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宮中的宴席永遠是千篇一律,不同的只有赴宴人的心境罷了。陳笒坐在側首,聽着御座上那個人的言辭,心中卻在盤算着如何逼反淮南王,讓皇上肅清朝堂。

“賞!”周成吉的尖利的嗓子叫回了神遊中的陳笒,隨着幾人下跪,周成吉口中念出一道道晉升,宇文昌和魏馳厚賜了上護軍的勳位,儘管小些,但也是正經的勳爵。陳誠躍過郡公,直接和陳笒一起封了郡王,金銀珍寶無數。陳笒有些意外,隨即想到了什麼,便明白了。

果然,宴席結束,陳煜開口“明德,你留一下。”說話時,陳煜注意着陳誠的表情,如若是以前,陳誠必然會出言譏諷一番,此時倒是不爲所動,看來確實是長大了,也就更證明了之前兩人不和確實無假。

殿中人散,陳笒在殿前跪下,陳煜面色陰沉,但是開口卻沒有責備,“起來,將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這件事情已經定下,後面的安排也要開始籌備,你若真覺有錯,就把這件事辦好。”

“謝父皇,兒臣必竭盡全力。”陳笒叩首,起身,頭微低,似乎是不敢直視天顏。陳煜沉吟片刻,“還有一事,軒兒在後山戲耍時遇險,被火鶴蛇咬傷,去了。”看見下面不可置信的老四,陳煜心中有些不忍,但還是繼續道“我已做主,將太子的三子陳錚過繼到你名下,族譜,宗祠,都已經改了。以後……”

“不勞父皇費心,兒臣不願。”陳笒聲音嘶啞,臉色漲紅的打斷陳煜說話。陳煜冷眼瞧着他“那你待如何?殺了他替你兒子償命?還是上刑部追究太子看顧不利?”陳煜明打明的偏向讓陳笒牙關緊咬,現在很明顯,要是他追究,就等於將自己放在太子一黨的屠刀下。想安然無事,就只能認下。“孩子還不到十歲,你接回去後細心教導,總是能養成的。”

知道這時候應該知進退,但是陳笒不準備這麼快讓皇上放過他“七八歲的孩子也早已會認爹孃,何況……”

“宗室間的過繼稀疏平常,這也算是太子的過錯,你就非要追究到底嗎!”陳煜看着殿下的陳笒,雖然看好這個兒子,但是他只能是臣,不能爲君。

“兒臣知錯。”再次跪地,陳笒不等陳煜讓起,便起身告退。周成吉在殿外看見牙關緊咬的陳笒,嘆口氣“王爺,您慢點。”

“謝過公公。”陳笒知道周成吉在皇上身邊的地位,對於這個皇上的死忠,他還是要利用上一番的。“不敢當王爺一聲謝,王爺可否聽老奴一句?”

“公公請講。”

“王爺,山高水長,別爲了這件事記恨誰,也別太容下誰。”周成吉知道皇上的聖旨,只等時機,故而提醒陳笒小心。

“本王醒得。”長嘆口氣,陳笒離去。出了宮門,燕王府的馬車等在外面,除了歸京述職的將領和戰報,皇城內一律不許騎馬。

“王爺出來了。”車伕笑容滿面,自家主子一出去就是兩年,兩年來燕王府就跟鬼宅一樣,不時有身影晃動,就是見不着幾個活人。

“回府。”上了車,陳笒第一次察覺到京城的空氣,這般凝重,在這生存,比在邊關要壓抑的多。

燕王府,鄭管家帶着府內的下人,還有剛剛歸府的小世子,等着陳笒回來。而剛剛回到燕王府的陳錚,不,現在應該叫陳軒了。陳軒在一邊靜立,心中是壓抑不住的激動,以至於讓他的身子篩糠一般的抖動。

“少爺可是涼了?”儘管府內上下已經默認這個孩子就是未來的世子,但是王爺尚未請封所以現在還只能叫少爺。徐三娘心知這孩子是激動,但是這樣的狀態很容易讓王爺不喜。

“三娘放心,我沒事。”陳軒回頭微笑,嘴角上揚的大大的。對面的鄭管家看看接回來的小世子,這兩年,小世子和王爺長得越來越像了,要是等到十一二歲,只怕就藏不住了吧。

馬蹄聲傳來,燕王府中門大開。陳笒在門口下了車,管家帶着衆人行禮,“恭迎王爺回府!”

