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太陽爬升,氣溫漸漸升高,對這種體力勞作來說,是個不小的挑戰。男人們大多都脫了上衣,赤膊上陣,而女人們卻相反,陸續穿起帶來的防曬衣套,連帽子也套上了長布,能全方位防護住毒辣的陽光。
高強度的勞作,對體力消耗十分大,所以農戶們都會隨身帶着些乾糧和水,以便補充能量。
由於匆忙趕來,陸慈並沒有準備這些,她也不好開口跟其他人要,只好默默埋頭幹活。好在雲離發現了這個情況,陸慈稍稍推卻,最後還是接受了雲離的好意,兩人分着一瓶水用。
趁着徐平短暫休息的間隙,雲離拿起了鐵棍和扁平鐵楸,按着他們的方法,嘗試起翻土。
前面的插縫,架槓,雲離都做得有模有樣,但到翻土上來的時候,卻感到十分別扭。不是他力氣不夠,與之相反,雲離的力氣出奇之大,不過卻把控不好土塊,達不到其他農戶翻出來那種離散的狀態。
連續翻了十來棵,雲離還是抓不到要領,效率比其他人慢上許多,而且由於下棍的位置不對,已經弄破了好幾個土豆。
大感苦悶的他,翻土時一不小心用力過度,身體頓失平衡,翻了個大跟頭,惹得其他人開懷大笑,連一直寡言少語的陸慈,也忍不住掩面笑了出聲。
“下鐵棍的時候,要先判斷好位置,避開土豆蛋集中生長的位置。”徐平這時已經走了過來,將雲離扶起來,教授道。
“難道你們都能看出土豆長在哪個地方?”雲離拍了拍身上的沙土,不解道。
徐平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拿起了地上的工具,走到一棵土豆苗跟前蹲下,一手將莖葉束起撥到一旁,此時雲離也饒有興致的湊了過去。
“你看,這邊的土裂縫最多,這家子大半都應該住在這下面,這邊雖然沒什麼裂縫,但沙土有明顯拱起,而且溼度很低,底下也應該住了部分成員,所在要從這一邊下棍。”徐平生動的爲雲離灌輸基本的知識。
說罷便下棍下鏟,熟練的把沙土翻了過來,把這棵土豆整家子都翻了出來。
正如徐平所料,土豆的分佈被他說得絲毫不差,雲離還沒來得及佩服,徐平又走到了下一棵土豆跟前,重複以上步驟,在翻土的時候,繼續說道:
“翻的時候不要一味用蠻力,把鐵楸包住土塊,藉助槓桿抖上來,中間頻率一定要快,這塊土就很容易碎散開來了。”
徐平一邊解說,一邊示範,很輕易地又翻起了一棵土豆,露出裡面大大小小滾圓的傢伙,然後把工具遞給了雲離。
接過工具,雲離繼續嘗試翻土,有了徐平的提點,他漸漸摸到了要領,加之徐平在一旁指導,進步相當快。
他早知道莊園的建設,遠沒有想象那麼簡單,沒想到這簡單的收土豆,也藏着這等學問,看來還有很多門道,需要自己去探索。
在衆人的通力合作下,還沒到中午,整整五畝的土豆都收成完畢。而老羅夫婦也大致把土豆分好類別,裝在不同的籮筐裡,在徐平的指揮下,大夥再合力把滿載土豆的籮筐,搬回到貨車邊上。
至此,農戶們的工作都完成了,爲了不耽誤他們回家做飯,雲離馬上給他們逐一結算了工錢,按照事前的約定,男工統一六十塊,女工四十塊。
收成的土豆裡,有一小部分是翻土的時候,弄破了皮肉,或是長得過於畸形,沒什麼經濟價值的,雲離便把這些土豆分袋裝好,送給來幫忙的農戶們。
畢竟這些土豆賣不出去,留着他自己一人也吃不完,索性就做個順水人情,況且以後還少不了要這些鄉親們幫忙,趁現在要把關係打好。
送走滿心歡喜的農戶們,老羅那邊也把土豆分類好了,按照品質,分爲三個檔次,優品、良品和中品。
雲離種的是當地最普通的白皮土豆,並不是什麼名貴的品種,所以價值並不高,但這種土豆勝在易生長,產量也比較可觀。
那些個頭勻圓,疙瘩少,拿捏起來有重實感的,被視爲優品,收購價也最高,達到一塊二一斤,它們多數會直接供應給大型的酒樓食肆,或是大型超市。
而中品的,品質和賣相都還不錯,收購價一塊錢一斤。
中品的要求就沒那麼多了,只要個頭可以,外表沒有殘破,都能算作中品,但價格也是最低的,只有五毛錢一斤。
在雲離和徐平的監督下,老羅夫婦逐一把各筐土豆進行稱重,最後的結果是,優品和良品各四千斤的樣子,而中品則超過了六千斤。
五畝的土地,總計出產了接近一萬五千斤的土豆,也就是畝產三千斤左右的樣子。這樣的成果,在某些專業的農場裡算不上什麼,但值得稱讚的是,有過半的優良品比例,這可不是件容易達成的事。
徐平和老羅夫婦都是個中老手,從小跟土地打交道的他們,自然很清楚這個成績有多麼驚人。
以西南地區的情況來看,畝產一千到兩千斤的土豆,是正常的水平,能達到三千斤,就十分優秀了,畢竟這裡的土地和氣候環境都算不得上乘。
