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在時間上雖然很倉促,但氣勢着實不小,一溜排的豪車足足讓H市的市民感嘆了好幾天。開到醫院的家屬樓前時,頓時把前面的小院子都擠滿了,還有好幾輛停不下,乾脆就停在了路邊上。
這邊的婚禮是中式的,敬茶認親,鬧哄哄一個上午。
吃過午飯後,喬安安其實很想睡一覺,但是家裡親戚很多,知道他們結完婚就要去外地,一個個都拉着她聊家常,問工作的,她只得撐着眼皮應付着。
這邊她被女人們圍着,那邊周韓被一羣男人圍着,期間她打量了他一眼,他倒是怡然自得,淡然卻有禮。
晚宴是重頭戲,酒店和家裡這邊都準備了焰火,吃飯時在酒店放了一陣,回來後在院子裡又放了。院子裡的小孩子都高興壞了,好像過年過節一般。
喬安安窩在周韓懷裡,看着沖天而上五光十色地在天幕上綻放的火光,她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她有片刻的怔忪,但是很快就清明瞭,她轉頭看向他,他的眼神正好看過來。絢爛的火光閃耀着他們的臉,清晰而真實,那一刻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
“親一個,親一個。”
身邊忽然響起一片聲音。
喬安安臉紅了,嗔怒着去呵斥那些鬧事的小孩子,結果適得其反,連帶着大人們都開始起鬨了。
“哎呀,別不好意思嘛。”
“對呀對呀,這有什麼呢,不就是親一下。”
在酒席上,因爲周韓特殊的身份,人家也沒怎麼鬧騰,此刻卻有點不想放過的意思。
喬安安用眼神詢問他,他已經勾下腦袋,在她脣上落下一吻。
溫熱的感覺一觸即走,深沉的眼眸卻一直凝視着她,裡面的情緒深沉似海,她卻能一直看到他心裡一般。
焰火放了很長時間,等到人羣散開時,喬安安的腿早就站麻了,本來就不習慣穿高跟鞋,今天卻是從早穿到晚,回來時她走路都有些痛了。
周韓在她身前彎下腰,“上來。”
喬安安立刻跳了上去,他一邊往樓上走,她便在他背上一邊唱:“蝸牛揹着那重重的殼呀,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他們今晚是住家裡,馬上就要走了,喬安安希望在家裡多住幾天陪陪父母,周韓自然沒有異議。
回到家,喬安安先洗澡上了牀,周韓洗好出來時,看到牀上的人一動不動的,以爲她睡着了,他輕手輕腳地躺上去,正要關燈,小女人已經趴在他身上了。
小手在他小腹那裡摸索着,挑起褲腰伸了進去。
“不是累了麼?”他含笑地望着她。
她扯扯嘴巴,“你累了?”
周韓手一動,她已經躺在他身下了。“既然有力氣,那就運動運動。”他手上動作很快,話音未落,她的胸口已經被他握住了。
她動了動,“別壓着我。”
周韓頓了一下,稍稍側過身子,她突然爬起來,騎在他身上了。
“你想在上面?”
“嗯哼。”她俏皮地應道,三下五除二剝掉彼此的衣服,彎下腰告誡他說:“我家着房子隔音效果不好,你可不要叫得太大聲哦。”
周韓輕呵一聲,也不知道誰會叫大聲。
事實正如他所想,在她自己扭着腰動了幾下後,他舉着她的腰從下面一下子一下子往上頂時,她就開始哼哼了。
聲音越哼越大時,他停下來,望着她緋紅的臉說:“你再這麼叫,待會爸爸媽媽就要被你吵醒了。”
喬安安咬咬脣,“要不今天算了吧。”
周韓現在正是興頭上,哪能如她所願,算了就算了?他挺身把她壓在身下,“跟你說了,這種時候應該男人在上面。”
身下已經開始動作了,喬安安張口正要哼唧,脣被他堵住了,所有的嗚咽和呻吟都被他嚥下。
一番折騰後,喬安安死死地睡了過去,一夜好夢。
早晨時,她是被吵醒的。
老式的房子隔音效果本來就不好,迷迷糊糊間她聽到吵吵嚷嚷的聲音,中間還夾雜着警笛聲,來回翻騰了幾下後,房門被推開了,周韓走進來。
“外面怎麼這麼吵?”她聲音悶悶地問。
“安安……”他叫了她一聲。
喬安安閉着眼,遲遲見他沒說話,想到剛剛聽到的警笛聲,她忽然蹭地一下坐起來,心臟一陣砰砰亂跳。
周韓的表情有些凝重,這更讓她心裡害怕,猛地一下子抓住他的手,“出什麼事了?”
出什麼事了?
