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默默流轉,已是道光十年。
冬日裡太后消渴症復發,添了病痛,於是便再無心管後宮的事。
皇后仍是閉門不出,不見任何人,惟有每月初一十五,皇上會前去儲秀宮探望。
全貴妃早已是大權獨攬,漸漸整個後宮都在她掌控之中。
對於全貴妃的興利除弊之舉,皇上甚是欣慰,不僅全力支持,對全貴妃和二位公主也更加另眼相看。
全貴妃如今的風頭可謂是一時無兩。
鍾粹宮裡的祥貴妃和雅常在互爲臂助,頻繁向皇上邀寵。
靜妃仍是借病避寵,後來避寵之心日益加深,皇上十次來永和宮,八次會因靜妃已睡下的理由被擋回去。只有區區兩次靜妃會抱着壽恩與皇上談笑幾句。
恬嬪烹飪的工夫日益精進了,頻頻引得皇上駐足。
彤嬪仍是盛寵,皇上對她越發地上心。
其他小主則是難得能分一杯羹。
趁着過年的封賞,皇上晉了恬嬪爲恬妃,彤嬪爲彤妃,雅常在爲貴人。
成嬪、郭貴人、寶常在等人常年無寵,未得晉封。
眼看着冬日已快到盡時,宮外卻發生一件大事。
是日,皇上正在養心殿批摺子。
高成慌得不成樣子,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說道:“皇上,不好了!”
皇上擡起頭看他冒失的樣子,心中不悅,說道:“亂說什麼,也不怕忌諱!”
高成站定了,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皇上,宮外傳來消息,大阿哥不好了!”
皇上受了驚,硃筆也跌了下來,說道:“你說什麼?”
高成道:“剛剛貝勒府派人前來通報,大阿哥獨自跑去行圍,驚了一隻冬眠的熊,受了重傷,擡回府中,已是奄奄一息。”
皇上驚道:“還未開春,何以行圍?還不是貪玩送命!”
高成道:“來人稱大阿哥已在彌留之際,皇上可要去看看?”
皇上道:“快去!擺駕多羅貝勒府。”
皇上的鑾駕還未到貝勒府,遠遠地便聽到貝勒府上哀聲震天。”
皇上在轎輦內頓覺五內如焚,哀慟不已。
皇上低聲說了句:“高成,停。”
高成常年伴駕,憑的就是耳聰目明,立刻讓鑾駕停下。
皇上道:“回宮吧。”
高成道:“皇上,眼看就要到了。”
皇上道:“白髮人送黑髮人,朕實在不忍心,也不願面對。回宮吧。”
高成答應着,鑾駕調轉方向,回了宮。
皇上回宮之後便大病一場,全貴妃在養心殿日夜侍疾,終於盼到皇上病情好轉。
一日,全貴妃扶着皇上用湯藥。..
飲畢,皇上道:“蓮子心中苦,梨兒腹內酸。”
全貴妃道:“皇上又思念大阿哥了。”
皇上嘆了口氣,說道:“奕緯是朕第一個兒子,他出生時朕還年輕,不懂得如何爲君爲父。奕緯的額娘出身不好,連累他也不受重視,朕總也不待見他。可他去了,仍是剜心之痛啊!雖說追封了多羅隱志郡王寄託哀思,可是……如今朕老了,二阿哥、三阿哥接連被人所害,竟然連大阿哥也離朕而去。朕真是愧對列祖列宗,這大清幾百年的基業,朕要付與何人呢?”
全貴妃道:“皇上且先養病罷,養好了病,這宮中這麼多姐妹,還怕不能爲皇上再誕皇子嗎?”
