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任明澤進宮面聖, 帝后驚,徑自而起,曰善, 似有隱秘。

當日下午, 衆位當朝重臣的家中就有了各自的線人傳來的消息。各自的心中, 都有了打算。而當晚, 宮中宴請仕林仲子爲天下文匯, 事實上,誰都知道在今夜之後就會有人的命運與之前截然不同。

“衆人皆知這金陵詩會選上來的才子都是接受完皇上接見之後或是爲官,或是講學, 亦或是得些賞賜榮歸故里。這是那些南方纔子的盛事,如今怎麼卻有些過於鄭重其事了?”一個明顯不知道內情的大臣問身邊的同僚, 被問的人看看眼前人的打扮, 瞬間明白了。怪不得不知曉什麼新鮮消息, 原來是太子少師,早便聽聞太子少師一心編纂漢典, 今日怎麼將他也請出來了?

“少師大人有所不知,這次這金陵詩會選出的三個才子,都得了聖旨恩賜進宮面聖,而今晚這文會夜宴,便是皇上表示重視天下才子的心。”

“老夫聽聞這宴席名爲天下文匯, 不知可有什麼新書可以納入漢典?”

“這……”那人語結, 這時候碰上這個文瘋子, 不知是福還是禍啊。

“少師大人。”陳笒正從月門處走來, 看見角落中的太子少師, 倒是覺得頗爲運氣。這太子少師本爲大儒,因皇上誠意相邀才答允給太子, 勤王,還有明瑞三人教課講義。皇上登基後更是將他奉爲太師,他卻因爲太師位高權重,不得清閒爲由婉拒,請皇上允許他編纂一部記錄漢邦有史以來文學典籍的鉅著,名曰漢典。

皇上稱其大善,御筆親批,天下典籍,均可閱之!

“你是?”太子少師扭身,看見陳笒,並不認識。顧雲悰在一側,見到這樣的場景更是好奇燕王會如何反應。

“學生陳笒,這是我的內君,顧雲悰。”陳笒施禮,顧雲悰與他一起“學生顧雲悰。”

“你二人,並不是老朽的學生。”岑中興對於男妻之事並不反感,但是總歸是夫子的門生,實在是覺得男男之事,有傷天和。

“少師所言不錯,學生是季夫子的學生,雲悰則是西山旬夫子的學生,但是我們終究分屬聖人之學,故而稱您爲師,也並無過錯。”陳笒微笑,此時夜宴時刻未到,在這庭中等候的,多是在等着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的重臣和皇親。

“牙尖嘴利。”岑中興倒是覺得這孩子是罕有的辯才,只是之前怎麼沒有聽過?“你是陳姓,娶了男妻,定是得了皇上的旨意,但是……”

“少師不必爲難,顧某雖是男妻,但王爺膝下已有子嗣。”顧雲悰淺淺點明陳笒的身份,而他這份心胸卻是讓岑中興刮目相看,自古以來誰不是以家有男妻而視爲家庭貧寒,而那嫁人的男子,無不是忍氣吞聲只想夫家能助自己和家人活命。況且,家中若是有兩個男丁,總是容易存活一些。岑中興微笑“你姓顧?太子妃的顧家?”

“學生本家是淮南王府。”雖是無情,卻也少不得要藉着這個名頭。否則,如何讓皇上將淮南王逼到必死之路呢。

“這?”岑中興扭頭,卻看見剛纔的同僚已經不知去向了。陳笒探身“學生陳笒,乃是當今四子,號燕王,封郡王爵。雲悰,乃是淮南王世子,少有波折,剛剛回京。”

“哦。不知燕王叫住老夫何事?”岑中興明顯對燕王,世子什麼的不甚感興趣,只是個名號而已,知道怎樣,不知道又怎樣。

“只是聽聞少師大人要編纂漢典,早便有心相請卻總也不得機會。適才見到大人,一時情急,只怕機會稍縱即逝,故而着急了些。還請少師大人不要見怪。”陳笒一躬到底,他現在沒有那麼多時間,要儘快將正題引入。岑中興自己也知道這份心情,他年輕的時候曾經爲了追逐一位偶遇的大儒,連鞋子都跑掉了,現在想來還真是失禮啊。

“王爺不必多禮,不知王爺是不是有什麼古典孤本,可讓老朽暫觀一二?”岑中興恍惚間回想起來,陳笒是前朝的三元,反倒是他所教導的三位,因爲一直在京中,直到兩年後才參加的會試,儘管成績也是不俗,但是總不如陳笒的驚鴻一現。

“明德是書生出身,府中典籍多是在金陵之時積攢所得,明德才疏學淺,卻是不能在其中辨別,希望少師大人有時間移步,也幫我篩選一二。”言下之意是府內的書籍衆多,卻是不能一一細述的意思,卻見岑中興捻捻鬍子“書總要品讀百遍纔可知其中深意,寫得好的文章,論著,就更要細細品鑑,燕王是前朝的三元,政史策論必然是你的拿手之處,但是這詩書樂禮卻是要將它溶於你的生活之中,一舉一動皆可成書,便是古人的尊書之道。”

“謝先生教誨。”陳笒行禮,並不因爲岑中興言語之中過於誠實之處而感到絲毫不滿。顧雲悰是見過燕王對那些虛僞之人是什麼嘴臉,此時見他如此,卻也生出了幾分欽佩,這並不是能屈能伸,而是處世之道。先不說這岑夫子的文學地位,單說他這至純之心便是這濁世之間難尋。此番交談,岑夫子從並不認識燕王到開言教導,不過是一時半刻的功夫。倒也可見燕王這拉攏人心的功夫當真是純熟無比。