喬安安怎麼也想不到的事。
周瑾死了。
死在她家對面的老房子裡。
死在她的新婚之夜。
的確是她想也想不到的事,前天晚上她還見過他,沒有看到他的臉卻聽見他對她說恭喜,聽見他說再見。
再見。
她的心裡猛地一落。
那個許多年來一直緊閉的大門此時大大地開着,屋裡屋外站滿了人,好像多年前的那一幕。
她一步一步走進去,房間裡有警察在取證,她站在房門口,雙腿漸漸有些沒有力氣。
不一會兒,警察出來了,她邁着灌了鉛的雙腿走進那個房間。多年前的那一天,她進來時,他就站在窗邊,背影蕭索落寞但是風骨猶在,而此刻他卻是一動不動地靠在桌前的椅子裡,隔着幾步遠的距離,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樣子,眉目清晰,面色平靜,就像睡着了一樣。
她始終不敢相信,即便警察和法醫剛剛纔走出來。她嚥了咽喉嚨,低低地喚了他一聲:“周瑾……”
沒有人答應她。
他依舊一動不動。
他回答不了她了,永遠也回答不了。
曾經那麼愛他,也曾經那麼恨他的,可這一刻她心裡還是蘊滿了哀傷,眼淚從她臉上滑落,她怔怔的站着,恍若夢境。
“初步估計是自殺,早上鐘點工來打掃,發現他坐在那裡,叫了幾句沒有人答應,才發現他已經死了,鐘點工立刻就報警了。”
“門窗完好,手機現金都在,我們進來時,他的手機裡還在循環播放一首歌曲,桌上有張紙,我們以爲是遺書,但不是,上面反反覆覆只寫了一句古詩詞……”
身後有警察正在跟周韓說着話,喬安安聽到後面的話時,情緒再也剋制不住,她捂着嘴衝出門外,跌跌撞撞下樓,在院子裡的某個角落裡,放聲大哭。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還會在這一刻爲他哭得這麼傷心,不是因爲捨不得,也不是因爲還愛着,因爲遺憾,對他的遺憾。
周瑾死了。
帶着他自己的悔恨,帶着別人對他的遺憾,死了。
他是自殺的,後來他的律師找到喬安安的時候,所有的人才知道,他其實早就已經有了自殺的念頭。
那一天他在天黑的時候開車回到了院子裡,大家都去喝喜酒了,沒有人看到他回來。他一個人默默地回到家,沒有開燈,就坐在客廳的木質沙發上,抽掉了整整一包煙。
黑暗中,猩紅的火光在指尖閃爍着,他的一雙眼睛暗晦無光,好像早已死去。
他默默地坐着,聽到樓下傳來聲響,他知道他們回來了,他走到了陽臺上。一簇簇的煙花從他眼前飛過,五彩斑斕的火花映紅了遙遠的天際。
曾經心愛的女孩她縮在那個男人的懷裡,閃耀的火光映射着她的笑臉,那麼幸福,那麼明媚……
他的眼睛一陣陣發澀。曾幾何時,她也是在他面前這樣的笑着,她縮在他懷裡,想看卻又害怕的樣子。那時他對她說,等你嫁給我的時候,我陪你放一個晚上的煙花。
她便問:“那不是要花很多錢?”
他是怎麼回答的?他說:“我會賺很多錢給你花,我要讓你成爲最幸福的新娘。”
……
現在他真的有錢了,有很多很多錢了,一輩子也花不完。可是諾言沒有機會兌現了。
他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臉,眼淚從指縫流了出來,他抽噎着慢慢地蹲下去,琴姐,你騙我,你騙了我。誰說失去的愛還能找回來?誰說有了錢就有了一切?
如今我功成名就了,幸福誰人與共,成就再大無人共享,風景再好無人同賞。我的小喬,已經做了別人的新娘。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起身回到房間。他坐在書桌前,一筆一劃地寫着那句詩詞: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出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他一遍一遍地寫着,寫到第二十遍的時候,他停了下來,摸出手機播放那首歌:
“雨過白鷺州,留戀銅雀樓,斜陽染幽草,幾度飛紅,搖曳了江上遠帆,回望燈如花,未語人先羞,心事輕梳弄,淺握雙手,任髮絲纏繞雙眸。所以鮮花滿天幸福在流轉,流轉往日悲歡眷戀,所以傾國傾城不變的容顏,容顏瞬間已成永遠……”
伴着哀傷低緩的音樂,淚水盈滿了眼眶,他還在繼續寫着,信紙上模糊一片,黑色的筆墨被淚水暈開,留下斑斑點點的痕跡……
他吞下了手邊的藥,靠在椅子裡靜靜地等待着,意識漸漸遠去,朦朧中,她的笑臉浮現在眼前,他蒼白地笑了,費力地蠕動着嘴脣:
再見,安安。
如果來生還是今世的重複,我一定不會再放手了。
作者有話要說:後面有點感傷,大過年的,我覺得你們會拍我,頂鍋蓋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