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明遠不動聲色,跟在了章英傑後面。
章英傑摟着那個女生,大包小包很快出了商場,那些購物袋都被他扔到了車裡,車子是往J大去的。
今天是畢業日,學校附近的人羣很多,說老實話,開車並不太方便,學校的停車位已是人滿爲患,很多人都是把車停在學校附近的其他地方,然後步行去校園。
但是章英傑這個人,爲人高調,何況他是爲了釣妹子來的,自然是人到哪兒,車開到哪兒,軍綠的吉普好像一輛大甲蟲,艱難地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穿行。
駱明遠拿着瓶水,不緊不慢地跟在車後。
好在進了校園,地方開闊,人就沒那麼多了,章英傑找了個空地把車停下,鎖了之後就拿着個相機,開始給那個女生拍照。
對方也很配合地擺出一些看似清新可愛,但駱明遠卻覺得極其矯揉造作的姿勢。
兩個人旁若無人地調笑,時不時一起翻看照片,耳鬢廝磨,彷彿熱戀中的情侶。
駱明遠的憤怒漸漸累積到了極點。
今天是嚴青畢業的日子,這個混蛋不去陪着嚴青,居然在這裡和別的女人親熱?!
他捏着礦泉水瓶,手指漸漸抓緊,臉上青筋密佈,就在他下一秒準備衝上前去,把章英傑痛打一頓的時候——砰!
礦泉水瓶因爲不堪外力擠壓,居然直接被他捏爆了!
瓶蓋衝得老遠,在地上彈了兩下就滾遠了,瓶子也裂開了一點,水濺得到處都是,駱明遠只得迅速彎下身子,清理褲腿上的水漬,順便把瓶身轉正。
章英傑正在和他新認識的妹子調笑,耳邊倒是聽到了一聲奇怪的聲響,他探起脖子望了一圈,卻沒看到什麼不正常的現象。
今天學校比往常要熱鬧很多,大家吃吃笑笑玩玩樂樂,有點聲響也很正常,他不以爲意。
不過給妹子已經拍了很多照片了,一張存儲卡不知不覺就用完了,章英傑從口袋裡掏出備用卡準備換卡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來自己的目的——他不是來和嚴青週年年一起拍畢業照的嗎?
他低頭看了看相機的預覽,怎麼全是一個陌生妹子的照片?
雖然這個妹子也很好看吧,但是章小爺心裡卻突然有些愧疚。
他之前已經缺席過了一次高中畢業典禮,爲此嚴青和週年年慪了好久,每次見面就要把他數落一頓,還說是發小呢,高中畢業照里居然都查無此人。
章英傑原本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出現在這倆丫頭的大學畢業照裡,但是一進了J大這個美女如雲的校園,他竟忘了自己的正事了!
美院就在旁邊,如果他站高一點,踮起腳來,還能看到不遠處正在和週年年拍照的嚴青,還有周晉等人。
這幾人實在顯眼,章英傑很容易便找到了他們所在。
於是,等駱明遠處理好爆掉的水瓶,帶着一褲管水跟到美院的時候,就看到嚴青穿着學士服,坐在一株古樹的花壇下,章英傑半蹲在她面前,好像是在說什麼求饒的話之類的。
他表情哀求,嚴青明顯對他愛答不理的,不過章英傑這個人,哄女人是很有一套的。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嚴青突然捂着嘴,好像被他給逗笑了,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其實這原本是發小間的玩笑打鬧,何況章英傑這個人,在女生堆裡一向非常吃的開,跟嚴青、週年年打小就認識了,跟哥們似的,嚴青從前也沒少使喚他,所以對他比尋常男生態度要親密許多。
不過這些行爲,落在駱明遠眼裡,無疑就等同於打情罵俏了。
何況,他們一個高大帥氣,一個明豔逼人,看起來的確十分登對。
就這麼着,章英傑就此逃過一劫,他和嚴青還有周年年以及他大哥周晉,居然一起親親密密,開開心心拍起照來了。
嚴青似乎對章英傑外面還帶了一個女孩的事毫不知情。
駱明遠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臉色陰沉。
和她的朋友們在一起,嚴青笑的很開心。
同樣是拍照,同樣的Pose,在駱明遠看來,嚴青擺起來就是率真可愛,別人做那些姿勢則是矯揉造作,對此,駱明遠絲毫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如果她知曉真相……她還笑得出來嗎?
