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意醒來的時候, 是蜷在程方宇懷裡，身上蓋着件深色外套。
“醒了？”
“幾點了？”揉着眼睛，坐起來她嘟囔着問。安意有低血壓, 剛醒來總得需要那麼幾分鐘的時間來回神。
“一點四十七。”瞟了眼手錶, 程方宇看她還是睡眼迷濛的樣子, 臉頰壓出紅紅的一塊, 巴掌大的臉皺成一團。這神態跟浩軒受了委屈時一模一樣。
擡手捏她臉, 安意悶悶地拍掉他的手，自顧自揉着，一分鐘不到, 她“啊”地出聲，掀開衣服跳下去, 手忙腳亂地整理身上的衣服, 又理了理頭髮, 口裡抱怨着：“你怎麼不早點叫我？”
這個時候她眼睛不再迷茫失焦，亮晶晶的還帶着氣惱。
程方宇合起手裡的書, 慢條斯理回答：“我看你睡得那麼沉，不忍心打擾。”
安意回頭瞪他，藉此表達自己的不滿。
程方宇低頭再看了下時間，“好心”提醒道：“只有兩分鐘了。”
“啊？糟了糟了。”她邊碎碎念着，不及再仔細整理, 拿起桌上的書就直接走人。
回到辦公室, 安意一瞧牆壁上的掛鐘, 分鐘剛剛往前邁進一格和時鐘呈現出一個有所欠缺的直角。
居然被他給騙了。
安意又氣又惱, 回想之前他臉上似笑非笑的樣子, 就氣不打一處來。劈手發了條信息過去——“戲弄我很好玩？”
短信很快回復，“一會開會, 下班送你回家。”
果然是腹黑，安意腹誹着，竟然掐準了她不會在會議時間去繼續打擾他。
“安意，等會要開會，你還不去拿東西。”曉婷拿着文件夾過來，看到安意連忙走過去。
“開會？今天開什麼會？”安意茫然地看着她，媒介部每週二的部門會議是雷打不動的，但平時開會都是提前通知。
曉婷搖搖頭：“誰知道啊，臨時通知的。快去拿筆和記事本吧。”
“哦，等我下。”安意說着去取東西，忽然想起程方宇那條短信，一時分不清他到底是說自己要開會，還是在提醒自己？
算了，不想了。敲了下額頭，拿了東西就跟曉婷一起往會議室去。
這次的會議是臨時召開，部門裡的人都是一頭霧水，姜蘇芮還沒來，一時會議室裡你言我語議論紛紛。
“都沒說是什麼事嗎？”安意無聊地問了句。
曉婷沒出聲，倒是小容在隔了一個曉婷的距離下探着身子說：“我猜有可能是精兵簡政。”
“不可能。”曉婷直接否決，把小容推回去坐好。
“怎麼不可能啊，要不然今天無緣無故開什麼會？難不成是要加工資？”小容就是喜歡跟曉婷吵，一個說東，一個就說西。但彼此感情偏偏好得不行。
“也不是沒有可能。”坐她們身邊的鄭鈺笑了笑，接過話，低聲說，“我剛去人事部送資料聽那邊的王姐說公司要進行人員調動。要升職的話不就有希望了。”
“切！升職太難了。現在這樣就不錯。”小容不以爲然揮揮手。
曉婷用力戳她額頭：“豬。”
曉婷對她的形容得到幾個人的肯定，一時都笑了。時代的員工待遇很好，只是說到升職競爭太大，按照小容的性格，寧肯安安分分當她的專員，也不想去操這個心。
安意想着，心思一轉問着自己，要是有機會的話她會不會也去爭取？她還沒想清楚，大門一開姜蘇芮踏了進來。
剛剛還熱鬧喧譁的會議室一下子安靜下來，不得不說姜蘇芮在衆人心中威信還是挺大的。
事實證明，鄭鈺從人事部打探到的小道消息是真的。
姜蘇芮簡明扼要的通知大家，因爲安副總提前離職，總公司職務變動，時代廣告現任程總經理將調任副總，取代安副總的位置。新任總經理是從另一家子公司調派來的，姓羅，年後就職。
