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太醫先人一步到了儲秀宮。
但無論是皇后還是甘棠都已經回天乏術。
皇上隨後趕到,一來便問道:“靜貴妃怎麼樣了?”
靜貴妃從殿內迎了出來,早已哭腫了雙眼,喚了一聲:“皇上……”
皇上連忙走上前去,問道:“靜歡,你沒事吧?都是朕不好,不該讓你來。”
靜貴妃道:“臣妾無事,只是景嬤嬤爲了保護臣妾,已經……”
皇上道:“朕都知道了,你剛生了六阿哥不久,切莫過於悲慼傷身。朕先陪你回永和宮,這裡就交給高成和齊太醫吧。”
靜貴妃點了點頭。
皇上陪着靜貴妃先行回宮去了。
傍晚,養心殿。
皇上道:“今日之事,知情之人太多了。高成,你可有什麼法子?”
高成道:“永和宮之人自然是口風緊的,而且也只有靜貴妃娘娘和兩個陪嫁宮女而已。太醫院真正知曉原委的只有齊太醫,也好辦。最棘手的是那幾個侍衛,恐怕皇上要傳召溫大人才行。”
皇上道:“去請溫大人來養心殿回話。”
少頃,溫憲求見皇上。
進了殿,溫憲剛要跪拜,皇上就說道:“都免了,溫憲,你上前來,離朕近些。”
溫憲道:“微臣遵命。”
說罷上前幾步。
皇上道:“你也聽說了,皇后已然薨逝。朕追諡她爲孝慎皇后。”
溫憲道:“請皇上節哀順變。”
皇上道:“你是朕的親人,朕也不想瞞你,皇后之死大不尋常。今日朕派靜貴妃去儲秀宮探視,替朕送皇后一程。誰料皇后瘋病發作,持利器襲擊靜貴妃,所幸靜貴妃身邊的宮人挺身而出,替靜貴妃擋下了刀刃。在搏鬥中,皇后才中刀身亡。朕已傳下旨意,皇后乃是因病逝世。那幾個知情的侍衛,你要替朕好好地封住他們的口。”
溫憲道:“皇上放心,選入宮的侍衛大多都是宗親後裔,懂得輕重。”
皇上道:“可朕還是不能放心,你務必要將此事辦好。”
溫憲道:“是,微臣遵命。”
皇上道:“聽聞死去的那個嬤嬤是原來在府裡就服侍過靜貴妃的。如此一來,靜貴妃免不了要傷心傷身。若你夫人身體不適不便進宮,你便抽空接納喇氏老夫人入宮勸慰靜貴妃吧。”
溫憲道:“微臣遵命。”
皇上道:“下去吧,皇后新喪,朕稍後還要親臨奠酒。”
溫憲道:“微臣告退。”
溫憲走後,高成向皇上道:“皇上放心,溫大人必能打點妥當。”
皇上道:“再妥帖也難掩悠悠衆口,朕也明白。只不過,死者已矣,活人的事情才最是難辦。”
高成道:“皇上是說太后娘娘那邊?”
皇上道:“皇后在位一天,即使空有名頭,也是制衡太后的利器。如今皇后故去,恐怕太后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高成道:“皇貴妃娘娘已然不再受制於太后,正與皇上一條心,皇上還擔心什麼?”
皇上道:“如今也唯有如此。靜貴妃資歷畢竟太淺,朕硬要擡舉她,只怕會惹起太后與朝臣的非議。”
高成道:“皇上聖明。”
幾日後,溫憲親駕車馬將老夫人接進了宮。
永和宮的太監一早就在宮門口迎候,將老夫人迎進了後宮,又一路往永和宮行來。
靜貴妃等候在永和宮門前,見老夫人駕到,連忙親手扶着老夫人下了轎輦。
老夫人道:“恭喜娘娘又得貴子,真是多子多福的好命數啊。”
靜貴妃扶着老夫人往內殿走去,邊走邊說道:“六阿哥仍在睡着,等他醒來便讓雨落抱來給額娘看。”
老夫人道:“好,那敢情好。六公主都會叫人了吧?”
