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辦公室出來, 安意還渾渾噩噩，小容和曉婷看到她忙上前一人一隻手扶住她。
“到底說的怎麼樣了？”
“都解釋清楚了麼？”
她們你一言我一句的，安意半天才晃過神來, 擡頭看着她們, 目光慢慢聚焦, 搖了搖頭, 答非所問：“你們早知道了？”
“這麼大的事, 姜經理有心遮掩也掩不住的。”曉婷幽幽答了句。
安意點頭，表示明白，在這種大公司裡, 小道消息其實傳得最快，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掀起軒然大波。這些她都是懂的, 但真發生在自己身上, 那種滋味又是另一回事了。
“安意, 你還沒說……”小容記掛着之前的問題，出聲催促她, 被曉婷斜眼一瞥，話斷在嗓子裡。
安意勉力彎起嘴角：“我沒做過，你們信不信？”
“我信。”小容脫口而出，脆生生的嗓音很是響亮。
安意沒有意外，而是望向曉婷, 比起小容的天真浪漫, 曉婷無疑會想得更深更具體。
兩人對視一會, 曉婷用力點頭：“安意, 我相信你, 你不是這樣子的人。”
凝視着曉婷清澈的目光，安意漸漸找回一絲力量：“謝謝你們, 還願意相信我。”
“傻瓜，我們當然相信你了，看你那傻樣子就知道你哪有那種腦子來玩這樣的手段？”小容笑嘻嘻地搞過來，挽住安意的手。
她的話說得不倫不類，但不得不承認她說的也算是事實。安意想着，忍俊不禁笑出來。
在小容和曉婷的刻意安撫下，安意的心稍稍平定，上樓去收拾東西。真要收拾的也沒什麼，主要是她自己還想再上去看看，兩三個月的相處下來，對於設計部的同事們，她真的是捨不得。
朱祺看到她走攏來：“沒什麼事吧？”
安意瞧了他一眼，搖搖頭：“沒什麼。”
“休息休息也是好的，等事情過了，我們繼續努力。”朱祺說得很是真誠，安意點頭，努力擠出笑來：“好，這可是你說的。”
“放心，我說的就一定會記着。”朱祺也笑，順手撈過在一邊小心觀察的周浩，“不信，你問周浩看看。”
無故被拉進來的周浩嘿嘿笑着，撓了撓頭：“安意，你放心好了，這小子不認，我還給你記着。”
“嗯。”大大點頭。感受着同事愛的安意內心充滿感激。
從設計部下樓來，遇見幾個同事，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聽他們在竊竊私語，偶爾聽到幾個名字飄過來，很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名字。
安意心像是被什麼狠狠撞了下，疼，疼得她差點都邁不開步子。
轉眼從光潔的烤漆玻璃看到朱祺的身影，回頭，朱祺衝她笑了笑，大步走過來：“我送你。”
朱祺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剛夠前面幾個人聽到，不多時那些人紛紛離開，讓出道來。
安意感激地看着他：“謝謝。”
“不客氣。”朱祺笑，從她身邊走過，兩三步後，他停下回頭，“怎麼不走了？”
“你也要下樓去？”
“都說了我送你。”看她還要繼續客氣，朱祺板着臉，刻意道，“別再說了啊，你來設計部，我也算是你半個師傅，難道這點面子也不肯給？”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她笑，笑容裡有釋然，同時也有傷感。
當天，程方宇依然沒有來過電話。安意不敢直接回家，便去了離家不算遠的一家電影城，隨便買了張票進去，發現居然是程方宇之前提到過的一部片子，沒想現在已經上映了。
抱着買來的爆米花，她一個人坐在最後一排，周圍漆黑一片，偶爾有情侶之間打情罵俏的聲音細細碎碎傳來。
安意的視力不好，戴了隱形也看得不是很清晰，於是，不管是視覺還是聽覺都像是隔了一層霧濛濛的紗，什麼都是朦朦朧朧，明明看得到聽得到，但又偏偏不甚清晰。
爆米花上裹着的糖和奶油融在口裡，也像是黏了層蠟。安意皺了皺眉，不做聲繼續邊吃邊看，耳側依然能夠隱約聽到小情侶不時傳來的聲音。
驀地她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一部動畫片，裡面的孩子有一片樹葉，每次只要把葉子放到頭上默唸咒語，就能隱身。而她感覺此時的她正是頭頂貼着隱身樹葉的人，完全的，徹底的泯然於衆。
一桶爆米花，直到電影尾聲，還剩下大半，電影裡男女主角已經和好如初，手牽手地在鐵軌上悠閒漫步。
若不是莫可凡的連環奪命呼，她想也許她會繼續買下一場的票繼續蜷縮在電影院裡，直到下班時間再回家。
“安小意，你人在哪？”莫可凡劈頭就問，聲音裡暗含的怒氣不容小覷。
安意把聲音調小了些：“電影院。”
“電影院？你居然還又閒情逸致看電影消遣！”莫可凡徹底爆炸了，瞬間聲調上飆不止八度，“我現在就來找你。”