可是,看見她笑得那麼開心,駱明遠突然有點遲疑,不敢上前。
或許,他應該知會她此事,揭穿章英傑的真面目,但卻不應該是在嚴青畢業這樣的重要時刻。
他沉默地站在樹後,盯着這一意氣奮發、充滿活力與青春的年輕人嬉笑玩耍——隱蔽是作爲一名特種兵最基礎的素質,他刻意收斂氣息,身邊學生們人來人往,幾乎沒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沒過多久,美院另外那個女生就過來找章英傑了,雖然和章英傑只短短相處了不到一小時,不過這個女孩無疑已經把自己代入了章英傑女友這樣的角色。
畢竟章英傑長得又高又帥,嘴巴又甜,會哄女生,還出手闊綽,從他開的車輛來看,他家裡應該也很有背景,那個女生顯然不想放過他這麼一條大魚。
不過,很可惜,章英傑並不這麼想。
他是典型的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代表。
在章英傑眼裡,和美女聊天,陪美女逛街、拍照本來就是一件兩廂情願的事情,在這件事情裡,他收穫了和美女相伴的愉悅感,對方收穫了他的禮物,這是一件公平的買賣,但絕不是感情。
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婚姻或許是人生最重要的節點乃至轉折,所以輕易不會談戀愛。
比起那些喜歡玩女人的紈絝來,章英傑感覺自己還算是比較紳士的了,他並不喜歡玩弄女性的身體。
在嚴青、週年年這樣同他一起唸書長大的朋友,以及剛認識不到一小時,並且明顯有點拜金,逛個商場一下子就花了他兩個月薪水的人來說,章英傑毫無疑問是選前者的。
他在部隊職位還沒升上去,目前還在念軍校,所謂的薪水都只是國家的補助,雖然家裡頭給的零花錢很多,但說老實話,他並不是對錢沒什麼概念的人。
他是俗稱的錢多、但是人不傻的類型。
剛纔拍照的相機和存儲卡他已經送給那位美女了,現在那位女生卻又拿着相機過來,質問他爲什麼在嚴青和週年年這裡逗留了這麼久,冷落了她,是不是又看上了別的女人云雲。
這女孩對嚴青和週年年也不是沒有耳聞,她們倆是美院的風雲人物,尤其是嚴青,典型的霸王花,至少和嚴青比起來,這個女生是毫無相貌優勢的。
她找了一會兒章英傑才發現他湊到了嚴青和週年年旁邊,說實話,這個女生還不知道章英傑今天就是爲嚴青和週年年來的,一上來就是一副正宮質問小三的樣子,噼裡啪啦說了一堆,嚴青聽得差點沒笑了。
要是平常,她好好說話,嚴青或許會好心告訴她真相,但是這個女生吃相實在太難看,手裡拎着一堆名牌,脖子上還掛着章英傑的相機,劈頭蓋臉就把嚴青罵了一頓,大小姐哪兒受過這樣的待遇?
她正準備發火,章英傑連忙攔住了她,“青姐,您消消氣,我來,我來!”
其實駱明遠離這幾人尚有一段距離,幾人的話語他聽不大清,但是那個女生高聲質問乃至辱罵的詞彙分貝實在太高,即使隔得遠,駱明遠也明白了她來意不善。
不知道章英傑跟那個女生說了什麼,對方有些震驚,楞了一陣子,提着東西就跑了。
弄跑了那個女孩,章英傑又回過頭來向嚴青和週年年道歉,令駱明遠感到驚訝的是——嚴青居然點頭,就讓他這麼把事情給糊弄過去了,居然完全沒有發火。
這還是那個一言不發就擼袖子,眼裡絕對容不得沙子的大魔王嚴青嗎?
駱明遠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麼心情。
憤怒?失望?不解?難以描述!
幾人拍了一陣有點累,便坐在樹下休息,周晉拿出果汁來給大家喝,當然了,主要還是給週年年喝,嚴青只是附帶的,至於章英傑,沒有,要喝自己買。
章少爺無奈只能小跑去對面的小賣部買水,嚴青則起身去洗手間。
從他們拍照的地標——美院的標誌性建築,一顆百年大榕樹到洗手間,要穿過一道古色古香的拱門,嚴青剛剛從拱門那邊探出頭來,胳膊就迅速被人一扯,她嚇得啊了一聲,擡頭一看——一張堅毅略帶胡茬的臉,銳利如鷹的淺灰色眼珠瞬間映入眼簾,竟然是駱明遠!
她心裡咯噔了一下,迅速甩開了他的胳膊。
“你來幹什麼?”
