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竹影走後,我又開始了焦灼又無聊的等待。而肚子也在一日日的大起來,腹中的孩子每日的運動量比先前大了許多,我若多走幾步便覺腰痠背疼,故此,只好躺着。
過年的前一日,天空下起了鵝毛大雪,雪花從外檐飄進庭院,落在依然盛開着的梨花上,壓得樹枝彎下了許多。
風一吹,樹葉一搖,吹落一樹雪片,落在泥土裡,很快便化成了水,只露出被夾帶下來的白色花瓣。
也只有龍閻山莊裡的梨花纔會在這大冬天盛開,配上雪景,倒也美的出奇,不比紅梅映襯大雪的嬌豔,反倒多了幾人柔情。
這幾日我犯困的厲害,早間吃了飯躺着躺着就睡着了,直到下午才恍恍醒過來,睜眼,就又天黑了。
說來也怪,最近老是夢魘,醒來之後卻又記不得夢到了什麼,只是每次醒來的時候,睜眼看着周圍,都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也許,是因爲在這裡待得久了吧,又也許,是我太想念慕容衍的關係,夢裡,也該有他的吧。
歐陽竹影一連三日都沒有消息,而琉桑昨日來過一次,偏我睡着了,醒來的時候,琉螢又說他出去了,可去做什麼,琉螢卻並未告訴我。
琉桑似乎,最近很忙啊,難道,他還在和冷文羽來往嗎?
想了些事情,腦子便昏沉的厲害,可今日已經睡了好幾個小時,當真是不想再睡了。我強打氣精神,突然想去見見父親。
自我被琉螢從青連鎮帶回來後,父親雖有每日來爲我療傷,可每一次,他想要與我說些其它話的時候,我便以疲乏爲由將他打發了,最近一些日子,腿傷已大致痊癒,我便更不想見他了。
後來阿晟過去陪他,他倒也不來叨擾我,只是每日晚間歇息前總要來問一問侍候我的人我今日的情況。
這些,都刻意的不讓我發現。
我知道,他是怕我見到他心煩,所以才選擇不出現在我面前。
只是,也許是因爲腹中孩子在一日日的長大,我也將成爲一個母親,對於父母親的感情也有了不一樣的解讀,母親雖然是爲了父親而死,可他們之間想必也有過轟轟烈烈的愛情,我不能因爲母親的死就抹殺了他們之間存在過的感情。
之前與父親相認的時候,我說了很多狠心決絕的話,說過這輩子也不會認魔人爲父,只是沒想到,這才隔了多久啊,我竟然又回到了龍閻山莊……
這些日子以來,我對龍閻山莊的人也大致有了些瞭解,素日裡他們有自己經營的事業,雖然潛伏在人間,卻並沒有與人類有過多的衝突,況且,這莊裡面的魔人個個都挺和氣,大約也是知道我的身份,所以在我面前全都是畢恭畢敬的。
照顧我的幾個丫頭也是能說會道,整日裡想着法的來使我歡心,與人類相比,倒也沒有多可惡。
可這也不足以說明,他魔族就當真安安分分的,我知道,琉桑不會,父親也不會,要保全魔族上上下下在這時空中居於不滅的地位,必須有些手段才行。
前世的時候,我對父親就甚不瞭解,今世就更別提了。不如趁着如今還在龍閻山莊的機會,好好的探一探父親的底,若以後當真必須一戰,我也能做到知己知彼。
這樣一路想着,一路往父親住的庭院走去,半路上,卻看見葉朝辭慌慌張張的從東邊的小門跑了進來,一溜煙的沒了蹤跡。
我有些疑惑,卻並未放心上,想來她必也是在替琉桑辦事吧。
可經過走廊時,卻猛然發現地上有血漬,看成色,是才滴上的。血漬洋洋灑灑的滴了一路,從小門口一直往西邊長廊延去。
方纔,我只看見葉朝辭從小門進來,難道這血,是她身上的?
我眉頭一皺,腳下立時換了方向,沿着血漬的方向一路而去。
果然,這血漬在葉朝辭的房間門口沒了蹤影。
當真是她的!
她怎會受傷呢?
