是沒走過,整個人好像跌入了夢裡一樣,有些分辨不清是真實還是幻境。
歐陽竹影有些着急,眼見還是沒有看到任何出口,她乾脆停了下來,問我要了指南針,擺弄了半會,突然罵道:“我說怎麼一直覺得不對勁,敢情這指南針已經失效了啊。”
“怎麼會?”分明我剛剛遞給她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啊。
歐陽竹影將指南針正對着我,說道:“你看。”
果然,那指針一直在同一個方向轉悠,便是換了位置也沒有任何反應。
不覺叫我有些疑惑,難不成真是剛纔壞的?
眼下也沒有時間去想這個問題,眼見層層樹葉外的日光越來越淡,似下一秒就會被黑暗吞噬,說不急那是騙人的。可如今急也沒用,越急思路便越混亂,那就更難找到回去的路了。
歐陽竹影閉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漸漸的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了下來。她讓我在一旁先坐着,自己則四處查看,更是利用手上符紙想要開闢一條正道,可惜符咒至林子深處便有去無回,顯然是起不了作用。
我忽然想起阿晟給我的小靈蟲,不如讓它們試試?
這種發着光亮如蚊子般大小的靈蟲若非召喚是不可見的,阿晟當時給我的時候也不過是將小手覆於我掌心,默唸了幾句,我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到了我指尖,食指盡頭微微亮了幾下,之後便歸於平靜。
要用它們的時候,只需將食指按在額間,然後念那幾句阿晟教給我的咒語,它們便會出現。
我當時問過阿晟,這些靈蟲有何作用。
小傢伙神秘一笑,道:“只要孃親有需要,它們便可以爲孃親做任何事,解毒也好,指路也罷,便只用來養着當作寵物也行。”
他這話我雖有些疑惑,可也並沒有深究,自他給我後,我也沒有多少機會用上,也是剛纔才試了試它們解毒的作用,不如這會,試試它們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
這樣一想,我便喚了歐陽竹影過來,爾後又將靈蟲從指尖召喚出,我也不知該如何告訴它們我的意思,只是對着它們說了一番話,那幾只靈蟲便四下散了,往着不同的方向飛去,霎時沒了蹤跡。
“難不成,咱們還真得把希望寄託在那幾只小不點身上啊?”眼看着靈蟲消失,歐陽竹影有些不確定的搖了搖頭。
我此刻也坐不住,可又怕再胡亂走,又不知走到何處,到時當真碰上飛禽走獸也就罷了,若是有妖物出沒,到底還是危險重重。
等待靈蟲回來的時間裡,我倆皆沒了話,只是歪着竹根坐着,猛然間,聽見有一陣呼嘯的大風從不遠處極速的朝我們這個方向吹來。
我一時反應滯後,歐陽竹影卻已回了神,一把將我抱入懷中,頃刻間,四周的竹子像是瘋了一樣四處亂撞,樹葉唰唰唰的被打了下來,還未沉沉疊疊的落地,便一股腦的被捲成一團,四面飛散開去。
偶有幾片砸在我額頭,力道大的生疼,像是帶着千軍萬馬的勢頭,想要從我們身上踏平過去。
這股妖風到底是哪裡吹來的?
這一疑問很快便有了答案。
我與歐陽竹影方纔站定,眼看着那股股狂風之中,一團黑色如煙霧一般繚繞的影子盤旋在竹林上空,陰黑的影子中赫然閃爍着的兩盞如燈籠一般火紅的光亮觸目驚心。
這卻讓我和歐陽竹影同時想到了那個妖物。
這模樣特徵,與雙兒口中的如出一轍。
原來就是這東西!
“那到底是什麼?”歐陽竹影的問話被風聲掩蓋,支離破碎的飄至陰陰上空。
這東西來勢洶洶,本以爲是發現了我們,來對付我們的,可它只盤旋在上空呼嘯着,並不往我們跟前衝。
我與歐陽竹影正欲擺陣,噬魂劍亦隱隱約約的現身與我掌中,正當此時,那妖物猛的狂嘯一聲,尾部一甩,方圓幾米開外的竹子生生被截去了一半,那些帶着尖銳切口的竹棍頃刻間往我們身上掃過來。
歐陽竹影怕傷到我腹中孩子,刻意將我攔在身後,她手上捏着符紙,左右開弓,想要以此來阻擋那些飛來之物。而我手心一緊,轉手握住噬魂劍,本能的想要衝過去同她一起對抗。
卻突然,不知從何處冒出一團火紅的影子,以及其迅猛的速度擋在我們面前,手中不知爲何物的東西被拋在半空,逐漸變大,最後形成一股屏障徑直將那些利器之物擋了下來。
上空盤旋的黑影妖物見此,猛的又是一陣咆哮,口內噴出無數道炙熱的火苗,似要將這裡化爲一片火海。
不等我們出手,那團紅影的主人復又輕巧的點着竹子近了妖物的身,兩團影子攪在一起,辨不清誰是誰。
那風聲一停,我的耳朵也沒了轟隆的聲響,擡眼看向打鬥的方向,一時不知是該上前幫忙還是靜觀其變。
歐陽竹影看出我的心思,一手攔住我,搖頭道:“且等等,雖說剛纔那紅影也算是救了我們,可暫時還辨不清誰敵誰友,且看着吧。”
正當那兩團影子打的不可開交之時,我隱隱感覺後背有什麼東西在盯着我,猛一回頭,對上螢綠色眼眸,我頓時一怔,直至對方一溜煙轉身跑去,我方回過神來,一把拉住歐陽竹影,“是花蒔,快去追她!”