合計一算,這批土豆總共價值一萬兩千四百多塊錢,羅嫂從她那黑色挎包裡,拿出一捆疊放整齊的百元錢,點數了十二疊出來,然後又從另外一疊裡,抽出五張,確認無誤後,才全部交到雲離的手中。
雲離也不客氣,當面清點數額,確定沒有問題後,老羅還拿出了兩張合同紙,雙方認籤後,交易就達成了。
把土豆都搬上車後,老羅夫婦便要趕回鎮上,儘快把這批土豆分銷出去。臨走前,老羅特意給雲離塞了張名片,並向他打包票,以後他這裡出產的農產品,只要品質沒問題,他們收購站願意出高於市場的均價收購。
送走老羅夫婦後,雲離也把徐平的工錢結算了,本來約定是給八十的,不過雲離堅持給了一百,事實上,他也值得收下這一百塊錢。
雲離很清楚,目前以他的狀況來看,單靠自己一個人,是無法完成莊園的前期建設的,他需要一個領路人,來幫他分擔種植業上的困難,而徐平,正是目前最理想的人選。
拿着工錢,徐平心裡的感概只有他自己清楚,幾個月前,他還在爲小鹿山招租的事情而煩惱。
由於小鹿山丟荒將近兩年,鎮上的領導意見頗大,畢竟這會拉低了整個鎮的農地利用率,在賬面上不好看,所以想把小鹿山收歸鎮裡管理招商。
小鹿山畢竟是上鹿村劃分的土地,村民們大多都不同意這個提議,作爲村主任的徐平,夾在雙方之間,頂着相當大的壓力。
幾個月前,正是眼前這個年輕人,來到村委會,承包下整個小鹿山使用權,直接化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直到雙方簽訂下承包合同,並收到對方首期租款,徐平才徹底安心下來,同時也對這個突然冒出的年輕人,生起了濃濃的興趣。
得知對方是鹿鎮中學的支教老師,同時還是名牌大學的學生時,徐平對雲離的身份也產生的懷疑。一般來說,既然能讀上如此知名的大學,前途肯定不可限量,屈就在偏遠山村裡種地,不是腦子有病,就是家裡錢多花不完,反正他是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當初雲離決定先種幾畝土豆試驗一下的時候,也是找到徐平來幫忙的。
上鹿村的村民基本都是以務農爲業,農閒的時候,會四處找些零工做,增加收入。以徐平爲例,他家裡有近十畝梯田在耕種,平常村委會裡的事情很少,閒暇時,他也會去做些零工。
況且他掛着村主任的職務,在村裡的人脈很廣,很多僱主都樂意找他幫忙招人。
自從他擔任村主任的職務以來,小鹿山前後來過兩撥承包商,第一撥是種果樹的,卻正好遇上旱情,結果率慘不忍睹,沒兩年就撤了。而第二撥是種毛竹的,老闆是在邊境口岸倒騰生意,自最後一次收完竹子後,就再也沒出現過,至今還欠着上鹿村兩年的租款。
這就是小鹿山的狀況,這裡土地環境並不好,成不了聚寶盆,所以才無人問津,但如今雲離這個神秘的年輕人,卻在這裡做出了驚人的成績,這讓徐平對此充滿了期待。
“小離啊,接下來有什麼計劃?”想通了箇中的利害後,徐平的心情頓時好了起來,對雲離的稱呼也改了。
“南邊這片地要繼續擴耕,爭取年底前能種上三十畝的莊稼,另外我想買一批果樹回來,沿着山周邊栽種。”雲離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另外,我打算在小樓旁搭一座竹樓,南邊那裡搭兩個儲物用的倉庫,還有上次跟您提到的,更換食用水管的事。”雲離繼續補充道。
“水管的事已經跟鎮裡水利處打過招呼,不過還有些手續要走,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至於要建竹樓的話,村裡同意就沒有問題,這個不用擔心。”徐平自信道。
“那就好,搭竹樓的圖紙我已經託人在弄了,待我把材料備好,到時候又要麻煩您幫忙找人施工了。”雲離笑着回答道。
拉水管的事他並不急,不過搭竹樓是急需的,不僅是居住需求,他還需要一個良好的空間,來調配有機肥料,這可是關係到下一步能否擴大耕種面積的關鍵。
原本以爲搭建竹樓需要很多審批手續,畢竟現在的農用政策,對農用土地的使用控制得很嚴,不過既然徐平表示沒有問題,那應該就很好辦了。
“西邊那片竹林是上一個承包商留下的,可以隨便砍來用,裡面都是些毛竹、綠竹之類的,正好適合用來搭架,其他方面需要幫忙的話,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
徐平拍了拍雲離的肩膀,正想要告辭離開,突然想到了什麼事情,於是接着說道:
“還有一件事,那個叫陸慈的姑娘,你最好不要跟她走得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