我看了下四周,安安靜靜的一個人都沒有,方想起來,葉朝辭喜歡安靜,所以住的地方也離正廳較遠,平常無事是不會有人過來尋她的。
我輕手輕腳靠近了門口,才傾耳貼在門上,就聽見屋內傳來布料撕開的聲音,爾後刀子碰落的聲音以及葉朝辭的低聲痛吟聲也不絕入耳。
好奇心促使我輕輕的推了推門,居然沒有上鎖,我慢慢推開有些,纔要往裡看,卻當即就被葉朝辭發現了。
“誰在門外?”葉朝辭突然大喝一聲,我都來不及躲起來,她就已經衝到了門口,‘扒拉’一下拉開了門。
我還保持着半弓着身子的樣子,被她逮了個正着,場面頓時有些尷尬。
她冷着臉看着我,先是一愣,爾後在我尷尬的與她打招呼的時候,她纔回了神,順勢將身子往裡邊側了側,依舊冷着聲音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我總不能說是追着血漬來的吧?可要主動問她爲何受傷,她那個臭脾氣,估計直接就關上門不理我了。
“要沒事的話,大小姐還是回去吧。”她邊說邊推上門。
我忙上前,一手橫在兩扇門之間,然後在她還未推開我前,一隻腳也跨了進去。
她登時後退了兩步,我順勢又將另一隻腳也跨了進來,兩手拉起兩邊的門,‘呼啦’一聲關上。
如此,我便堂而皇之的入了她的房間。
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來她這呢。我擡眼環顧了下四周,屋子並不大,外間擺了張桌子,桌上一套簡單的茶具,如此,再無其它。
裡外用一簾珠簾擋着,隔着參差的珠玉,眼角撇到裡間的牀榻,掛着白色的帳子,兩邊各用一枚青玉色的流蘇玉佩勾起,牀上鋪着整潔的梨花圖案的白色牀單和被罩,枕邊似還放着一本藏青色封面的書,乾乾淨淨清清涼涼的,倒與她的性子也極搭。
空氣中隱隱泛着幾絲濃郁的藥味,外間沒有,那想必她方纔是在裡間了。
“大小姐,你這是做什麼?”她擋住我的視線,抿着脣看着我。
我收回視線,轉而投到她身上。
她如今正半側着身子,不知是不是怕被我瞧見,故意將左側的手臂往身後藏着。
只是,即便她再能忍能裝,那臂上的疼痛還是讓她的五官有微微的扭曲。
我也不說破,只是盯着她瞧,瞧久了,她自己便有些不自在起來,加上疼痛難忍,很快,她的額頭就沁出了汗水。
我故意驚訝的一叫,“呀,你怎麼出汗了?如今可是大冬天呀,你這屋子又沒生爐子,怎麼反倒熱起來了?”說罷,擡步往她身前靠了靠。
她本能的往後退去,有些惱怒的看着我,“大小姐要是沒事,還請出去吧,我累的很,想要休息會。”
都這樣了,還不肯說實話嗎?
我挺了挺肚子,又往她身前逼近了一步,她只好往一邊讓去,我嘴角一勾,轉身掀開簾子,飛快的往裡間走去。
“大小姐,你別……”她阻攔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出口,我已經一眼就看到了裡間梳妝檯前她散開在那的急救箱了。
地上,被血浸染的棉球三三兩兩的堆着。
她知道瞞不住,便只好任由我站着,越過我的身,她徑直回到了梳妝檯前,安靜的坐了下來,背對着我問道,“大小姐是早就知道了吧,所以才一路跟到了這裡,既然你現在已經看到了,那可以離開了嗎?”
這個時候,我纔看到她那條一直藏起來的手臂,黑色的衣服被血染的烏黑,此刻她一放鬆,血便一滴一滴從她指尖落了下來。
她拿起一邊的棉布,忍痛擦拭着傷口,可似乎根本不起什麼作用,反倒痛的她身子都在連帶着顫抖。
我本不是想要來揭穿她的,一開始不過是好奇,眼下看到她這樣,卻又有些不忍。
這樣一想,已經上了前。
接過她手裡的棉布,皺眉道,“這樣擦怎麼行,這樣處理的話,傷口會感染的。”我低眼瞧向她的手臂,血漬都凝聚在了肘關節上方十公分的位置,想必傷口就在那了。
我看了看梳妝檯,復又問道:“有剪刀嗎?得先將衣服剪開才能處理傷口。”
透過妝臺的鏡子,我看見葉朝辭疑惑的目光,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我跪坐在她身邊,嘆了口氣道:“你放心,我可不會趁你受傷的時候害你。這傷口的位置太尷尬,你自己恐怕處理不來,我既然撞見了,總不能不管……快些尋了剪刀給我吧。”
她大約是真的疼的受不了了,此刻倒也不與我多分辨,從抽屜裡遞了把剪刀給我後,便只顧低頭不說話。
或者說,是疼的不想說話了吧。
剪開衣服後,我用清水稍稍擦洗了一下,這纔看清了傷口的大小。
從形狀和深度來看,該是劍所刺的。傷口的切面異常光滑,說明對方的劍刃非常鋒利,若不是及時收了手,這一劍下去,葉朝辭的整隻左手可就要廢了。
誰人與她有這樣的深仇大恨呢?
她到底今日出去做了什麼?
可與冷文羽有關嗎?
這些問題,在我替她上藥包紮的過程中反覆的思考着,終究還是沒有想出一個靠譜的答案。
只能由她親口說了,可依着她的性子,恐怕是不會告訴我的。
等到終於包紮完畢,倒也累的我夠嗆,我拭了拭額頭沁出的薄汗,叮囑道:“傷口痊癒之前,千萬別碰水。每日都要換一次藥,你若不方便,我可以替你換。還有,也別提重物,這幾日,你也別出去了,就好好在這養傷吧……”
說罷,起了身,錘了錘有些發酸的腰,呼了一口氣,正想說回去的話,一直沉默着的葉朝辭突然開了口,“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這傷是哪來的?”
我一愣,本來要打哈欠的嘴也半張着,生生將哈欠嚥了回去。
俯視着她的側身,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回答。
我是好奇啊,可我知道你不會說,所以也沒打算問。怎麼現在,反倒主動提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