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初至,顧雲悰察覺到身體中一陣陣寒意,夜間,鳳梧再次出現的時候遞給顧雲悰一個小瓷瓶,“這是什麼?”顧雲悰嘴上問着,手中沒停,很快鳳梧渾身便開始泛起青紅,顯然這滋味並不好受。但是鳳梧已經習慣了,愣是一聲不吭。等到身體的反應停止,鳳梧擦擦嘴角的鮮血“這是公子每日服用的茶水中用到的藥引,這幾日下雪,潛行會被燕王的人發現,公子只要每日取一滴溶在茶水中就可以。”
“看來,我也可以泡出像你一樣的好茶了。”顧雲悰打開瓷瓶輕嗅,一種熟悉的清香,但是更加濃郁。“你說,作爲燕王君,是不是有好東西也要和王爺分享一下?”
鳳梧捂着胸口,“如果公子想讓燕王提早下黃泉的話。我勸公子最好不要用自己和燕王的性命做嘗試。若是陳七公子在下面看見你們一起下來,只怕也會生氣吧?”說完,鳳梧消失在窗口,顧雲悰拿着瓷瓶怔楞。
“世子,在欣賞雪景嗎?”陳笒從外面回來,看見顧雲悰開着窗坐着,覺得有些奇怪。在路上的每一晚顧雲悰無不是早早休息,今夜怎麼還有心情受凍了?
“瑞雪兆豐年。”顧雲悰輕笑“年後又是一個好收成,新上任的各地官員很快就能做出一番政績,來年考評,定是四海昇平,不是嗎?”見顧雲悰不願意說陳笒也不準備多問,點點頭“世子早些休息吧,咱們這幾日恐怕沒有什麼好日子過了。”離京城越近,一路上遇到的刺殺也就越多。而現在天降大雪,行刺的人只怕會更加心急。
“說的是啊。”顧雲悰微笑,關上窗。
兩天,陳笒看着又一批倒下的人,揮手讓身後的暗衛離去“發現類似的,不用報告了。”暗衛行禮,消失。
“什麼叫類似的?”顧雲悰甩甩軟劍,在雪地上留下一片血珠。重新將軟劍束回腰間,顧雲悰將看着陳笒拿起一塊令牌,扔給自己。
“這是忠信候府的令牌,也是我唯一想讓他們成功的人,只可惜,報告的太早了。”陳笒狀似無奈,實則眼底一片冷寒,烏鞘歸鞘,發出泠泠的聲響。
“太早?”顧雲悰挑眉,摩擦着手中的令牌早一些就證明這次不是在兩人安排之中,是京中出了岔子嗎?“早或晚,還不是你一念之間。”
陳笒笑笑回道,“在這冰天雪地的,你非要拆我的臺做什麼。”
兩人重新上路,一邊的陳軒從路邊歸隊,小孩的臉上已經滿是肅殺。
京城,誠王看着自己的新王妃,心上人,“你,你膽子怎麼那麼大!”拓跋瑛摸摸肚子,“外公說可以,我才放他們進府的。”
“令牌呢?”陳誠坐下,表情有些頹然。“令牌已經讓那些人偷走了。現在應該已經到了燕王的手上了。”
“可是我的人還沒有派出去啊,我的姑奶奶,你們這一個兩個的可真會給我找事。”陳誠想要着急,但是看看王妃的肚子又歇了氣,只能折磨自己的後槽牙。
“四哥不會不認識的。”拓跋瑛坐下來安慰夫君“而且,就算是四哥錯認了,還有那世子呢。燕王君也不會看着四哥受傷的。”
