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陳笒從宮門出來,馬車依舊在原地等待。看看等待的馬伕,陳笒挑眉“沈侍衛還沒回來?”
馬伕搖頭,“元帥說了,除非王爺親自去,否則絕對不可能讓沈侍衛回來。”陳笒搖搖頭“還是再等幾天吧。省的司空那傢伙嫌我把沈青奪走。”說罷上車,回想起宴席最後皇上讓他和陳誠陪這幾個突厥皇子體察民風,心中便一陣冷笑,若是日後出點什麼事,還不是都要怪到他頭上。那他就讓皇上看看,他有多大的能耐。
皇宮,皇后的寢宮,皇后伺候陳煜洗漱,更衣。陳煜回身“你也累了一天了,這些事讓宮人做不就好了。”
“妾是皇后,也是您的妻子,若是回到寢宮,妾還一副皇后的架子,那得多累啊。您說是不是?”皇后面容嬌俏,一顰一笑甚是靈動。陳煜搖搖頭,默許了皇后的舉動。“今天那柳美人怎麼沒出來?”
“皇上,柳妹妹失了孩子之後,日夜悲泣,妾去看過,她在寢宮的佛堂給那孩子唸經祈福,着實可憐。但是,妾知道身爲母親,要是失了孩子是多大的痛苦,勸阻了幾次,便由她去了,只囑咐了太醫隨時照料着,希望妹妹能早日恢復過來。”皇后說着,眼角帶上了水汽。
“好了,也是柳氏太過小氣,她既然沒有恢復,就不要強求了。”陳煜拍着皇后安慰。
“是。”皇后淺淺行禮,掩藏嘴角的笑意,伺候陳煜休息。
純妃處,純妃搖着羽扇,深夜也不曾休息,她腦海中在盤算着,若是明瑞娶了那突厥的公主,是不是就成了皇上防備的對象了?還有那燕王,最近的做派究竟是他盤算好的還是真的得意忘形了?
和純妃一樣睡不着的人,還有很多,深宮之中,永遠不缺的就是欣賞京城夜色的人,不論寒暑春秋。
回到燕王府,陳笒看見等在門口的鄭管家,就知道今天晚上沒的睡了。“出什麼事了?”鄭管家先關上大門,然後走過來“王爺,今天小世子去處理那幾個抓蛇的人了,老奴跟去看了看,小世子的手段挺狠。”
“那還要感謝太子這些年的教導,說正事。”陳笒嘴角帶着笑意,這孩子,倒是有幾分狠勁。
“正事,正事,”鄭管家有些躊躇,“還有就是,聽說,惠妃娘娘,”
“她又怎麼了?有什麼事情會是馬姑姑解決不了的?”陳笒不耐,他知道自己外公不理外事但是那個馬姑姑可是經年的老姑姑了。
“不是,不是,是惠妃娘娘在徵集給王爺的王妃人選,”鄭管事低頭,陳笒的眼神如刀,隨即有輕笑一聲“不用擔心,她過不了多久就沒這個功夫操心了。”
“王爺另有打算,需不需要和娘娘說一聲?”鄭管事頭還低着,快速繼續“王爺,這畢竟是王爺的家事所以,再加上小世子也回來了,總要有個人照顧府上。”話落,鄭管家就知道自己惹事了,看在他服務多年的份上總不會罰的太狠吧。
“要是有人照料,你也就不是我的管家了。”陳笒冷笑“鄭伯,我記得你年紀不大啊,怎麼心腸軟了?”
話落,陳笒看着鄭管家“還有別的事嗎?”
“今天宮裡傳回來的消息就這些,還有鍾冥樓的消息在書房。”鄭管事暗歎逃過一劫,“還有今天小世子找老奴,想問問,學業。”鄭管事知道,小世子肯定還想要王爺親自教導,就是不知道王爺會不會同意。
“明日卯時一刻叫他在書房等我。”陳笒揉揉眉頭,“西邊那個。”
“是,王爺。”
回到書房,鍾冥樓的幾個竹筒整整齊齊的放在書桌上,陳笒覺得有些恍惚,他應該看不見那樣的蠟封了吧。看不見是好事,對,看不見是好事。
拆開紙條,左不過是江湖上關於濟源莊的一些消息,現在事情暫時告一段落,消息也平靜了。“三娘。”留守在書房的徐三娘出現,“王爺,什麼事?”
