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父親的手

在四名親兵帶領下劉禪等來到了鷹愁澗山麓下,一名親兵果然牽着銀屏的戰馬等候,因爲山道窄衆人只好下馬步行上山,快半個時辰方到山頂,可想那莽和尚慌不擇路跑上來,銀屏也下馬追上去了,到了山頂,幾人指點給劉禪看,但見懸崖邊塌了一大塊,他們說:“李大人剛帶我們到這裡,遠遠便聽得兵刃相撞聲,果然是銀屏將軍和那和尚大戰,銀屏將軍還衝我們喊【舉起火把,不得幫手】之類的話,後來混戰中不知誰的兵刃砸到了地,崖面竟坍塌了,李大人衝上去要拉銀屏將軍回來,結果一起掉落了。”衆人急忙小心接近崖邊,旁邊便是一道湍急的瀑布,後面人拉住前面的,前面的低頭向下一看,足足十幾丈高,真讓人頭昏目眩,那瀑布直接奔入下面的江水,怒濤撞碎在岸邊的堅石上,化作了白色的塵霧擋住眼簾。原來這裡是蜀中山路,那江水最低,劉禪的軍營都離江面有三丈高,每日軍士們都要用吊桶打水,何況此刻在險峰之上!

劉禪心裡道:“這麼高處落在江水裡還能有命嗎?”他擡頭看着星彩、石秀、黃皓和兵將們,可人人都是惶恐、躲閃、悲傷、無奈的目光,最後他看到一向鎮定的星彩竟然淚光閃閃低下頭去。“三妹!”劉禪向天喊去,可感覺自己發不出聲音,一着急眼前一黑……

“陛下?陛下醒了!”劉禪睜看眼,自己正躺着,星彩和衆將正在着急的呼喚自己,劉禪被人輕輕扶起來坐在牀上,他纔看出此刻已經回到了中軍帳,軍醫在一邊說道:“請皇后放心,陛下是一時心急,閉住了氣昏厥,與身體並無大礙,好好休息幾日就是了。”劉禪看星彩坐在牀邊,急忙拉住她的手問:“三妹……”星彩低下頭說道:“陛下不用多想,都過去了。”劉禪喊道:“什麼都過去了?!”淚水頓時流下來,“小時的玩伴關家只剩銀屏和關索了,張家只剩你了!還,還有我這廢物!我爲什麼不聽費禕的?爲什麼逞能親征?爲什麼掉下去的不是我!”屋裡衆人也有跪勸的,也有按住他的,亂成一片。

劉禪看到旁邊有石秀,喊道:“石秀聽令!”“末將在!”“捉了多少活的?”“共481名!”“全推到那座山崖頂上,扔進大江爲銀屏和李蔚報仇!”石秀看着劉禪和星彩,表情有點遲疑。“快去!朕的話沒人聽了嗎?還有傳令全軍搜遍附近山林,只要抓住羌人,一個不留,一個不留!”劉禪聲嘶力竭的大喊道!

忽然星彩雙臂抱住劉禪,把劉禪的頭抱在懷裡,低聲說道:“石秀將軍,陛下需要休息,明日自有旨意,你下去吧。先把俘虜看好。”石秀忙答應一聲退了出去。其他人也順勢都出去了。劉禪在星彩懷裡還在哭喊道:“爲什麼掉下去的不是我?不是我這個廢物?”星彩眼淚也撲哧撲哧的落下……

兩週後,永安宮

星彩帶着女兵風塵僕僕的闖入,劉禪正跪在永安宮劉備像前,回頭看到星彩面有怒色,便示意宮內其他人退下。星彩行禮畢,看着劉禪不說話。劉禪站起來,說道:“皇后是劉家兒媳,當着先帝像,沒什麼不好說的。”星彩道:“陛下從汶川郡回到成都,瞞着所有文武,只給宮女吉祥留了個條子,便和戴宗用神行法來到永安,確實讓人沒什麼可說的。”劉禪道:“銀屏是朕的三妹,她走了朕不該來向先帝請罪?她兄弟關索在公安,朕不該來永安對關索說聲抱歉?朕登基以來一直在深宮享樂,不該把蜀中幾個重要地域都巡查一番?朕來了這幾日,召見了永安太守陳到老將軍,視察了白毦兵營,視察了蜀中水師。皇后不會認爲朕這幾日一直在此修身養性,吃喝玩樂?”

星彩緩和了下口氣道:“聖人云:【過猶不及】,陛下過去深宮享樂固然不對,可現在呢,竟然一意孤行,就和新將領戴宗兩人獨行遠方?萬一戴宗將軍不可靠怎麼辦?萬一路遇刺客盜賊兩人如何抵擋?”劉禪大聲道:“朕的三妹沒了!朕要去永安,這個事情這個時候朕不願聽那些老臣嘮叨!皇后就沒有這樣的時候?當年張苞將軍爲國捐軀,你和銀屏私上漢中前線,還和魏軍交手,問過朕,問過相父嗎?”

