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我們的房子不要太大, 太大了空蕩蕩的,你要出差的話我一個人在家會怕,而且……”女孩子的聲音清清脆脆的, 煞是好聽, “記得老宋說過, 房大欺人。”
男孩子用帶笑的聲音回答她:“行, 那我們就買套小一點的, 三室兩廳,夠我們一家人住,這樣行不行?”
“嗯, 你一間,我一間, 還一間當書房。”
“錯, 是你我一間, 書房一間,最後當然是……寶寶一間。”咬着她耳朵, 話語含含糊糊,吐詞尚算清晰。
“什麼寶寶?我聽不懂。”
“聽不懂?來我來告訴你……”
“呀!不要,不要,我錯了,錯了……不要啦……”
“啪”地一聲, 房間被燈光照亮, 那些屬於回憶裡的聲音也漸漸消散。
“意子, 黑漆抹乎的怎麼不開燈啊?自個的眼睛都不……”徐萍半途中斷, 看着地板上被拆開的紙箱, 面色不是很好,“怎麼又把這個翻出來?”
“我看看, 明天大年三十,一些東西要扔要丟也正好清理清理。”安意低着頭,輕聲說着,手還不斷從紙箱裡翻出一些東西來。
徐萍看着嘆口氣,轉過身去,關門出去的時候放心不下囑了句:“其實裡面也沒什麼有用的了,丟了也好,丟了也好。”她反覆念着這一句,聲音裡多是感慨。
“嗯,知道了。媽,你去睡吧。”安意低低應着,門被關上。
隔了好一會,她仰起頭來,用手蓋住眼睛,彷彿只這一個動作就耗盡了她全部力氣。
身邊堆滿了從箱子裡面翻出來的東西,有的是幾本書,有的是布娃娃,還有的不過是刀叉手帕之類。竟然都被老媽事無鉅細的收了進去,難怪回來住了這麼些日子居然一點也沒勾起回憶。
鬆開手,她繼續翻,手碰到箱子下面一個硬硬的鐵盒子,是好時巧克力的盒子,手摩挲着,裡面是什麼,她記得很清楚,只是不想再去回憶了。想着,她隨手擱到一邊再伸手進去撈,指腹過處,拼湊起來的觸感是菱花紋。
取出來一看,果然是那隻超大的淺啡色紙盒,上面壓着好看的菱花紋,高檔精緻。連下面的LOGO也格外精細。
裡面是一件Dior的淺金色晚禮服,做工精細,面料柔滑細膩。安意記得這是大學畢業那年盧默送她的畢業禮物,還第一次帶她去了他家參加聚會。
其實現在回想,他們的結局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被預見了,穿着抵得過她一年生活費的衣服站在大廳裡,拘束而又驚慌,身邊的人高貴矜持,可她能感受得到哪些若有若無間投射來的鄙夷。只是那時候太過年輕,堅信着愛情的偉大,單純的以爲憑着愛一切都不會是問題。
可實際上,愛情真的太過脆弱,不堪一擊。
被回憶勾起的傷感讓安意心煩氣躁,把盒子蓋好,重新將一大堆東西塞進去,她胡塞亂丟,原本收拾得整齊的箱子此時上面堆起一層,地上還有一些零碎沒能放進去。
手機鈴聲這個時候響了,安意瞄了眼鬧鐘,不由自主笑起來:“喂。”
“好累。”
“累?”程方宇的聲音本來是比較低沉的,現在聽起來越發輕緩,有氣沒力的,似乎真的是累到了。安意扯過枕頭墊在腰上靠着牀,猜測着,“和對方沒能談成?”
“不是。”
“那你是?”
“想你想累了。”
“……”
“怎麼不說話。”
“那程先生你想我怎麼回答?”她俏皮的問,實則是真不知道怎麼去迴應他了。
程方宇想了下,然後指導她說:“那你說,你也想我。”
“嘿嘿,不說。”她還記着昨天的事情,就是他害她差點露餡。
安意跟他約法三章過,說不想公司裡面的人知道他們的事情,她的那點小心思程方宇看得清清楚楚,先是不同意,磨了好一氣才勉強答應。現在整個公司上下應該就只有戚威知道吧!據說那天是被他看到了的。
程方宇好一會沒說話,安意疑惑地“喂”了幾聲:“還在不在?”
“在聽,你說。”雖是強打起精神來,但聲音裡的疲憊怎麼也掩飾不住。
安意手撥着拖鞋上的裝飾絨毛,語氣輕柔:“累了就早點休息。記得叫一杯牛奶喝了再睡,對睡眠好的。”
“好。”他回得很快,滿口答應。
隔着電話,安意猜測着他現在是擺着撲克臉還是噙着笑,也不覺得這樣的舉動很無聊。
“安意。”
“什麼?”