“那隻鴿子,處理了嗎?”
徐三娘知道王爺問的是那隻翅膀上寫着字的鴿子,點點頭“已經處理了。剩下的兩隻還在,王爺可是要用?”陳笒搖頭,“好生馴養,這種灰鴿靈敏不易得。淮南王那邊有什麼動靜沒有?”雖然知道要是有動作剛纔鄭管家就會告訴自己了,但是陳笒還是想再問一遍。
“最近的動作,就是中書令大人和淮南王世子經常打交道。”徐三娘看看陳笒,見對方沒什麼反應,便告退了。陳笒看着眼前的消息,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季偉勝,他是怎麼會找到顧雲悰的,還是顧雲悰主動找的他?要是後者,顧雲悰是想做什麼?
清晨,卯時,徐三娘推醒還在熟睡的陳軒。“少爺醒醒,王爺說要您在小書房等他呢。”一句話,陳軒立刻蹦起來,“什麼時候?”
“卯時一刻,少爺不用着急,現在剛剛卯時。”徐三娘轉身拿過衣服鞋襪,陳軒快速的穿戴妥當,用一邊的涼水竹鹽洗漱。趕到西邊的小書房的時候堪堪卯時一刻。
陳笒已經在裡面了,看着正在急喘的兒子,“下次要早半刻到,這是對老師的尊重。”陳軒低聲應是。小書房裡只有一張小案几,上面放着文房四寶,旁邊的書架上各類書籍都有,甚至還有一些古時候的竹簡留着。
“我之前教導過你,本來我應該檢查一下你的功課,但是現在。我有件事要問你。”陳笒看着兒子,試圖從這張小臉上看出點什麼。“火鶴蛇這種毒物呢,在京中是不容易找到的,怎麼會在你們上山玩的那天突然出現?”
“山野之間,有些野物偶然出現也實屬正常。”陳軒垂首,“而且,現在正是蛇蟲活動的季節,下面的人看管不利,已經被太子大伯處理了。”
“說實話。”陳笒盯着兒子的眼睛,他不想讓軒兒和他一樣,對每一個親人失望。“說實話,不然讓我查出來,後果和現在可就不一樣了。”
“王叔,我”陳軒心臟彷彿被攥緊,今天早上的愉悅已經消失殆盡,他腦中不停的回溯自己的計劃是不是有什麼出了岔子的地方。
“叫我什麼?”陳笒嘴角上揚,“還是說,你想殺的,是陳景。你想做太子的嫡子?而不是,頂替陳軒來做太子的線人。”
“不是的,父王,不是的。”陳軒真的害怕了,他這兩年支撐他的就是這個,但是現在卻被父王懷疑,不,這是他不能接受的。“陳軒,纔是太子的孩子,我是父王的孩子,我,我,我找的火鶴蛇,我不想讓陳軒回來,他不是父王的孩子,我們出生的時候,兩個姨娘在一個房間裡生產,太子忙着處理前朝,父王在邊關籌建,兩個孩子被抱錯了,知道這件事的奶孃,被一個神秘人殺死了,我不敢告訴父王,我,”陳軒眼睛中全是淚水,但那雙眼睛瞪得大大的硬是不讓眼淚落下。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陳笒並沒有管他,眼角眉梢依舊透露出冷淡的氣息。
“三歲,”陳軒知道這個年齡很不讓人信服,但是,他真的是三歲就知道了,而之後的時間裡,他靠着對父王認回他的信念纔沒有被太子妃琢磨死。
“三歲?”陳笒輕笑,眼底卻是狠戾,那個奶孃,還真是死的太輕鬆了。“你怎麼就知道這件事不是你臆想出來的?你的姨娘在你一歲多的時候就不在了吧,太子妃一直把你帶在身邊,太子能選中你過繼,只怕你在太子府的表現,定是非常好啊。”
