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初夏,春華幽微將落,草木日漸蔥蘢。
一日傍晚,皇上晚膳後便又翻了靜貴妃的牌子。
永和宮內,敬事房太監已來傳過旨,靜貴妃早已準備停當,只待接駕。
不久便聽到高成在門口高呼一聲:“萬歲爺駕臨永和宮!”
皇上踏入永和宮便看到靜貴妃帶着永和宮的宮人們在一旁候着。
靜貴妃道:“臣妾恭迎皇上聖駕。”
皇上走近了扶起她說道:“免禮平身,朕今日得了些消息,於是等不到明日,晚間就迫不及待地來見你。”
靜貴妃道:“何事如此着急?”
說話間,皇上早已拉着靜貴妃的手進了內殿。
皇上向跟着的宮女太監道:“你們都下去吧。”
宮女太監唯唯諾諾地退下了。
靜貴妃道:“皇上這是爲何?臣妾還想讓乳母把壽恩和訢兒抱出來給皇上瞧瞧呢。”
皇上道:“不忙。”
說完親手扶着靜貴妃坐下,自己坐在靜貴妃身旁,說道:“軍國大事本不該多於後宮中談及,但是此事不尋常,又涉及後宮和多年前的舊案,因此不得不說來與你參詳。”
靜貴妃見皇上如此鄭重其事,便說道:“皇上請講,臣妾恭聽聖訓。”
皇上道:“今年年初,西南匪患嚴重,朕便派那彥寶和桂涵入川剿平匪禍。可是他們入川之後發現軍中出現了疫情。”
靜貴妃道:“春季最容易有疫情蔓延,蔓延到軍中也不稀奇,只要着手控制,抑制住疫情蔓延即可。”
皇上道:“朕也是作此考慮,因此還派了一位太醫去軍中幫助軍醫控制疫情。可是此次疫情仍然難以控制。那位太醫記起原太醫院院判施太醫家鄉就在錦官城,施太醫歷經三朝,乃是太醫院的元老,經由他手處理過的疫情不計其數,因此特意與軍中主帥那彥寶和桂涵一道前去施宅請施太醫出山相助。”
靜貴妃道:“施太醫德高望重、醫術精湛,有施太醫出山相助,疫情定可迎刃而解。”
皇上道:“問題就出在這裡。他們帶足厚禮登門拜訪,誰知那施太醫早已經過世了!而且聽施宅中人描述,去年有一日來了幾個武功高強之人,爲首的是一個穿戴不俗、年紀偏大的婦人,便在那日,施太醫就服毒自盡了。”
靜貴妃心中毫不意外,但仍故作震驚地說:“竟有此事?”
皇上道:“的確如此。那彥寶見涉及太醫院原院判,不敢怠慢,馬上上書告知於朕,朕這才知曉此事。”
靜貴妃道:“依皇上看,此事是何人所爲?”
皇上道:“按照施宅之人的描述,施太醫必是被人滅了口。而他在宮中多年,衆人皆知他聽命於太后,恐怕定然是太后所爲。只是他已經歸隱山林,是何大事讓太后非要滅他的口不可?”
靜貴妃道:“想來一定是石破天驚的大事。”
皇上道:“朕左思右想,覺得此事大不尋常,難道是與皇額娘有關?”
靜貴妃道:“皇上是說您的生母孝淑太后?”
皇上道:“朕思前想後覺得與此事有關的可能性極大。”
靜貴妃道:“皇上說的有理。太后乃是後宮女人之首,又是天下女子之懿範,對一個小小太醫下殺手,於情於理都說不通,除非是事關孝淑太后這樣的大事。畢竟孝淑太后是皇上的生母,與皇上血脈相連,孝淑太后早逝一直都是皇上心中至痛。”
皇上輕輕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靜貴妃道:“皇上打算怎麼辦?”
皇上道:“朕打算先派密探前去徹查此事,從長計議,不可盲目地打草驚蛇。”
靜貴妃道:“皇上所言甚是。大清以仁孝立國,當今太后對皇上也有養育之恩,此事只能徐徐圖之了。”
皇上道:“也唯有如此。”
靜貴妃道:“那軍中瘟疫之事可解決了?”