“王爺,老朽有一事還要請教王爺。”岑中興見這庭中的人越來越多,似乎明白了點什麼,這文匯,好像不是他想的那個文匯啊。

“先生請講。”陳笒並不抱着希望岑中興能一次將自己視作學生,再者說他的老師一個在京郊,一個在金陵,這岑夫子雖好,卻是太過迂腐了些。

“這文匯,到底是什麼文的文匯?”岑中興覺得他這次來怕是得不到他想要的了。

“此乃是天下文人的彙集。彰顯皇上惜才,愛才,重才之心。”陳笒心中淡笑,面上恭敬。

“這些人之中可有著書之人?”岑中興心中興致已經撤去了大半。卻還是寄希望於這其中能有些可用之人。陳笒略一沉吟,“此處行文之人衆多,能成書的,想來也是有的。”

陳笒說的隱晦,眼神卻是看向顧雲悰,圓滑的打了個轉,顧雲悰擡眼,就見岑中興嚴肅的捻捻鬍子“也罷,看來老夫還不至於敗興而歸。”

“噗嗤!”顧雲悰輕笑出聲,岑中興轉眼“燕王君因何發笑?”

“先生莫怪,學生只是在想今日來的士子學生,只怕不會讓大人乘興了。”這話說的也並非沒有根據,只是因爲這些人中,先不說研究學問的長久,能參加這個文匯的無不是在朝中或者官學上有幾分門路的,本心便是不正,如何能專心成書。而且,這些人裡面又哪有肯跟着岑中興鑽書堆的。

“小兒莫要妄言,這天下文人才子,怎麼會一無是處。”岑中興顯然對顧雲悰的說法有些不滿,但是也並未因此苛責,畢竟,那西山的荀夫子也是個儒學大家,想來他的弟子所說,也不無根據。

“天下的文人才子,並非立時三刻便彙集於此處。”顧雲悰微笑,一副想要細細解釋的架勢。轉眼,卻又改了話頭“不若這樣,先生可願與學生打個賭,若是今天先生能招攬到一二人才,雲悰願意以府中孤本藏書相贈,便於先生編纂漢典,若是先生沒有招攬到,那先生就要用您手中的孤本與我們互換相借。”

岑中興顯然不相信自己這次會一無所獲,而且這個小賭對他也沒有什麼害處,便點頭應允。“如此,還請王爺與你我二人做個見證。”

“自當如此。”陳笒微笑,這顧雲悰還真是玲瓏心思,用起來趁手的很。

此時庭中人已漸多再多說下去已經不算合適,陳笒示意自己兩人先行離開,岑中興點頭。他此時倒是對這些人中是否能有他想要的人才更爲感興趣了。不爲別的,就爲他遇見的這一對夫夫,確實與他人不同。

角落處的變化並沒有引起庭中人的注意,因爲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幾個重要人物的身上,一個娶了男妻的王爺和一個沒見過的老頭子,有什麼可值得他們注意的。

陳笒帶着顧雲悰到了庭中的一個假山後面,將其中的一個石洞指給顧雲悰看。“這個位置,可以看見庭中的所有動靜,而且還不會讓人發現。”顧雲悰從洞中向外看去,果真如此,除了身後,庭中的每個角落都盡收眼底。

靠在假山的石壁上,陳笒閉眼小憩,他這幾日幾乎沒怎麼休息,此時除了等待什麼都做不了的時候,正好可以用來緩解精神。身邊帶着顧雲悰,總比自己當年一邊觀察着周邊一邊提防着不知道會有什麼人把自己推下去要好得多。

觀察完場中一週,顧雲悰擡頭看正在休憩的燕王,突然覺得若是他這般平和,到有些和陳七一樣。想來若不是家中障礙重重,他也會是個閒適的人吧,醒掌天下事,醉臥美人膝。

過了兩刻,陳笒聽見了人羣的移動聲,應該是主角要到了。睜開眼,看看在一邊點着手指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顧雲悰,“準備出了。”

顧雲悰點頭,將思緒從回憶中抽回,他發現在他腦中,陳七的形象越來越豐滿,同時也越來越單薄。

一聲宣駕,加上剛剛從月門進入場中的金陵士子們,這場夜宴的主角們,就算是到齊了。

皇上和皇后的到來永遠是隆重的,但是這次伴隨着這份隆重的竟然還有一絲急切,以及,那個本應等在庭中的金陵士子任明澤。

庭中重臣紛紛面色瞭然,給自己交好的同僚打打眼色準備着應對。太子的一派自然是對這件事樂見其成,畢竟這是他們家的人,老忠信候一脈則是想看看皇上皇后準備如何給這個突然出現的疑似二皇子,一個合適的解釋。

顧雲悰看看陳笒,“王爺以爲,此番皇后會如何應對?”

陳笒眼神微轉,隨着衆人起身行禮,然後重新入座“以皇后的表現,她不會在皇上面前表現的過於強勢,所以,這件事應該是皇上宣佈。”

“我看未必,”顧雲悰看着臺上明顯母子情深準備立時相認的兩人,“皇后愛子心切,要是由皇上決定只怕會顧及顏面以及朝中重臣的態度。”陳笒略一思索“未必,皇上和鄭國公一家是相互依託,鄭國公一家掌控着三分之二的朝堂,這件事只要他們沒有意見,就會按照顧啓淵的計劃行事。”

正待說話,陳笒就看見皇上突然起身,執起任明澤的手,走到臺前。一句話出,衆人皆驚。

“朕的二皇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