“嗯。”擡頭瞄着大熒幕，安意淡聲報了個地址，然後率先掛斷電話。繼續捧着爆米花一顆一顆往口裡塞。
從電影院出來，還沒走幾步就給人大力扯了過去，擡頭一看，正是莫可凡。
“安小意你……”莫可凡面色不悅，怒吼的話語突然中斷，用力拉了她一把，皺着眉道，“走，到我車上再說。”
安意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莫可凡爲什麼欲言又止，直到上了她的車，無意從後視鏡裡看在自己的臉這才明白過來。她臉色蒼白，毫無血色，整個就殭屍一樣。怪不得莫可凡忽然止住了話。
“安意，到底是怎麼回事？要不是我打電話去你是不是還不準備跟我說了？”莫可凡又急又氣，看着她的目光多多少少有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安意低頭避開她的目光：“具體我也不知道，反正休長假也不是壞事。”
“不是壞事？”莫可凡直接嚷起來，“你別告訴我你到現在還搞不清輕重？”
“我當然知道。”
安意一句話就堵得莫可凡直接焉了。煩躁地從翻出盒煙，顧不得安意從小不喜煙味，抽出一根就點燃了猛吸了一口，然後雲霧一般的煙輕飄飄吐出。尼古丁的作用讓莫可凡大腦得以平靜：“接下里你準備怎麼做？”
“不知道，等消息吧！”安意消極地回答着。
等消息，等消息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去，現在一切都對安意不利。莫可凡狠狠吸了一口，還未開口，猛地眼睛一亮：“這事你告訴程方宇了沒有？”
聽到程方宇名字的時候，安意身子震了下，隨即搖頭：“沒有。”
“爲什麼不告訴他？來，我給他打電話。”莫可凡瞪大了眼，直接掏出手機就要播程方宇的號碼，安意連忙攔住他：“不要打。”
“爲什麼不要？你別傻了，這事他出面才能查得清楚。”莫可凡一邊訓，一邊努力甩開她，找出電話薄撥過去。
安意攔不住她，眼看着莫可凡撥通了電話，把手機貼在耳邊，隔了一會她放下，皺着眉疑惑地問安意：“暫時無法接通？搞什麼鬼？”
“信號不好吧！”安意淡淡道，偏開頭。
莫可凡沒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只以爲她是之前已經播過了，點頭說：“那行，等會再打過去也一樣。你現在是回家還是怎麼的？”
“我……”猶豫一下，安意忽然擡頭，“要不你收留我吧！這事我不想我媽知道，怕她胡思亂想。”
“行，你每天還是按上班時間出來，然後我把鑰匙給你，你願意去我家待着也好，出去轉轉也好，都行。”
“嗯。”安意點點頭。
莫可凡看着她，又忍不住嘆氣。好不容易找了個不錯的工作，結果遇上這麼個事，這要事情解決不了，以後不管去哪家公司都是問題。
莫可凡是翹班出來的，畢竟工作重要，安意不好意思讓她陪自己太久。跟莫可凡拿了她家裡的備用鑰匙，就一個人繼續在街上閒逛，直拖到下班後幾個小時，才慢吞吞往家裡走。
開門看到徐萍已經吃過飯正坐客廳看電視，鬥嘴的相聲看得徐萍笑得一顫一顫。回頭見安意回來就要去起身：“廚房裡燉了筒子骨海帶湯，給你盛一碗。”
“我自己去就好了。你繼續看電視。”安意說着掩了門就去廚房，高壓鍋裡湯燉的濃香四溢，舀了一碗。就聽徐萍問：“今天工作怎麼樣？”
安意心跳差點慢了一拍，急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咦？你是我女兒，我還問不得？”徐萍聲音裡含着笑，對安意戒備的提問沒放心上。
舒了口氣，她端着湯出來，邊答：“還好，也就那樣子了。”
無甚新意的回答沒引起徐萍更多注意，而是轉了話題：“小程什麼時候有空？你問了沒？”
一段海帶卡在嗓子眼，進退不得，好不容易嚥下，安意搖搖頭：“這段時間……他有點忙，過了這段時間再說好了。”
“你這孩子，既然喜歡這事早點定下來得好，小程這孩子我看着就不錯……”徐萍兀自唸叨着，香濃的湯變得食不下咽，匆匆嚥下最後一口，安意直接避進自己的房間。
看着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已經十點半了，固定在十點的電話又一次失約。
在車上莫可凡提議要打程方宇電話，其實在這之前她不是沒有想到過，只是她打也打了，但電話裡是一成不變的冰冷女聲，一遍又一遍，如冬日冰水把她的心都澆透了。
這個時候，她真的很想要一個有力的臂膀扶持着，而不是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來承受這一切。
呆呆傻傻看着手機屏幕暗下去，她的心彷彿也隨之關了燈，找不到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