星彩聽了,只氣得滿臉通紅,向劉禪施個禮道:“臣妾知罪!”便轉身便走。劉禪忽然醒悟過來,跑過去攔住星彩,左擋右擋半天,星彩才停下;夫妻倆人低頭相對,良久無語,劉禪道:“抱歉星彩,你和我不一樣,那時你才十八歲,而朕又在後宮沉溺於享樂,你縱然有滿腹的悲憤委屈,也沒法和我這個活廢物說。”星彩聽了抓住劉禪一隻手不讓他說,劉禪搖頭道:“讓朕說吧,朕說了,皇后就明白朕爲何要來這裡。”他一指屋子裡的牀,對星彩道:“先帝就是在這張牀上駕崩的,就是在這張牀上先帝把朕託付給丞相……”星彩不由吃了一驚,認真聽劉禪說下去……

公元221年 成都蜀皇宮 全身披掛即將出征伐吳的劉備坐着,和吳皇后在聽十六歲的劉禪背書

小劉禪本來就沒背下多少,加上看到劉備臉色陰沉,心裡慌亂,背的更是磕磕巴巴。劉備越聽越煩,喝道:“過來,伸手!”抓住劉禪的手打了重重五下竹板。劉禪只疼的直流眼淚。旁邊吳皇后趕緊勸說,讓劉禪先回去。劉禪一邊往外走,耳邊還聽到劉備大聲說:“完了!大漢無望了,江山託給這樣的兒子嗎?”阿斗一邊走一邊哭着,他不解慈祥的父親爲何急了?爲何爲了篇一點意思也沒有的古文打自己?其實在荊州時他的文武功課都不錯,但自從孫娘娘回到東吳,他又到了西川,劉備孔明忙着漢中大戰,後來關羽張飛接連被害,曹丕篡漢,蜀中亂作一團,沒人管的阿斗在幾乎沒有壓力的環境下生活……父輩恢復漢室的夢想,金戈鐵馬的雄心離他太遠了,他不能理解也不願理解。而且十六歲的他根本想不到,父親出征就再也回不來了……

公元223年 白帝城永安宮

奄奄一息的劉備躺在牀上問阿斗:“你看孫劉聯盟能恢復嗎?”阿斗茫然;劉備又問:“阿斗,父親死了你能領導蜀漢嗎?阿斗哭了,兒臣只願做一輩子的兒臣。”;劉備最後苦笑着問:“燈滅了你怎麼辦?”阿斗說:“我聽父王的……”,劉備此刻是否想到了劉璋?他奪了劉璋的西川,就是因爲劉璋的昏昧,可是自己的兒子怕是還遠遠不如劉璋。

託孤,劉備當着阿斗對孔明說:“這孩子能輔佐就輔佐,輔佐不了你就自己開國吧,朕不怪你。”得到了孔明忠心耿耿的誓言後。劉備讓羣臣退下,私下對阿斗說你一輩子要視孔明如君如父,這是唯一能保住你性命的辦法……

臨終,劉備再次讓劉禪背誦功課,劉禪哭了,真心的哭了。他知道父親要死了,死前只是想聽到自己背下一篇文章而已,可是自己就連這點都不能讓父親滿意。阿頭把臉伸過去,想讓劉備責打,可是回答劉禪的,是撫摸在他臉上的父親的手……世人誰知道?一代梟雄劉備就這樣離開了人世。

罷了,漢室不能恢復終是天數,傻孩子,父親怎麼會怪你,嫌棄你,可是你這樣,即使做個平民百姓也少不了挨欺負,做了帝王,真有國破身亡的危險,你要快快長大呀……

星彩聽了緊緊的抓住劉禪的手,劉禪說道:“我終於明白了父親爲何臨終還想聽我背書,其實背下來又能如何?父親想騙騙自己而已,這廢物孩子還可以教導,漢室還有希望……可惜我這個廢物,連這都做不到。”星彩流淚道:“陛下不要再說了,三妹走了你難過我知道,但不能這樣責備自己。”劉禪搖頭笑道:“我沒事,我來這裡,就是讓父親看到我不是那個只會哭的阿斗了,我要讓後世知道,大英雄劉玄德虎父無犬子!”劉禪慢慢抱住星彩,他看到星彩沒有拒絕,說道:“星彩,其實朕很想爭氣,卻在那個環境裡無法自拔,當年你去爲兄報仇,我並不是生氣你擅作主張,而是內心深處怕你看不起我,早晚會離開我,可我又不能改變,只好和你兩不見面,鑄下大錯。現在我都明白了,我不想讓父親失望,不想讓相父和將士們失望,尤其不想讓你失望,每當我想起父親臨終的樣子,都心中後悔莫及。星彩,求你給我個機會,不要讓我這一生因爲對不起你而後悔莫及。”

星彩擡頭看了看丈夫,是的今天阿斗一直沒有哭,可是他向來滿臉稚氣加之養尊處優,看着不過二十出頭。可現在劉禪臉上的稚氣已經不見了,眼睛發紅,眼袋鼓起,臉上帶着憂鬱,真的像一個快而立之年的人了。星彩心疼的用雙臂環抱住丈夫,輕輕地把臉頰貼在丈夫胸前,夫妻倆久久的抱在一起不願分開,有如當年新婚時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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