“起吧,”陳笒掃視一週,並沒有在陳軒身上停留,“這兩年辛苦你們了。”

“王爺回來就好,再辛苦也過去了。”鄭管家躬身,“沐浴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王爺先洗洗,老奴讓廚房備上了粥水,一會兒讓府上的府醫給王爺再看看傷口。”陳笒輕笑“本王回來後,就只能聽管家的了。”

“這是老奴的本分。”鄭管家躬身,陳笒當先進門,後面,陳軒面色如常,他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會因爲一點冷落就失常了,他還有時間。

小心的避開傷口,這種破腹的傷口,最怕的就是在癒合的時候着水。小小的吸氣聲傳來,陳笒擡頭,看着屏風後面躲着的小人。挑脣,“怕了?”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紅紅白白的加上鬼醫的藥粉更是可怖。陳軒搖頭,走到近前用幹帕子輕輕蓋在傷口上。

“人不大,懂得不少。”不用擔心水會濺上,陳笒的動作快了不少,將一邊的便服穿上,陳笒揉着已經長到自己腰間的兒子,這小子頭髮硬了不少啊。“爲什麼不叫我?”

陳軒抿脣,“王,王,父,”將小孩的掙扎和不知所措看了個清楚,陳笒微笑,尤其是看到那雙眼底的期盼的時候,確實長大了。一個用力將陳軒抱起來,陳軒瞬間身子僵硬,“父王,你有傷!”

“誒,這不是叫的挺順。”顛顛兒子,新朝更替之際,那兩個懷孕的妾侍就成了他們兄弟第一次陰謀的對象,本來準備讓太子那孩子給軒兒當盾牌,結果沒想到這小子倒是心狠。累的他這個當爹的還要幫着他收拾。“走吧,陪我去吃飯。”

說罷也沒把陳軒放下,直接走到中廳,管家已經準備好了六菜一湯,全是邊關少見的蔬菜羹湯,易克化,還有補血的藥膳,看的陳笒一陣頭大,這個鄭伯,按照什麼規格準備的啊。把小孩安置好,一邊的侍女便給兩人盛上碧粳米粥,粥熬的很有火候,也能緩和一下陳笒這個□□糧洗禮的胃。

餐桌上的兩父子寂靜無聲,安靜用餐,陳軒細細咀嚼,讓這一刻的感覺融入血肉。

淮南王府,顧雲悰放下手中的書卷,“王爺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就不能叫我一聲父王?”淮南王嘴角帶着笑,坐到一邊的椅子上,也不用指望顧雲悰給自己上茶。

“我只說幫你謀劃,可沒說要認你。”顧雲悰挑眉,“有什麼事?”

“燕王回來了,你怎麼看?”淮南王也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直接說正事。既然說要幫自己謀劃,就發揮價值吧。

“你準備站隊?”顧雲悰看着這個疑心不明的淮南王,要說這人曾經想謀反,他信,要說他現在還想着這事,就有點可笑了。但儘管如此,他也不是適合站隊的人,就算他想站,也沒人會想要這麼一個大麻煩。

“怎麼可能。”無視顧雲悰話中的諷刺,淮南王揮手“你應該知道,燕王有個鍾冥樓,在之前的時候,我對燕王不算太客氣,他那個鍾冥樓拿着我一些證據,壓着沒發,我擔心他回來之後會對我不利。”

“找個由頭,招惹他一下,讓皇上知道你倆不合,這樣他就輕易動不了你。”顧雲悰重新拿起書卷,反正淮南王的計劃和自己的沒有什麼交集,現在文淵莊還是皇上懷疑的範疇,正好藉着淮南王的幌子重新開始籌備,自己想要幫燕王,總不能雙手空空,不是嗎?

