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氣候越來越悶熱,實在是不宜耽擱。
因此皇上擇了一個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的好日子,便陪同太后,帶着皇貴妃、祥貴妃、靜貴妃、彤妃、寧貴人一道去了圓明園。
皇上依舊住在九州清晏。
太后住在鴻慈永祜。
皇貴妃住在西峰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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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貴妃住在牡丹亭。
靜貴妃住在萬方安和。
彤妃住在碧桐書院。..
均與往年相同。
新入宮的寧貴人則被賜居匯芳書院。
衆人各自入宮苑打點,不在話下。
幾日後,九州清晏殿。
皇上正在批閱奏摺。
高成輕手輕腳地進了殿,輕喚了一聲:“皇上。”
皇上擡起頭道:“何事?面色如此凝重?”
高成道:“皇上,宮中傳來消息,雅常在歿了。”
皇上驚訝不已,站起身說道:“什麼?歿了?”
高成道:“的確是歿了。晨起宮女喚雅常在起身喝藥,已沒了氣息,怕是夜裡就歿了。太醫院的院判大人齊太醫親臨檢視過了。”
皇上瞬間跌坐在龍椅上。
他想到第一次在鍾粹宮見到采薇,那麼清水出芙蓉的一個妙人兒,隨後又發現她伶牙俐齒,聰慧機巧,容顏嬌媚。
納入後宮之後,她層層晉封,風光無限,一時無二。
那蕭逸緻之事,雖然皇上沒有重責,但心裡總還是添了疑問,覺得她有負皇恩。
可誰曾想,病了幾個月就歿了。
皇上自言自語地說道:“只怕又是一個禧嬪吧。”
高成問道:“皇上說什麼?”
皇上道:“沒什麼。殮葬了麼?”
高成道:“只是一個常在的葬儀,費不了多少事,內務府料理得好。奴才也已派了徒弟小德子回宮幫忙,想必不會出什麼差錯。”
皇上道:“是啊,如今只是常在了。也罷,還是追封爲貴人吧。既然已經過身,總要給她一點哀榮。”
高成道:“皇上仁德乃是萬民之福。”
皇上道:“下去忙吧。”
高成答應着下去了。
皇上卻再也看不進去奏摺,只是對着摺子發呆。
傍晚,敬事房拿着娘娘們的綠頭牌來請皇上翻牌子。
皇上看了看,翻了靜貴妃的牌子。
入夜,萬方安和寢殿。
皇上將宮女太監都打發了出去,只留靜貴妃一人服侍。
皇上握着靜貴妃的手,說道:“靜歡,今日朕心裡不大快活,不知該怎麼排遣,便只能來擾你了。”
靜貴妃道:“皇上怎麼了?”
皇上道:“今天高成來稟報,說是雅常在歿了,朕已追封她爲貴人。”
靜貴妃道:“臣妾聽說了,傳旨的太監通傳過了。”
皇上道:“你是否聽說了蕭太醫之事?”
靜貴妃道:“臣妾有所耳聞,據說是雅貴人貼身的侍婢愛慕蕭太醫,親手做了個並蒂蓮花圖案的扇墜,不料卻被皇后拾了去。”
皇上道:“後來是祥貴妃帶着寒煙來向朕請罪。朕想相信她們,心裡卻還是放不下。”
靜貴妃道:“皇上是懷疑雅貴人?”
皇上道:“她的病,來得蹊蹺,卻又出了這件事,朕不由得不生疑。”
靜貴妃道:“皇上,雅貴人她人既然都不在了,您還想這些做什麼?總是徒勞無功的。再者說了,既然如今雅貴人已經病逝,證明她當初突然生病並不是唬人的。”
皇上道:“靜歡,你說得有理,朕總是疑心她爲了避寵而裝病。”
靜貴妃道:“若真是爲了避寵而裝病,如今肯定還好端端地活着,怎麼會歿了呢?想必的確是得了病,太醫們束手無策,這才歿了的。而且雅貴人是在蕭太醫之事被揭發之前就病了,想來應該與此事沒有什麼關聯。”
皇上笑道:“靜歡,你說得極是。疑心生暗鬼,朕原不該如此。”
靜貴妃道:“皇上可是有什麼未解心病?”