消息一出，大家臉上掩不住失望，小容的聲音傳到安意耳朵裡：“可惜了，又少了一名帥哥。”
莞爾一笑，安意就知道大部分人的失望都是這一點。
曉婷哼了聲：“沒出息，總部一樣在這，頂多就是搬上去幾層。”
是啊，這裡是時代大樓，總部就在這裡，他就算要調任也只不過往上搬幾層，可是爲什麼心裡有種隱約的不舒服呢？
安意獨自納悶，陷入個人思緒中。
直到葉西西用力推了她一把才猛地擡頭，卻見所有的人都在看她，包括一直讓她敬畏的姜蘇芮。
即使隔得有些遠，即使安意有近視，但不妨礙到她看清姜蘇芮柳眉輕蹙，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安意剛剛都聽到了沒？”
“姜經理，我……”手猛地被曉婷掐了下，指甲毫無預兆地陷進肉裡，忍着痛她改口，“嗯，聽到了。”
姜蘇芮慢慢綻出一個淺淺的笑：“那行，你明天就到設計部戚經理那報道。”
在聽到前半句的時候，安意差點以爲她是要自己收拾東西滾蛋了，可後半句就猶如雷鳴陣陣，驚得她手足無措。
“姜經理。”
“什麼？”
“沒，我是說我會努力的。”手臂上越來越痛，安意保持面部表情，確保不會扭曲。
姜蘇芮衝她多看了眼，口裡說着公式化的套話：“嗯。好好表現就是。行了，今天散會，後天年三十放假，大家爭取這兩天把事情都完成。”
姜蘇芮一走，媒介部衆人都跟着紛紛出去，最後就剩下安意她們幾個。
那些同事經過安意麪前時臉上或是微笑，或是嫉妒，表情不一。安意無心去細看，只覺得事情來得太快，她都沒回過神來。
“說？升職了有什麼感想？”幾個人裡小容最是活潑。
安意愣了愣，乾巴巴地回答：“呃，這不是升職吧？”
“哪裡不算？要知道設計部升職可是最快的。”小容急着辯駁。
“是啊。小容這次沒說錯。”曉婷她們也跟着附和。
安意笑笑不出聲，心裡很清楚她們說的都是真的。
時代廣告裡說到升職最快的非設計部莫屬，媒介部也就是名字好聽點，實際上是在跟進設計部的成果，做後期處理，而真正直接參與相關案例的都是設計部來完成。姜蘇芮當時也是由設計部主管升到媒介部經理的。不過目前設計部人員充足，也沒聽到要招聘的信息，怎麼就突然有人員調動？安意獨自納悶。
“安意，這次你可得請客吃飯了。”曉婷手搭上來，安意胡亂答應下來，左右不過她們幾個人，隨便吃一餐還是沒問題的。
“葉西西，你想什麼呢？一個人發呆。安意答應請吃飯，咱們想想去哪裡，好敲她一筆。”回頭見葉西西一個人低頭思索，小容扯住她的手噼裡啪啦說着。
葉西西擡起頭來笑了笑，有些牽強，連反應都慢了半拍：“是嗎？好啊。你們做決定就行了，到時候我跟着。”
“葉西西你沒事吧？”
“我想起來還有事，先過去了。”葉西西答非所問，收了東西匆匆忙忙離開。
曉婷跟安意對視一眼，嘀咕着：“怎麼心事重重的，難道是跟她老公吵架了？”
坐在車裡，程方宇專心開車，安意也一徑沉默，只時不時轉頭去看看他，再若有所思地移開。
“在想什麼？”
“是不是你？”
兩個人同時開口，一頓，都笑了笑。
看她笑過又準備轉開頭去，程方宇說：“不是我。”剛剛安意那句話問的沒頭沒尾，但他能確定她究竟是爲了哪件事悶悶不樂。
“哦。”
看她還是半信半疑的樣子，索性鬆開右手探過去握着她的手，緩緩道：“在你眼裡我是那種公私不分的人嗎？”
想了下，她點頭老實回答：“有點。”那次旅遊卷的事情她還是記得的。