嘴角輕挑,顧雲悰看着杯中的茶水,茶中那股清香他依舊辨別不出,難道是懷疑錯了?父親,你究竟隱藏了多少東西?

“這個法子對付一般人還有效,對付燕王,是不是不太妥當?”淮南王思及這幾年燕王的事蹟,事事都是籌謀已久,不是像傳聞中順水推舟而成。

“回了京,燕王只能做個一般人。”說不好他正準備着挑挑你的事,讓你自己暴露呢,顧雲悰揉揉手腕,最近他的手腕總是痠痛。“就算他有籌謀,也要先忍着,時間有了,還有什麼不能被隱藏下去的?”說起來淮南王的做事能力還是真的有點差,都這麼長時間了,要是江湖上的事早就處理的蛛絲馬跡都沒了。

“嗯,有理。”淮南王點點頭,轉身出門。顧雲悰重新拿起書卷,掩脣打了個哈欠,下意識的看看窗外,隨即輕笑,走到牀鋪上休息。

見顧雲悰睡熟,鳳梧輕輕進來,將燈吹熄,整理好書桌,又輕輕退出去。牀上,顧雲悰睜開眼,既然已經背叛,又何故做這些?

第二天上朝,太子和燕王在殿外爭鬥了幾句,淮南王上前勸阻,反遭到燕王一陣威脅,氣的面紅耳赤。而一直和燕王不合的誠王到沒說什麼。這話傳到陳煜耳朵裡的時候已經換了個滋味,當朝,收回了燕王手中的兵符,讓他暫且休息,燕王面色不佳,當場告退。臨走前,湊到淮南王身邊,“我動不了太子,還動不了你嗎。”

朝臣紛紛議論,到底是什麼事,讓燕王性情大變。而被燕王威脅的淮南王,則慘白着一張臉直到下朝。跌跌撞撞的回到府裡,關上門,立刻向顧雲悰的房間走去。

“你和燕王是否有聯繫?”淮南王當頭一句,問的顧雲悰好笑“且不說我們尚未見過,更不相識,就算我們有過聯繫,你以爲這是你一句話就能問出來的?”

知道自己失態的淮南王一口氣噎住,回想起今晨上朝的事,他總覺得和顧雲悰脫不了干係,卻沒想到,這其實是顧雲悰對燕王的瞭解所致。轉身晃了一眼一邊伺候的鳳梧,鳳梧雖然知道他家公子對陳七和燕王相當關心,但是他也知道的並不全面,尤其是一些只在顧雲悰腦中轉過的念頭。見鳳梧搖頭,淮南王咬牙,難道還是沒防住嗎?

要說京城的人打探消息的水平堪比專業的情報人員是一點都不假,不出半日功夫,朝堂上的大臣就知道了燕王和太子的糾葛來源,殺子之仇啊,怪不得。不過這意外又有誰能說得清,何況,太子也賠了一個兒子給燕王啊。

已經站到太子這邊的朝臣則多想了一節,燕王此人,有才,更能忍,他沒有揪出太子的錯處,而是選擇讓大家自己去發現,通過衆人的看法來決定這件事的處理方式,不可謂不冷血。同樣,這些人自以爲想到了燕王的目的,紛紛出手壓下了京城中還未軒起來的波動。

三日後,突厥的使團即將抵京,而接到接待任務的,正是幾個皇子。大家看燕王和太子一副和睦的樣子,紛紛覺得自己這步走對了。唯有知道內情的誠王,和隱藏頗深的勤王知道,這僅僅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