陳笒的懷疑這時候反倒讓陳軒鎮定下來,“父王身在邊關,對京中之事亦是洞若觀火,孩兒請父王徹查當年之事,當年知道實情的必然不止奶孃一人,還有當年奶孃死後出現的那個替身。若父王查出孩兒所言是假,孩兒自己也被火鶴蛇咬一次也便是了。”
“好,”陳笒微笑,此時若是陳軒擡頭,定會看見他眼底的讚賞,“若我查明,你所說的都是事實,我就向父皇請封你的世子之位。”
“孩兒只想證明清白。”陳軒眼中淚水已乾,身子挺直,他相信父王,也相信,這段時間以來,他所做的一切,都能證明他說的話。
“如果你真是我的孩子,記住一點,該是你的,就是你的。”陳笒轉身離去,並沒有回頭。
同樣的清晨,淮南王看着清晨下了朝就跟着自己過來的季偉勝,心中無限煩悶,這顧雲悰是怎麼和季偉勝搭上的,竟然隔三差五就過來對弈論書。“中書令大人,悰兒的身子向來孱弱,你這隔三差五的來一趟,他受不住啊。”
季偉勝一屆文人,聽不出淮南王話中的腌臢,“只是下棋論書,何累之有。何況我與世子是忘年之交,對王爺你的清白,也是一個力證不是。”說罷,也不管淮南王,徑自走到顧雲悰的書房。
“世子,你看看這個殘局,難爲老夫好久了。”季偉勝看看書房周圍並沒有他人,神色中的焦急顯而易見。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寫畫,
‘今日上朝,皇上當朝收了燕王的兵符,這本是元帥歸京才需要上交的東西,想來是因爲日前的酒宴上燕王和突厥皇子交好所致。’
顧雲悰點點頭,在棋盤上佈局,雙手齊動。
‘燕王回來後,還沒有找過你’
‘沒有,他回來第二天突厥的皇子就來了。’季偉勝持白子,看似是在將棋局還原,實際上,兩人是在下自己的棋。
‘燕王是故意的。’顧雲悰掐算着時間,‘突厥公主隨行,進程必然緩慢。他早便知道突厥要過來,想必過不了幾日,皇上就要讓燕王進朝堂了。’
‘你怎麼知道?’
顧雲悰淺笑,示意季偉勝看棋盤,棋盤上白子雖然星羅散步,但是氣勢如虹,黑子則看似龜居一隅實則有一條奇路帶着黑棋進駐白棋,衝破了白棋的圍合之勢。
“好棋,便是老夫輸了,哈哈!”季偉勝的聲音中一點都聽不出輸棋的頹意,顧雲悰淡笑,“季夫子承讓。”
整理棋盤,季偉勝將燕王之子的事情寫下,顧雲悰眼神一縮,若是這樣,只怕皇上在逼着燕王不得不反啊。‘當今是什麼想法,怎麼能讓孩子這麼過繼過去。’
‘當今偏寵太子,何況太子繼位有利於朝堂安穩,而且,這些年燕王風頭不弱於太子。’季偉勝有些唏噓,這孩子天資品性不比太子差,就是差了個底蘊,只怕他到時候控制不住朝堂啊。
‘大人可進宮,向惠妃言傳,燕王乃誠王兄長,怎麼也不能在誠王之後大婚。’顧雲悰看見季偉勝搖頭,面露不解。
‘燕王與其母不和。也是陳年舊事。這件事其實惠妃已經在做了只是見效與否的問題。’落下一子,季偉勝看着眼前的初局,嗯,這次應該是他贏了。
‘此事着急不得。’顧雲悰看看漸空的茶杯,“鳳梧,進來續茶!”掌風一掃,桌上痕跡全無。
新茶續上,鳳梧看看兩人的棋盤,心中不無鄙夷,這季中書的棋路比起老爺的要差得遠了。
書房門關上,顧雲悰落下一子。‘上次託大人之事,不知可行否?’
‘自然,金陵詩會本就是老夫所轄,帶世子出去絕無問題。’
‘如此,多謝大人了。’顧雲悰將白子一個個拿起,季偉勝捻着鬍鬚,自己什麼時候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