陳誠默然不願出聲,他怕就是怕四哥爲了不讓那顧雲悰起疑而將計就計。但是現在說什麼也晚了。
“我下午便將人派出去。”陳誠無奈,現在他也只能選擇相信四哥的分寸。但是說實話自從邊關鬧過那一回之後,他就怎麼也不放心四哥和那個顧雲悰在一起。
“明瑞,你要相信你外公。”拓跋瑛對忠信候還是很尊敬的,尤其是在看到老人爲了這兩人的大計籌謀的時候。她真的不理解爲什麼四哥和明瑞都是一副明顯不想讓家人摻和進來的態度。
“我相信外公,父皇也相信,但是外公不能參與。”陳誠環住妻子,將臉埋在拓跋瑛的頸間,“外公要是參與進來,我們一旦有什麼閃失,就連退路都沒有了。”
“爲什麼不像四哥那樣,搏一搏?”拓跋瑛從突厥來自然清楚在突厥的時候燕王的所作所爲冒了多大的風險。陳誠笑笑“四哥能博,因爲他身後無物,你知道早在十年前,四哥就將他的後事安排好了。那時候,陳軒都纔剛剛懷上,父皇也大業未成。他不是不想,是早就想到了。”陳誠還記得,四哥曾經告訴自己,他就算死,也要將自己的屍體發揮最大的價值,在這之前,他絕對不可能死,也不會死。
“你跟着四哥,倒是省心。”拓跋瑛輕聲,看來這燕王還有很多是她沒想到的。但是,不用管這些,現在好好地將孩子生下來纔是她最關心的事。
“你可冤枉死我了。”陳誠唱戲一般唸白“你沒看見我以前多少白頭髮。”拓跋瑛輕笑,沒有發現夫君眼中的沉重。
誠王府中一片歡笑,勤王府中就不那麼安詳了,勤王妃看着還在斷斷續續飄下的雪花,對勤王的身子是一百個放不下心。在府中團團轉,卻也想不出主意,身邊的侍女上前“王妃要是實在擔心,不如去燕王府給惠妃娘娘請安。讓燕王幫襯王爺一二?”
勤王妃猛然頓住,回頭瞪着侍女,牙關摩擦片刻,“備車。”
直到到了涿州一帶,陳笒才終於等到了想要等的人。微笑着看看眼前的黑衣人,“恭候多時了。”說罷,將一直在腰間放着的一塊令牌扔過去。“看看,是不是你們的先鋒。”言語間的嘲諷顯而易見。黑衣人看也不看那掉在地上的令牌,只揮劍上前,陳笒閃身,片刻間兩人已經過了百招。
聽見破門聲,肩膀受傷的黑衣人從窗口躍出,顧雲悰隨即一把毒粉撒上去,黑衣人身形一頓,轉而消失在夜色中,唯留下空氣中的淡淡藥氣。
“世子來的好是時候。”陳笒抽出夾在腋下的劍,拍拍身上濺上去的血,“有勞世子幫我叫一下這客棧的老闆。”
“你不怕太子懷疑?”顧雲悰轉身後,還是沒有忍住。
陳笒搖搖頭“我是正經的交錢住店,有什麼可懷疑的地方?”事實上,若不是在這裡看見了鍾悌留下的小蟲,他也不會知道這家店是太子的門人坐探開的。
客棧老闆很快上樓,看見陳笒身上帶着血,衣物有破損,臉色蒼白。瞬間就失了魂魄“誒呀,誒呀,小二,快叫郎中!”
“且歇歇吧,”陳笒聲音略虛“掌櫃的這時候還在演戲是不是有些過了?橫豎我也已經受傷,你們想要做什麼?”