靜貴妃笑道:“嘴皮子利索着呢。”
老夫人道:“那是隨了娘娘了。”
正說着,已到了內殿,靜貴妃扶着老夫人坐下,自己也坐在旁邊,說道:“快上茶。”
又轉頭對老夫人道:“額娘,如今春茶正好,新進貢的洞庭碧螺春請額娘嚐嚐。”
雨落帶着幾個小丫頭端來兩個青花五彩仕女蓋碗及幾樣茶點。
老夫人撥開蓋,只見碗中白雲翻滾,茶香醉人。輕噙一口,隱隱有回甘。
靜貴妃屏退左右,與老夫人獨處一室,悠悠地說道:“從前聽額娘說過,當年本懷有雙生胎,不知是否是本宮記錯了。”
老夫人道:“娘娘說的不錯。當年我本生下靜歡與清歡兩個女兒,可誰知清歡無故夭折,回天乏術,便只留下來靜歡一個,從此視若珍寶。”
靜貴妃道:“額娘可還記得,當年爲額娘接生的嬤嬤是誰?”
老夫人道:“那時我早已痛得暈死過去,哪裡還記得這許多?娘娘怎麼想起來問這些?”
靜貴妃笑道:“沒什麼,只是與額娘閒話兩句罷了。”
老夫人道:“甘棠不在了,這些年她入宮照顧你也算是勞苦功高。只是她沒有親族兒女,當年是孤苦無依才入府做些粗使功夫的,我和你阿瑪想要酬謝她家裡人也無從下手啊。”
靜貴妃道:“二十多年前,她是否就在府中做過工?”
老夫人道:“印象之中是沒有。如今我已是老眼昏花,就算是有二十年前的故人入府,我也認不出來。娘娘問這些做什麼?”
靜貴妃道:“只是心懷有愧,總是想找到與景嬤嬤相關的人出來,盡一盡心。”
老夫人道:“娘娘仁慈。那便這樣罷,待我回府問一問老爺,他或許能記得一些。”
靜貴妃道:“那就有勞額娘了。還請額娘詢問阿瑪是否記得當年爲額娘接生的嬤嬤姓誰名誰。”
老夫人道:“娘娘若有所請,莫不敢不從命。”
靜貴妃道:“額娘言重了,只是宮中時日無聊,便愛花些心思在胡思亂想上罷了。”
老夫人道:“前些日子聽說娘娘特意向皇上請旨,指派了齊太醫去看顧清歡的病。真是有勞娘娘了。娘娘愛重清歡之心,我和你阿瑪深感欣慰。”..
靜貴妃道:“這都是應當應分的。”
此時雨落在門口小聲稟報道:“娘娘、老夫人,六阿哥醒了,老夫人可要見見?”
靜貴妃道:“進來吧。”
乳母抱着六阿哥進了殿。
靜貴妃道:“額娘可要抱抱?”
老夫人道:“這是皇家血脈,金貴萬分,我已年老體弱,若是摔着他可怎麼好?看看也就罷了。”
靜貴妃對乳母道:“抱近一些給老夫人看。”
老夫人細細端詳一番,說道:“六阿哥長得與景行小時候一模一樣,必是娘娘與清歡本就相像的緣故。”
靜貴妃道:“小嬰孩長得都差不多,長大了才能看出模樣呢。”
老夫人道:“娘娘說的是。景行是越長越像他阿瑪了。”
靜貴妃道:“景行阿瑪也是皇家血脈,景行長得像阿瑪看來必是有福的。”
老夫人道:“全賴娘娘暗中照應。”
靜貴妃道:“額娘哪裡的話,是清歡的命好,本宮也只是順水推舟罷了。”
突然,門口響起一個清脆的童聲。
“瑪嬤!”
衆人回頭一望,原來是六公主。
六公主自己走進殿,說道:“聽乳母說,瑪嬤來了,壽恩就過了看瑪嬤了。瑪嬤,怎麼這麼久都不來看壽恩呢?”
老夫人將六公主抱起,放在腿上坐下,說道:“壽恩喜歡瑪嬤經常來嗎?若是喜歡,瑪嬤就常進宮看壽恩。”
六公主道:“好啊!好啊!瑪嬤記得要常來!如果瑪法能來就好了!”
老夫人道:“後宮重地,瑪法進不來啊。”
六公主道:“不怕,等壽恩長大了就能自己出宮去看瑪法了!”
老夫人道:“好啊,瑪嬤回去告訴瑪法,讓他好好等着壽恩長大來看他。”
靜貴妃看着祖孫二人相親相愛的場景,眼中噙着的淚,不覺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