那花蒔不知是有意要被我發現還是確實沒處躲,在林中穿梭了許久還是被我們追上了。
她依舊披着那件黑色的斗篷,只是面上戴着怪異的面具,只露出一雙貓眼一般螢綠的眼睛。
她站在離我們數米開外的地方,就那樣隔着滿地倒的竹子死死的盯着我,那雙眼睛放出的幽光在越發陰沉的林中顯得陰森驚悚。
我正要上前,歐陽竹影卻一把拉住了我,小聲覆於我耳邊道:“這花蒔有些奇怪,好似在等你一樣,可明明她應該避着你纔是啊,阿顏,你且小心些,別中了她的計。”
因一心想着夏塵風以及被她害死的莫陽和莫爺爺,我哪裡考慮那些,如今聽歐陽竹影這麼一說,我才慢慢冷靜下來。
花蒔向來詭計多端,從前若不是她在李婉身邊出謀劃策,我怎可能那般輕易就被李婉所騙。此前,她於青連鎮一戰中並未撈到什麼好處,現在又突然出現在這裡,若說只是偶然碰上,倒也說得過去,畢竟我也是突然纔想到要來這裡的。
可她那樣恨我,斷然也不會輕易放過我,我便瞧瞧,她到底想要做什麼。
遠處的打鬥還在繼續,隱約能看到紅黑兩道影子在風中交纏過招,林中的陰風還在肆無忌憚的吹着,像是要將整座山林全都吹滅一般。
花蒔的嘴角微微勾起,眼見她雙眼微眯,揚起斗篷,轉眼化爲一隻黑貓,撕拉一聲竄上大樹,瞬間隱匿於陣陣竹葉之中,杳無蹤跡。
我快步上前,然遙望四周不見她的影子,只聽見從四面發出的嗚嗚之聲。
我恨恨的跺了跺腳,又讓她逃了!
“花蒔好古怪,她將我們引到這裡,自己卻逃了。難道……這裡有陷阱?”歐陽竹影瞬間反應過來,她警惕的看向周遭,突然,指着前方驚恐道,“阿顏,你瞧那是什麼?”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隱約看到有兩簇光點在幽深的林中閃爍,爾後伴隨着聲聲低沉的嘶吼聲,我與歐陽竹影瞬間聯想到,應該是那些還不曾露面的飛禽走獸,林中如此喧囂,這些東西恐怕已經被吵醒也未可知。
花蒔這個賤人!
那是一隻成年的老虎,它本似散步一般慢悠悠的從黑暗處走了出來,在看到我們時,身軀猛的一怔,爾後與我們對視了幾秒之後,後退蹬着地面,嘴裡發出低吼聲,霎時朝我們飛奔而來。
我與歐陽竹影迅速往兩邊讓開,老虎撲了個空,卻沒有給我們半點喘息的時間,轉頭朝我和歐陽竹影看了看,最後將目標定在了我身上,吼叫一聲,飛也似的朝我撲來。
“阿顏小心。”
歐陽竹影的話猶在耳邊,我只看到老虎的面孔在我眸中放大,直至就快逼近之時,我猛然反應過來,立時舉起噬魂劍,只聽見‘匡’的一聲響,噬魂劍發出幽藍的光亮,大約是刺激到了老虎,它嗚呼一聲往一側躲了躲,雖沒有被噬魂劍所傷,卻也讓它一時半會無法靠近我。
那邊歐陽竹影跌坐在地上,看她面上痛苦的表情,我忙高聲問道:“師姐,你可還好?”
歐陽竹影掙扎了幾下,到底沒有站起身,她捂着腳脖子的地方,吃疼的呻吟了一聲,斷斷續續吃力道:“我……我沒事。只是,這裡布了捕獸的利器,我不小心被傷了腳。”擡眼看向蠢蠢欲動的老虎,她又急着相勸道,“阿顏……你要小心,叢林之獸不比妖魔……恐怕,噬魂劍和符紙都起不了作用,必要的時刻你趕緊逃走爲好。”
我又怎麼可能丟下她不管呢?
未免老虎將目標轉向她,我握緊噬魂劍衝着老虎揮舞,大約是激起了它的怒意,老虎張開大嘴,低吼數聲,重振威武,比起先前更加用力的朝我衝了過來。
“阿顏……”
老虎的速度極快,正常的人類是根本無法跑得過它的,就算僥倖逃脫,可只要還在它的視線範圍內,它是絕對不會將到手的肉丟棄的。
所以在經歷了幾個來回的打鬥之後,我已經筋疲力盡,可老虎卻是越來越興奮。
一個不注意,猛獸突然襲擊,我連連後退以至無路可退之時,不免生出了幾絲驚恐,就連噬魂劍也‘哐當’掉在了地上,耳邊除了風吹樹葉的肆虐聲、老虎的低吼撕裂聲,便是幾米開外歐陽竹影的尖叫聲。
就在我以爲自己會被老虎的利爪撕裂的時候,一陣魔音突然響起,爾後,我的胳膊一緊,身子亦騰飛而起,老虎的爪子從我腳下劃過,重重的擊在地面,揚起一地的樹葉。
下一秒,身子一旋,悄然落地,鼻尖傳來熟悉的味道,我睜眼看去,是一抹熟悉的紅衣,再往上,那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直直的看着我,爾後微微蹙眉,“還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