皇上道:“你說得沒錯。朕總是想要的太多了,不僅要嬪妃們事事依從朕,還想讓嬪妃們個個都在心裡裝着朕。朕知道,年歲不饒人,朕也不得不服老,總比不得俊俏的後生惹人喜愛。即便是皇后,也比朕小了足足有十歲。朕曾經親耳聽到她在睡夢中喚起別人的名字,從此心裡便落下了心病。”
靜貴妃道:“原來如此,但臣妾卻覺得,皇上無需掛懷。皇上是天子,天子萬歲,天家威嚴也並非常人可比。”
皇上道:“萬歲?那只是白日夢罷了。歷朝歷代的帝王,活得最久的便是朕的皇祖父,也只是享年八十九歲。而朕則是萬萬比不上他老人家的。”
皇上握住靜貴妃的手,說道:“靜歡,朕今日不想去別處,也不想一個人在九州清晏,便在你這裡歇一晚,可好?”
靜貴妃道:“好,臣妾求之不得。臣妾這就叫人安排熱水給皇上梳洗吧。”
皇上道:“別,別讓任何人進來。朕不想見他們,朕只想你一個人陪朕說說話兒。”
皇上躺到在榻上,枕着靜貴妃的腿,說道:“朕與你在一起,總是感到溫暖愜意。朕親額娘去得早,朕時常想念她。不知道爲何,朕每次與你在一起就會稍解對皇額孃的思念。”
靜貴妃笑道:“皇上是說臣妾像孝淑皇太后?”
皇上道:“不是長相,也無關言談舉止,就是一種似是而非的感覺。這種感覺朕在孝穆皇后身上也找到過,可惜她也早早地就離開朕了。”
靜貴妃道:“臣妾卑微,不敢與孝穆皇后比肩。”
皇上道:“不,你很好。庭芝性格剛強,不懂得回寰,所以過剛易折。你的性子是柔中帶剛,因此更像皇額娘。皇額娘去世之時正值盛年,而且平日裡無病無災,突然暴斃於宮中,朕多年來百思不得其解。”
靜貴妃道:“那時臣妾尚未出世,可也有所耳聞。皇上可與旁人談及此事?聽聞皇上的親姐妹固倫長公主早年和親蒙古,之後一直與和碩長公主一同長大。皇上可與和碩長公主談及此事?”
皇上道:“慧明她是皇額娘一手調教出來的,那性子與皇額娘如出一轍。她的心思太深,朕猜不出來。與她談起,她又什麼都不說。朕總是覺得她似乎知道些什麼,卻不肯告訴朕。”
靜貴妃道:“和碩長公主與皇上兄妹情深,若真是知道些什麼卻不告訴皇上,想必也是爲了皇上好。”
皇上道:“可是朕貴爲天子,還有什麼事情是朕不能做主的嗎?”
靜貴妃道:“皇上想一想,如今可有什麼掣肘的人或事?”
皇上想了半晌,突然雙眼放光,說道:“難道是太后?”
靜貴妃沉默不語,一雙秋水眼只怔怔地看着皇上。
皇上繼續說道:“是了!是了!慧明與太后一向不睦,平日裡進宮都不願去壽康宮請安,其中必有緣故。慧明無慾無求,讓她如此心生芥蒂的,唯有皇額娘之事。”
靜貴妃道:“雖然如此猜想看似有理,但是無憑無據,可不要冤枉了太后。”
皇上道:“想必慧明也是苦於沒有證據,這些年才一直隱忍不發。”
靜貴妃道:“果真如此,可真是難爲長公主了。”
皇上道:“慧明是皇額孃的敬慕之心,絲毫不遜於朕,想必這些年她一定爲此而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