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一般要守歲, 徐萍年紀大了，到了十點多就開始打瞌睡。安意讓她早點休息，自己則一個人坐在客廳裡繼續等。
春節晚會年年都一個樣, 換湯不換藥, 一點新意都沒有, 寡味得很, 偏生這一天其他電視劇也不播放。安意看着看着便昏昏欲睡, 電視裡熱鬧的歌舞也變成催眠曲，身子不受控制地從沙發往下滑。
把她鬧醒的是手機密集的振動聲響。迷迷糊糊抓到手機一看，居然有二三十條短信, 都是拜年的，有的風趣幽默, 有的平時樸質, 中間還有幾條除了最後的留名幾乎是一字不改。逐條看着短信, 許是因爲短信的內容，又或者是睡了一覺的緣故, 反正精神頭是又回來了。
擡頭去看電視，右上角的時間顯示告訴她還有五分鐘不到就要邁入新的一年。加快速度挑了幾條□□出去。
洗了把臉出來，撈起手機的時候，發現上面又有幾條新短信提示，粗略看了眼, 輕易判斷出都是轉發羣發的。
一邊舉着手機跟相熟的人回覆短信聊天, 一邊捧着個蘋果啃着。
電視裡面主持人已經開始興奮地準備倒計時了, 街道上開始爆發出陣陣轟鳴聲, 窗戶外亮光一閃一閃。
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
“喂！”
“在幹什麼？”
“看春節晚會。”啃着蘋果她微微笑着, 忽而疑惑地問，“你還沒睡？”
“還在守歲。”程方宇的聲音很清晰傳來。
安意笑呵呵地說：“想不到你也會守歲, 我以爲……”
“你以爲什麼？”
電視裡已經開始倒數，幾個主持人的聲音格外激動，瞧着屏幕上不斷跳動變換的數字，安意聽着手機裡那一面清淺悠長的呼吸聲，她猛地跳起來，衝到陽臺上。沒有門窗的格擋，外面的喧譁一下子衝到耳朵裡，震得耳膜作響。
“新春快樂！”利落地把電話掛斷，然後重撥過去，她扯着嗓子對着話筒喊，生怕自己的聲音壓不過震天的喧囂。
握着手機，她呆呆傻傻站在陽臺上，耳朵裡是鞭炮煙花鳴放的聲音，眼裡是朵朵綻放又瞬間湮滅的煙花，鼻子聞到的是特有的硝煙。夜風來襲，吹到露在外面的脖子上，冷嗖嗖，激得她脖子一縮。忽然覺得自己剛剛的行爲很傻，傻得可笑。
抿着嘴，她怏怏地要放下手機，就聽那邊的人笑着說：“新春快樂！”聲音不算很大，但裡面滿滿的喜悅是不容錯認的。
嘴角彎起來，那人又說：“安意，我很開心。今年能有你陪着我。”
空氣裡瀰漫的硝煙味似乎也不似以往那麼討厭了，安意撐在欄杆上，仰頭看着夜幕上空一朵朵綻放的絢麗煙花，聲音柔柔軟軟：“是麼？你現在還在家裡？”
“嗯。什麼時候你也過來看看。”
程方宇說得隨意而認真，安意連連搖頭，忽然想到她這是在打電話，他看不到的，又忙開口說：“下次吧。”
“那說定了，不許反悔。”
“啊？”
程方宇笑得格外開心，一字一字地說：“你答應了要到我家啊，等我安排安排，就帶你來見我爸媽。”
“不要！”意識到上當的安意急着否決，“程方宇，你怎麼這樣啊？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跟你去見……見你爸媽。”
“這是你答應的。”他一本正經地強調，“就在剛剛。”
安意懊惱地扯着頭髮，咬着脣想該怎麼回絕他。
“放心，我爸媽不吃人的。況且……”
他刻意停下，果然就聽到安意好奇地追問：“況且什麼？”
“況且你那樣瘦，看起來就沒什麼肉。”後面是一串悶笑聲，像是用手掌捂住了電話。
“程方宇！”安意尖叫，連她都沒注意到自己臉上神采飛揚，完完全全就是戀愛中小女人的樣子，不依不饒。
悶笑聲在她聲音後停下，程方宇換了鄭重的語氣：“真的，我想讓你見見我爸媽，好歹也讓他們知道他們兒子的女朋友長得什麼樣子吧！”
“可是我……”聽他說得真摯，安意不忍拒絕，卻又不想答應。
