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回京, 不用皇上要求,在京的百官自然就夾道相迎,至於跟着燕王一起去的楊明俅, 淮南王都去了, 他自然是陪他父王了。反正現在已經沒人在乎那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在這場看不見硝煙, 不起旌戈的戰爭中, 比楊明俅重要的,比楊明俅低微的死了不知幾何。而現在,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回京的燕王, 任誰都知道,燕王此時掌握着江南, 一躍成爲了皇位最有利的競爭者之一。
而歡迎的人中, 一個額外引人注目的就是, 誠王,在此時此刻, 誠王出現在這,是準備明爭,還是準備……
“四哥,你回來了。”陳誠毫不在意旁邊詫異的眼神,陳笒身後, 齊思明, 劉琦, 還有半路趕過來的宮洺彥, 齊刷刷的下馬“見過誠王。”
“你們也跟過來了啊, 一路辛苦。”陳誠和後面的幾個人打着招呼,如此已經很明顯的表達了態度。
看看後面穿着便裝的百官, 陳笒嘴角冷笑“弟妹怎麼樣?”
“好得很,現在母妃讓人精心照顧着,仲宣兩個也時時跟着,省了不少麻煩。”陳誠知道此時已經有人動搖,便毫不在意的給燕王增加着籌碼。只是話語中,隻字不提以探望誠王妃爲由回來的顧雲悰。
知道明瑞對顧雲悰不甚中意,陳笒也不在意,他的人,關別人什麼事。“如此甚好,待我覆命之後,我就去探望純姨。”兩人一個比一個大膽,只把身邊的人嚇得一陣陣膽寒,這燕王盛傳和誠王不和,怎麼會和純妃娘娘那麼熟,而且如今看兩位王爺的樣子,那裡是不和,這要是不和,天下就沒兄弟了。
“好,我先回宮和母妃通傳。”陳誠哈哈大笑,走在陳笒身側的位置,有心人注意到,爵位一致的兩人,誠王稍稍落後了燕王半步。
經過燕王府,陳笒看看已經在門口等候的顧雲悰,踏步上前,將黑桑交給鄭管家,“可要與我一起進宮?”進宮,看陳煜的退讓,看任明澤究竟想要做什麼。顧雲悰微笑“車已經備下了,王爺可要換身衣服?”
換衣服就要進府,這樣可以有時間做最後一番安排,但是陳笒相信顧雲悰,或者說他要賭顧雲悰值得這個信任。而且,他要讓顧雲悰知道,他信。“兩袖清風一身塵。我就這樣見到父皇,也許還能少待一會兒,早點放我回府休息。”
兩人看似自然的交互實際上真的是第一次,第一次展現在人前,而之前的默契,自是不能與外人道哉。
“王爺說的是。”顧雲悰示意身邊的青桐將馬車趕到府前,兩人進宮其實並不用馬車,但是現在是不斷給百官施壓的時候,能促使他們早些下決定的動作,一個都不能少。
注意到顧雲悰身邊跟着的不是鳳梧,陳笒心下一寬,看來顧雲悰已經有了應對之法。上了車,陳笒看看欲言又止的顧雲悰,挑眉“什麼時候你在我這也要留着點話了?”這話說的倒是不假,自從兩人確定合作,或者說兩人大婚之後,除非顧雲悰隻字不提的,其他的還真的沒有瞞着陳笒什麼。
“把你安排的人拉下水,可有什麼影響?”顧雲悰說的是那個皇五子,淮南王被抓,是有顧雲悰的操作在裡面,一是他沒想到京城的行動和陳笒回來的時間有那麼長的時間差,二是,他沒想到鄭國公在其中摻和,甚至如果不將他們一網打盡,鄭國公很有可能順着那個皇五子一直追查到陳笒,乃至於濟源莊。
“多少會有些影響,但是沒有大礙,事急從權,我把京城的事交給你,自然一切由你決定。”陳笒的笑容中包含了太多意思,顧雲悰只希望自己一個都看不出來,但是偏偏他又看的清楚。
“前兩天宮中線人傳來消息,說皇后薨了,但是這幾日宮中始終沒有動靜,我懷疑消息有誤,但是現在任明澤控制着大內,消息的進出十分不方便。”顧雲悰靠在車廂壁上,馬車行駛的平穩,也算是給他們大戰之前的一個緩和的機會。
“宮中消息有誤實屬正常,要是任明澤控制着大內,宮中傳來的任何消息都要反覆求證。”陳笒自己其實甚少從宮中線人那拿到消息,事實上宮中的那個人,他是能少動就少動,畢竟宮內不比他燕王府,有的都是自己人。
“是我疏忽了。”顧雲悰知道自己這次是失誤了,聲音有些懨懨。陳笒看見顧雲悰的表現,心中有些欣喜,卻很快被壓制下去。“無礙,這次的事,你盡力了。”
“這次回京,你可有見到任明澤?”陳笒轉到他關心的問題上,京中之事已成定局,在做如何都不是他能改變的,不如觀察一下對手的近況。