皇上突然緊緊握住全貴妃的手,說道:“磬笙,你一定要幫朕,爲朕再誕皇子,一定要幫朕實現這個心願。”
全貴妃深情地道:“皇上,這也是臣妾的心願。臣妾日夜祝禱,希望能再懷身孕,爲皇上誕育皇嗣。”
皇上道:“若你能生下皇子,朕必定立爲儲君,還會封你爲後。”
全貴妃心中大喜,但仍強裝鎮定地道:“皇上糊塗了,皇后還在呢。”
皇上嘆息道:“皇后的身體怕是不行了。朕不知是哪裡觸犯了上蒼,竟然要如此懲罰朕!孝穆皇后庭芝原本懷着身孕,生產時薨逝了。朕如今還能想起她生產時的慘叫聲,那麼無助那麼悽慘,朕卻救不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閉了眼。皇后生下大公主沒多久,大公主就歿了,如今她陪嫁的知秋也死了。朕每次去儲秀宮看她,覺得她只是勉強打起精神,內裡精力已然耗盡,恐怕天不假年。朕除了派御醫給她診治,其餘的則是無能爲力。”
皇上握住全貴妃的手,說道:“貴妃,合宮都知道,朕寵愛你,朕也不避諱,若皇后崩逝,朕已屬意於你爲皇后。若你能再誕下皇子,一則可以堵住悠悠之口,二來也更是名正言順。”
全貴妃道:“臣妾必當盡力而爲。”
皇上道:“這些日子,你衣不解帶在養心殿侍疾,真是辛苦了。端順和壽安想必也思念母親,待朕痊癒,便陪你回承乾宮陪伴她們,可好?”
全貴妃感動道:“皇上待臣妾之心,臣妾銘感五內。臣妾謝皇上隆恩。”
這邊養心殿內溫情脈脈,壽康宮中卻是固陰冱寒。
太后雖在病中,聽說了大阿哥的事情,便叫了祥貴妃到壽康宮來。
太后道:“皇上膝下已無皇子,如今誰爲皇上生下皇子,誰就是未來的皇太后。如此情勢,你可明白?”
祥貴妃道:“臣妾明白。”
太后道:“那你有何打算?”
祥貴妃道:“臣妾必定設法再懷龍胎。”
太后道:“如今全貴妃大權在握,皇上病着,只由她一人侍疾,你多久沒見皇上的面兒了?”
祥貴妃羞愧無地,無話可說。
太后嘆息道:“這些小事,還要哀家替你着想。”
說罷向淮秀使了個眼色。
淮秀拿出一個錦盒,一打開,露出幾顆香珠。
太后道:“這是秘製的香料,只要皇上到你宮裡,只需點燃一二,就會事半功倍。到時候哀家會再囑咐雅貴人相助於你,剩下的便靠你自己的命數了。”
淮秀將錦盒扣好,遞與祥貴妃。
祥貴妃兩顆玉齒,咬住下脣,暗暗使力,良久之後,方纔說道:“臣妾必不辜負太后的一番苦心。”
太后精力已快耗盡,勉力說一了句:“下去吧。”
淮秀送走了祥貴妃,回到寢殿,只見太后未闔眼,只是躺着怔怔地望着上方。
淮秀道:“太后這是對祥貴妃不放心?”
太后道:“命裡有時終須有,子息是命數也是造化。”
淮秀道:“若是祥貴妃不成功,咱們又該怎麼辦?”
太后道:“若是註定皇上膝下無子,倒好辦了。本宮可以趁勢扶親生的兒子上位。怕就怕被別人佔得先機。”
淮秀心驚不已,說道:“太后有意要讓三阿哥或者四阿哥取代皇上?”
太后道:“若是一直都無子嗣,江山無以爲繼,那兄位弟襲,有何不可?孝淑睿皇后就綿寧這個獨苗,論尊卑論長幼輪也輪得到綿愷了。若論才幹,則無人可越過綿忻。”
淮秀道:“太后的親生子,自然是最優秀的。”
太后道:“可是就怕皇上正值盛年,還會再有皇子降生。若要有皇子降生,須得由祥貴妃誕下哀家方纔放心。希望祥貴妃不負衆望。”
淮秀道:“太后早些安置吧,想多了難免傷身,總要養好了身子再做計較。”
淮秀說着熄了燈,服侍太后歇下了。
新年伊始,後宮之中便暗潮涌動,醞釀着一場風雲鉅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