就知道她會記得那件事，程方宇緊了緊握住她的手，繼續問：“那除了那件事呢？”
“我就是覺得這名額不該落在我身上，老資格的人有很多，我纔剛來，就轉去設計部這……”她皺眉，這些事情她就是知道，才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下意識地以爲是他在中間插手干預的。
“安意。”他喚她，聲音不似以往柔和，帶着工作時的嚴謹和威嚴，安意聞言不自覺地擡頭去看他。完美的側臉，輪廓仿若刀削斧劈一般，尤其是皺眉的時候，神色凝重，線條越發凌厲清晰，她忍不住想躲，程方宇此刻給她的感覺就像是念書時遇到教導主任那樣。
察覺到她潛意識裡的動作，他用力拽了下，不讓她有機會避開，同時耐心解釋：“安意這個名額是姜蘇芮自己定的，我什麼也沒有說過，甚至這件事都不是我提出來的。你也對我有信心一點，我不會因爲個人感情問題而在工作上有偏差的，更不會把私人感情帶進工作。”
“嗯，我知道了。”不知是爲了之前自己無端的揣測，還是爲了他這幾句話，安意麪色泛紅，羞窘地低下頭去。
“沒有別的事要問我了？”
過了好一會，程方宇斜睨着她問，他還抓着她的手，乾燥溫暖，把她的手包裹得緊緊的。
安意試圖抽出來，反是被他抓得更緊，在他灼灼視線下，訕笑着開口：“聽說你要調到總部了，恭喜啊。”
“還有呢？”男人面無表情，顯然對她的話很不滿意。
撇撇嘴，她真的怕了這個男人，明明自己想說還得逼着她去問。惱歸惱，安意還是順着他的意思問出來：“是什麼時候下的調令？都沒聽你說起。”
“嗯。”
“……”
看她眼神迷茫望過來，程方宇心情一下子變好，扣住她的手不安分地找到指縫摳進去，十指相扣，嘴角也掛着抹輕笑：“就前天，覺得不算什麼大事就沒跟你說。”
“哦。”升任到副總，這也不算什麼大事嗎？那在他心裡什麼才叫大事？安意在心裡嘀咕着，臉上淡淡倒也看不出什麼想法來。
程方宇瞥她一眼，突然踩下剎車俯身過去：“不過以後不管大事小事都會跟你說的，不要再愁眉苦臉了。”
“我哪有。”她下意識反駁，猛地發現兩人距離不過幾公分，往後挪了挪要拉開距離，媚笑開來，“你的事情不必都跟我說。”
“我這不是怕你不開心。”他說着，用空着的左手去擡她下巴，安意扭頭躲開，耳垂忽地一熱，竟是被他含住，尖利的牙齒細細廝磨，觸電一般的刺激引得她忍不住瑟縮身子要躲開，卻被他展臂摟進懷裡。
下巴擱在她肩頭，胸口劇烈起伏，連心跳聲似乎都能聽得到。半晌她聽那人在耳畔低聲道：“好想就這樣子。”
聽着他孩子氣的話語，忍不住笑起來，推了推，這次他倒是乖乖鬆了手，玩心大起，她伸出手指起勾他下巴，故意裝得色迷迷地笑：“乖，妞給大爺笑個。”
程方宇的回答是抓起她的手迅速放在脣邊啄了下，安意忙不迭收回手，一臉悻悻，嘟囔着：“不好玩，我回去了。”她剛剛纔發現程方宇已經把車停到她家樓下，幸好車窗貼了膜，要不給周圍鄰居看到了又得風言風語四起。
“以後有什麼事情直接問我，不要一個人悶着想。”
他的聲音溫和，卻又不失威信。
安意點點頭，拿手去扣門，下車走了幾步還是返回去，彎着腰隔着車窗對他說：“新官上任一定很忙吧？要不明天你就別來接我了。”
“心疼了？”
看他挑着眉不甚正經的樣子，安意嘔了口氣，甩下一句，“誰心疼了，油價上漲，我心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