“任明澤一直在宮中,並不出來,但是季大人在朝堂上見了他幾次,在朝上很多世家都已經將目標轉移到了任明澤身上。”顧雲悰回想着自己得來的消息,還有那幾次去鄭國公府的時候看見的人,有不少,都是以前的熟面孔啊。“現在顧啓淵在京中協助,鄭國公家又只剩下他一個,所以曾經屬於鄭家的資源和黨羽現在都已經歸到了顧啓淵手下。”
聽見這個情況,陳笒有些警惕,若是顧啓淵在背後全力支持任明澤,就不會任由他們將皇五子弄下水,畢竟,皇五子可以拉攏一批不站隊的野心家,轉念,陳笒明白,那個皇五子的支持者,這段時間只怕是被消滅殆盡了。
比如淮南王。而顧啓淵剩下的,是一個乾乾淨淨的朝堂,至少,在顧啓淵的手中,乾乾淨淨。
到了宮門,顧雲悰起身下車,擡眼,他看見了一個絕對不會認錯的身影,鳳梧竟然從宮內出來。來不及細想,陳笒隨後下車,而此時鳳梧的身影已經消失。
“奴才見過燕王,燕王君。”周成吉在宮門相迎,這可是莫大的榮幸啊,陳笒從周成吉的行動中感受到了陳煜的情緒,不得不說,這個從前朝留下的老奴才真的是精明。
“周公公請起,不知父皇此時在何處?”陳笒彷彿毫不知情的樣子讓周成吉一陣膽寒,他此時才突然想起來,京中這樁樁件件可以說沒有一件正經的和燕王有關,人家這之前在消息被封鎖的江南查案。
“皇上在勤政殿,王爺,王君隨老奴來就是。”周成吉此時有些後悔,還不如當時接了燕王的拉攏,現在至少還能有點把握,現下的情形,兩邊都有可能,卻唯獨是皇上這邊不能站了。
勤政殿,陳煜無聲的翻閱着陳笒呈上的奏摺,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這上面的一字一句,無不周全,周全到就連候補的人他都沒有第二人選。
殿下,陳笒無意識的捻着袖口,顧雲悰這才知道原來陳笒此時也在擔心。嘴角輕抿,顧雲悰伸手將陳笒的袖口從他的手指間抽出,在袖內的手背上輕點。陳笒手臂放鬆,肩膀微動,顧雲悰收回手指,嘴角微微上揚。
“很好。”陳煜臉色鐵青,從牙縫中擠出的誇獎,陳笒欣然接受。“不辱皇恩。”陳煜將摺子摔在龍案上,“皇恩,你何時把朕當做皇上!”若是眼中還有他這個皇上,又怎會做出這個事來。
“兒臣時時都把您當做皇上。”因爲把你當做皇上,所以有些事,從你起事之前,我就開始準備了。而之所以成事,也是因爲時時將你當做皇上,從沒當做父親。陳笒語氣誠惶誠恐,但是依舊長身而立,身形絲毫未動。
“臣子上奏,何不下跪?”陳煜彷彿一下子被陳笒激起怒氣,從龍案後直身,此時殿內只有他們三人,氣氛卻好比百人承壓。
“我漢邦有典,郡公之上,奏事可不必跪呈。”陳笒冷笑,臣子,果然啊,自己在皇上心中終究不過是個臣子。顧雲悰臉色微變,陳笒這是打算在這和皇上達成條件嗎?爲何不等到明日朝會?
“朕倒是忘了,你還是個讀書人出身。”陳煜面帶諷刺,陳笒如今的行爲,當得上是有辱斯文,何況,他還坐下犯上!動亂朝綱!
但是陳煜也清楚,這些話,說給朝上的人聽,或許還有些作用,現在卻只能咽在肚子裡。“讀書終是文風清骨,不如當下自在。”陳笒嘴角扯起微笑,陳煜想要用清流之事給自己施壓,真真可笑。他若還控制不住清流仕族,當年就不會棄筆從戎。“兒臣此去江南,遇到往年的同窗,說起當年之事,還甚爲唏噓。”
顧雲悰知道,陳笒說的是他中了三元之後被前朝遣返,而不出半年就在軍中效命之事。也點出,如今他和仕子清流的關係,依舊不錯。
“朕當然知道你和同窗關係斐然,不然也不會幫着你,弄出這麼大的事來!”
終究是陳煜失了先手,陳笒嘴角揚起,拱手上前一步“兒臣以爲不然,江南此次行事,是因爲看見了新朝的希望,這是對新朝極大的信任,否則江南之地,天高皇帝遠,皇上也鞭長莫及不是。”
“你也用不到你替朕管!”看看外面的傳言吧,江南王,金陵主,他若是再不制止,只怕離裂土分封不晚了。
“兒臣身爲臣子,爲皇上分憂是分內之事,爲百姓做事也是體表之責,兒臣不以爲不妥。”陳笒義正言辭,倒顯得陳煜理虧詞窮。
“照你說來,朕還要好好獎賞於你啊。”陳煜氣極反笑,到底是何時,自己這個毫不在意的兒子已經從良臣賢王,成了謀逆之人。
“兒臣但聽皇上安排。”此時陳笒顯得委屈已經是惺惺作態,偏偏這副樣子,更能激怒陳煜。
“聽朕的安排,聽朕的安排你就應該好好的和你的男妻過日子,不該妄圖這許多!”陳煜氣喘不勻,嗆咳起來,陳笒聽着咳嗽聲,嘴角微勾“除了雲悰,兒臣可曾得到過什麼?何來妄圖之說,如今,兒臣只希望皇上能好好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