“我明天要回家,親戚比較多,恐怕沒時間去找你。”靠在單人沙發裡,程方宇一手握着電話,一手撐着額頭,閉着眼,很是疲憊。他不是沒想要帶安意回去,動作太快,怕她會不自在。
“那你就在家裡好好休息,真可惜了,我媽做的果飯是一絕,註定你嘗不到了。正好夠我跟莫莫兩個人瓜分的。”那邊笑意盈盈的聲音讓他脣邊綻開笑,每一個字都彷彿是一隻小手無形地撫開工作的疲勞。
安意一個人說着,他就在這邊聽着,兩個人在兩個臨近的城市,心卻是由這通電話緊緊聯繫着。很微妙的感覺,但對於程方宇來說很是享受。
“唔,扯過頭了。不跟你說了,早點睡吧!”說得口乾了,安意這才發覺到手機有多麼燙手。吐了吐舌頭,還說要他去休息的,結果自己拖着他東拉西扯說了這麼多廢話,就像幾百年都沒跟人說過話一樣,整個一話癆。
程方宇低低笑着,低醇微啞的嗓音很是性感:“繼續說,我聽着。”
“不說了,早點睡聽到了沒?”她故意做出兇巴巴的語氣,卻逗得那人笑聲揚高。
“晚安。”她氣得鼓起腮幫子。
“不跟我再說說?”程方宇繼續逗她,像是捉弄小貓兒一樣,“或者換我來跟你說說吧。”
實在是想直接掛掉電話,或者是隨他說去,最好說到口乾舌燥。但心裡偏又不忍,氣呼呼地湊近了手機,壓低再壓低:“我也想你。去睡吧!”
沒聽到那邊的聲音,以爲程方宇沒聽到,她又閉着眼睛重複了一遍。
然而那人說的話讓她下一秒氣得想揍人:“嗯,聽到了,沒必要重複說兩遍。”
“不過你要是願意說,我勉強接受。”
哼,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安意撅嘴,想象着某人用力摳着拖鞋上的絨毛。
“晚安,你也早點休息,等我回來。”
“纔不要等你。就欺負我。”安意嘟囔着,一邊又細細叮囑,“開車注意安全,天氣預報說是雨夾雪,小心點總是沒有錯的。”
“知道。全聽你的。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一聽他戲謔的語氣,安意就來氣:“掛了啊,晚安。”
“晚安。”
掛了電話,安意忽然笑起來,先是傻傻的悶着笑,然後放肆又痛快的大笑,暢快淋漓。卻說不出任何來由。
徐萍在外面還以爲她出了什麼事急急忙忙傳進來,一看她抱着手機笑得打跌。知女莫若母,徐萍看着她笑得誇張,但臉上是滿滿的喜悅,連眼珠子裡都透着歡快,一顆心才放了下來,戳着她額頭笑罵:“臭丫頭,大半夜鬼喊鬼笑的,要嚇死我啊。”
“呸呸呸,大過年的不準說不吉利的話。”看徐萍還要追問,安意麻利地爬起來,拍拍衣服,把徐萍推出去,“好了好了,乖乖去睡啊!我也要睡了,明天莫莫過來,要有黑眼圈非給她笑死。”
“還說我,自己還犯戒。”徐萍一把拍到她手上,笑罵。
“呸呸呸,當我童言無忌啊童言無忌。”
“還童言無忌,都二十五的人了。”
……
年三十對於小孩子來說總是歡樂充滿期待的,而對於已經長大了的人來說,左右不過是個假期。
但不管怎麼說,這年還是得過,而且是得熱熱鬧鬧地過。
睡到自然醒,看時間居然已經都到十點了,爬起來利索地洗漱完畢,莫可凡就來敲門了。
幸好昨天倆母女把菜都準備好了,把蒸的燉的都弄好後,徐萍催着安意跟莫可凡出去辦年貨。老太太戴上老花鏡坐在沙發上悠哉悠哉看報紙。
超市裡麪人不多,年三十嘛,要辦年貨的基本都在前面一段時間都辦好了。兩個女人推着購物車慢悠悠走在貨架中間,不時停下挑選合意的東西放進去。
“瓜子是拿原味的還是奶油的?”莫可凡舉着手裡兩包葵花籽問。
“原味。”安意手一指,“原味的香一些。”
把原味瓜子丟進購物車,莫可凡張口問:“意意,你最近跟聞人聯繫了嗎?”
“沒有啊。”走到隔壁貨架安意隨手拎了幾包薯片,“怎麼突然問這個?”
“那你知道他準備辭職去北京的事情嗎?”
“啊?”安意搖搖頭,心裡滿是失落,“他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就前幾天。”
“臭聞人,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告訴我。”安意咬牙,恨恨地說着。
莫可凡看着她很平靜地問:“告訴了你,你會讓他留下?”
無言以對,莫可凡犀利地提問讓她不得不面對現實。
沉默一會,她故作輕鬆地笑:“其實去北京很好啊,大城市裡有發展,咱們這小城市哪裡比得上。”
“你真是這樣想的?”莫可凡一直盯着她看,彷彿一定要從她臉上找出什麼東西來,否則不肯罷休。
安意笑容僵了下,但也只是那麼一下,隨即用力點頭,對着莫可凡坦然說道:“你知道的,我一直把聞人當弟弟看,雖然是有點捨不得,可弟弟能有更好的發展,做姐姐的能不開心嗎?”
“你這樣想就算了。”莫可凡移開目光,安意偷偷呼氣,不妨她忽然又轉過頭來,“安小意,你說這麼多年了,你怎麼就沒有喜歡過聞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