皇上道:“說來也巧,從前被貶的蕭太醫雲遊四海,途徑川蜀,出手替他們剋制住了疫情。”
靜貴妃心中大驚,定了定神,說道:“蕭太醫?”
皇上道:“正是蕭太醫,朕也沒有想到,這蕭太醫竟然有這樣的本事。”
靜貴妃道:“人不可貌相啊,皇上。”
皇上笑道:“的確。所以朕打算召蕭太醫回京城,重入太醫院任職。”
靜貴妃道:“此事恐怕不妥。宮中年輕宮女這麼多,那蕭太醫又面貌出挑,若再入宮恐怕又要生出許多事端,不利於宮闈和睦啊。”
皇上道:“朕的確未曾想到這一層,幸虧有你提醒。可是這人才流落民間,未免浪費了。”
靜貴妃道:“蕭太醫已爲皇上解了燃眉之急,又何談浪費呢?他既然在軍中立了這一大功,不如就留在軍中施展才幹,外面天地廣闊,更是大有可爲呢。”
皇上道:“愛妃所言甚是。軍中傷員衆多,有這樣的人才留在軍中是衆將士之福。可是軍醫等級較低,一般只是尋常的醫士,如此一來會不會太過委屈了蕭太醫?”
靜貴妃道:“身爲大夫救死扶傷乃是天職,若是蕭太醫志在此處必然不會介意,若是蕭太醫志不在此而更向往四海爲家,那皇上不如由得他去罷。”
皇上道:“此言有理。就按你的意思辦。”
靜貴妃暗暗舒了一口氣,說道:“皇上仁德,乃是萬民之福。想來匪患不多時必能剿平。”
皇上道:“但願如此。還有一事,朕想問過愛妃的意思。”
靜貴妃道:“皇上請講。”
皇上道:“寧嬪本是因玉麟老將軍的軍功而入宮的,如今玉麟老將軍已經辭世,朕愧疚不已,總是想着要不要再賜他些什麼。朕想着寧嬪一直侍奉朕勤謹有禮,不如就借這個機會晉封爲妃吧。妃位上若能四角齊全也是好事。”
靜貴妃道:“此事皇上應該與皇后娘娘商議,怎麼卻來問臣妾呢?”
皇上道:“愛妃太過謹慎了,你幫着皇后協理六宮,此事本來也有權置喙。改日朕自會再去詢問皇后的意見。”
靜貴妃道:“皇上愛重功臣之心,臣妾敬服。只是寧嬪入宮時日太短,又不曾誕育皇嗣,連身孕都不曾有。而且年初因皇上大封六宮已剛晉封了嬪位。若是這麼快就又封妃,恐怕後宮衆人心中不服。臣妾明白皇上想要妃位四角齊全乃是好意,可是且看這妃位上,恬妃是從潛邸就伺候皇上的老人兒了,在宮中資歷最深,卻因早年不得皇上寵愛近年纔剛剛晉封爲妃不久;彤妃曾經被貶斥於攜芳殿,後來才復位,也算是歷經坎坷,去年還爲皇上生下了七公主,乃是爲皇家開枝散葉的功臣,卻因祖制而不能再晉封。此時貿然封寧嬪爲妃,與她們並尊,恐怕她二人不會心服。”
皇上沉吟片刻,說道:“說得有理,那此事暫且作罷,也不用再去問皇后了。朕再想別的法子厚賞玉麟老將軍的族人就是。”
靜貴妃道:“既然族裡出了這等名將,想來還有能人。現在正是用人之際,皇上何不讓他們舉薦了來先去軍中歷練着?日後成了大器也未可知。”
皇上道:“此計甚好,如此一來就皆大歡喜了。與愛妃傾談片刻真是讓朕身心舒暢。”
靜貴妃道:“能爲皇上解憂是臣妾的福氣。既然憂愁盡解,不如讓人把壽恩和訢兒帶來給皇上看看吧。”
皇上道:“好!聽着那些童言童語更能解憂。”
靜貴妃於是起身喚來錦瑟。
錦瑟接了旨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