“放心，又不是要你明天就見，只是先跟你說好，免得到時候某人臨陣脫逃。”
“哪有臨陣脫逃。”安意小聲爲自己辯護。
程方宇點點頭，目光從玻璃窗外的煙花上移開：“沒有就好。”
“好吧好吧，你來安排就是。不過事先一定要跟我說，我總覺得快了。”
嘴角愉悅地翹起：“快嗎？我不是也見過你媽了？”
“那不一樣，好不好。”
“沒什麼不一樣。不要想得太困難，就是在簡單的吃個飯見個面。”
“嗯。我儘量吧。”
她回得沒有信心，他搖搖頭，不再多說。擡頭看看掛鐘，眼眸一閃，走到書桌前提起話筒，覆在電話上的手指靈活按下一串號碼。
沒有聽到他的回答，接連“喂”了好幾聲，都沒動靜。正想着原因，提示語音有來電，切換過去，只聽到呼吸聲，沒人說話。
“喂？請……”
“新春快樂！”很大的一聲，儘管比她之前的喊聲要小，但聽着這一聲新春祝福，彷彿耳邊陣陣轟鳴的鞭炮聲都消失了。
心窩裡像是被滿滿灌進了蜂蜜，安意傻傻笑着：“新春快樂！”動手掛斷掐斷電話，她問，“剛剛是你家電話？”
“嗯。你存着，下次說不準我就用這個號碼打給你。”
把話筒掛上，程方宇靠在書桌上，隨手從抽屜裡取出一隻水晶相框擺弄着。上面的女子笑靨如花，黑色高腰雪紡，白色小披肩，眼睛烏黑明亮，映着無數燈光，燦若銀河，讓人不自覺被吸引進去。
兩個人還說了會話，聽到安意打哈欠的聲音，程方宇笑着說：“累了？去休息吧！”
“嗯。那你也早點睡。晚安了！”
“晚安。”
掛了電話，程方宇意猶未盡地看着照片，彷彿透過這張笑意盈盈的照片他就能看到她此時此刻的表情神態。
“咚咚”兩聲敲門聲後，書房的門被旋開，走進來一名秀雅的女人。看着程方宇她擰了下眉責備說：“大過年的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裡？”
“跟朋友打電話。”程方宇把相框收進抽屜裡。
趙維青眼尖地看到他的動作，快步上前，要打開抽屜，被程方宇給攔住。
“怎麼？有什麼秘密不能讓姑姑知道？”趙維青擡頭挑眉，他們兩姑侄的眉眼很相似，而由她做起這個動作更添了幾分柔美狡黠。
趙維青是他小姨奶奶的女兒，小姨奶奶積極響應國家號召徹底的做到晚婚晚育，因此趙維青比他大不了幾歲。兼之兩姑侄的感情一直不錯，他回答得亦是毫不客氣：“秘密當然不能給你知道，否則就不叫秘密了。”
“臭小子。”趙維青笑着拍他，“交女朋友了？該不會是女朋友的照片？”
“嗯。”他點頭承認。
這下輪到趙維青吃驚了，拉着他一個勁問：“真的？長得漂亮不？是哪裡的人？在哪兒工作？什麼時候也帶給我看看？讓姑姑給你把關。”
聽着她一連串的問題程方宇哭笑不得，只得叫停：“趙維青你也管得太多了吧？”
“去！叫姑姑。”對於長幼尊卑上，趙維青倒是和安意一樣堅持。
程方宇不喊她，只說：“有機會再說。”
“她跟齊伊絡比怎麼樣？”趙維青扯着他，想也沒想就問了出來。
程方宇愣了下，齊伊絡的事情始終是他家的一個結，正準備要回答她，書房的門突然被推開。盛裝打扮的沈顧苓出現在門口，看到他們倆姑侄修長的柳眉不易察覺地皺了下，然後開口說：“你們倆個怎麼都躲在書房裡，大家都在樓下等着呢。一起下去吧。”語氣強硬，不容置疑，女主人的姿態十分強勢。
趙維青素來對這位大嫂敬畏，動作先於意識扯着程方宇就往門口去。
“方宇，過了年你就三十了，也是時候該考慮結婚了吧。”沈顧苓在他們身後開口，不急不緩。
“我有分寸。”程方宇淡淡迴應。
兩母子間這些年的對話總是這般冷淡，沈顧苓倒也沒有太過介意，而趙維青早已見怪不怪。
回頭瞅着沈顧苓高傲的樣子，也只能在心裡爲這一對母子嘆氣。
下樓的時候，她扯了扯程方宇的手，壓低了聲音說：“姑姑相信你的眼光。”
程方宇一怔，隨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