“不,客官,這小人冤枉啊,我,小人,怎麼知道這客官是如何受的傷啊。”掌櫃的顯然嚇得不輕,說話都有些不甚清楚了。陳笒淡笑不語,靠着牀邊,胸口處的鮮紅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得溫和一些。好在此處光線昏暗,不然掌櫃的定能發現陳笒衣物上鮮血的不對。
將令牌扔到掌櫃的腦袋上,銅製的令牌在掌櫃的腦袋上砸了個大包。但是掌櫃的不躲不避,撿起令牌,看清後慌忙扔下,“這,這,客官饒命,小人一介小小生意人,怎麼會和侯府搭上關係,何況這忠信候府距離此地十分遙遠,如何能夠將消息這麼快的送達。”似乎是因爲得到了想要的,掌櫃的顛三倒四的倒是將自己的嫌疑撇了個乾淨。
陳笒輕咳兩聲,嘴角勾起冷笑,“若真如你所說,我要你現在將客棧中所有的住客都趕出去。”掌櫃的心中一定,剛要答應,轉瞬反應過來,“客官,這您在我們客棧受傷並非我們所爲,何況,你招惹的是忠信候府,小的敢去給您叫郎中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言下之意竟然是用這個事威脅起陳笒來了。顧雲悰抱臂站在一邊,看着兩人的戲,耳朵卻在聽着樓下的動靜,店小二匆忙的腳步聲響起,也就是說陳笒還有兩柱香的時間。輕輕敲擊窗櫺,提醒着樓下的人隨時準備。
“如此倒是多謝掌櫃了。”陳笒淡淡微笑,然後將身子支起來,掌櫃的蹭蹭後退,“客官,您……”陳笒挑眉“正如你所說,你已經仁至義盡,我又怎好再打擾?不過,我還要最後找你要一樣東西。”
知道店小二已經離開,證明太子的人很快就會知道,陳笒一瞬間扣住還來不及反應的掌櫃的。袖中銀針已經進了掌櫃的的胸口,只怕到死,掌櫃的也沒想到爲什麼之前明明勝券在握的自己會突然喪命。他更不會想到,這場刺殺就算沒有他放行的話也會出現。
“走。”陳笒給窗口的顧雲悰一個指令,自己卻不動。顧雲悰雖然疑惑,但是沒有片刻耽擱便從窗口離開。陳笒見顧雲悰離開,順着窗口看到遠方隱隱有人出現,嘴角淡笑。翻身從窗口躍下,施展游龍功從雪地上掠過。點點血跡灑下,將追兵引到了另一個方向。
到一間成衣店換了衣物,陳笒才施施然走出,至於那些太子的人,他們已經去追尋一個剛剛離家不久的王爺去了。陳笒將身上的衣物整理妥當,看着突然出現的管家“什麼事?”
“府裡傳來消息,勤王妃和老夫人想要保住勤王。”鄭管家低聲,他剛剛纔到,卻還是晚了一步。“已經晚了。”陳笒捻捻衣袖“太子的人已經追去了。”
“是,王爺。”鄭管家並不退後,“那老夫人那邊。”
“她是嫌我這個兒子死得不夠快嗎?”陳笒眼神如刀,盯着這個一直跟着他的老管家,什麼時候竟然變得如此婆媽了?
“老奴是說,老夫人已經讓馬姑姑去了。”鄭管家淡淡的稟報,陳笒卻因此眉毛豎起“馬姑姑去了?”
“老奴派人攔下了。”鄭管家似乎覺得逗弄他的主子是一個不錯的點子。尤其是,這個主子身上沒有一點兒人氣的時候。
“將馬姑姑送回去。”陳笒的聲音中透出了無力。無論是在什麼地方,她總有方法妨礙到他。“好生招待。”
“是,王爺。王爺回府後是不是給老夫人說一下?”
“你回去告訴老夫人,她現在是恩養的妃子,代表的不是皇家。是王府。”
驛道上,顧雲悰拍拍有些焦急的黑桑,雖然他不知道陳笒這個時候是準備做什麼,但是他能大概猜到。“你主人很快就回來了。”黑桑蹭蹭顧雲悰,在黑夜中若是一襲白衣,再騎上黑桑,那可就有一種靈異的效果了。
陳軒在一邊還算精神,這一路的顛簸和幾乎沒有斷過的刺殺還是讓這個小孩神經緊繃。
遠處的身影出現,黑桑揚揚前蹄,小跑着過去接他的主子。陳笒躍上馬背“走,爭取明夜進京。”這裡離京城已經只剩兩天的路程,明天,就是他們最關鍵的一天。
顧雲悰打馬前進,眼神轉了轉“這次進京,多久之後就會出來?”陳笒沉吟,“也許不會,也許很快。”對於顧雲悰能猜到自己是去阻擋勤王陳笒並不吃驚,要是顧雲悰就當不知道,那纔是出事了。
“皇上還是不信你。”顧雲悰知道,這次的事八成會落到燕王頭上,但是事情沒有成定局之前,留下兩分的退路,對於對弈者,佈局者,都是好處。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陳笒抿脣“左右這次的差事逃不出我們兄弟的手去。”
“只怕這次過後,出去的就是誠王了。”忠信候刺殺燕王,這事太子不知,皇上能不知嗎?忠信候府一直在監視之下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第一次留下那麼明顯的令牌,還能說是嫁禍,第二次在距離京城不過五百里的地方,而且,還牽扯到了太子。顧雲悰突然覺得,燕王比他還要可悲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