多日不見,駱明遠似乎比從前要憔悴了許多,他應該是有幾天沒掛鬍子了,下巴上一大片青灰的胡茬。
從前在基地軍訓,嚴青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在她的印象裡,他總是沉默的、整潔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彷彿一個被上好了發條的機器。
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來看看你。”
他的聲音有點沙啞,好像是沒睡好——其實剛纔她也看見了,他眼睛裡血絲很嚴重。
不知怎麼,她心裡頭有點不忍。
“現在看到了?我要去上廁所。”
她剛剛邁出一步,胳膊又被駱明遠給扯住了。
嚴青頓時有點惱火,聲量忍不住拔高,“你到底要幹什麼?”
要走就走,要留就留,這樣走了又回來,每次在她絕望的時候又給她一點希望,在她剛剛升出一點希望的時候,又迎頭給她潑一盆冷水,這到底算什麼?
逗她很好玩嗎?
這一回,她什麼話也沒說,從前那些會劈頭蓋臉罵他的話,罵他冷血無情,就是個機器之類的話,她已經不想再說了。
很多話,說一遍可以,說第二遍、第三遍,其實就已經失去了意義。
當人不想改變的時候,怎麼也不會變。
她也沒有再用力扯回自己的胳膊,畢竟嚴青自己也清楚,論力氣,她絕不是駱明遠的對手。
拱門旁邊是花園,中央是石子路,兩人站的地方,是石子路旁邊的土地上。
頭頂是一株大桂花樹,現在還不到開桂花的季節,桂花葉子蔥蔥郁郁的,桂花樹下是被同學們踩得結結實實的泥土。
兩人所站地的中間,原本棕黃色的地圖,突然有一個小圓點,變成了深棕色。
啪嗒。
這是一滴眼淚。
她也不說話了,不再罵他,也不再強硬地和他抵抗。
甚至,嚴青連眼淚都不想掉的,只可惜,人的傷心、憤怒、絕望,種種情緒並不那麼受大腦控制。
她又哭了。
駱明遠站在一旁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對不起……”
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女人,只好悄悄鬆開了自己的雙手,猜測或許是因爲剛剛太過用力,扯疼了她。
“我來,是想告訴你,章英傑不適合你,他……”
他話還沒說話,突然聽見了一聲笑聲。
笑聲是嚴青發出來的,她胡亂抹了一把眼淚,顯然覺得他的話極其搞笑,“你辭職的時候說,你覺得章英傑很適合我,相親的時候也說,孟長平也很適合我,怎麼……現在又覺得我們不適合了?”
適合不適合,又關他什麼事呢?
“這都不關你的事,你以後也不要再管了。”她垂下眼,輕輕搖了搖頭。
不要再來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撥她,給她無謂的希望。
看見她這幅樣子,駱明遠心揪地厲害。
他又何嘗不想永遠消失在她的視野裡?
可是……
“章英傑在外面有女人。”
他迅速闡述了真相。
不過想象中嚴青暴怒或者意外、震驚的情緒並沒有出現,她似乎對此毫不驚訝。
“你來就是爲了告訴我這個的嗎?”
她用手背輕輕擦了擦淚,擡起臉,表情漠然,“我早就知道了?”
“你在說什麼?”
駱明遠突然睜大了眼,感到無比震驚。
難得看見他吃驚的表情,嚴青突然覺得有點好笑,“難不成,你以爲天底下所有的情侶,都是如膠似漆,恩愛到白頭的嗎?”
像她父親母親、大哥大嫂這樣的,終究是少見。
更多的豪門婚姻,大家都只是維持一種表面關係罷了,因爲重重利益關係,不得不在一起的,纔是多數。
世上多少真心人?她也不知道。
但是在她見到駱明遠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這個男人身上有一種無法磨滅的特質——絕對忠誠。
他對國家,可以奉獻出自己的生命。
他對愛人……毫無疑問,他會把他所有的全部,能給的,都給她。
雖然他從未屬於過她,但是她卻覺得很失望,很不甘,他走的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好像失去了全世界。
或許在外人眼中,駱明遠只是一個很普通、毫無情趣、甚至條件很一般的男人,但在嚴青看來,他卻擁有世間人都沒有的純粹和忠誠。
她想要的是熱烈的、毫無雜質、絕對忠誠的愛,是一輩子都不會褪色,不會改變,即使天崩地裂、山河易改也不會動搖的愛。
這種愛說出來很中二、很可笑、很癡人說夢,但是她就是相信,駱明遠能給她。
只有他能給。
他的身軀裡蘊含着這種珍寶一樣、火山一樣熾熱的愛,只是很可惜,他似乎並不打算把它給一個叫嚴青的女孩。
未來,他或許會有一個妻子,他或許會寵妻如寶,但都和她沒有太大的關係了。
“即使他同時擁有別的女人,對你來說,也沒關係嗎?”
嚴青嘴角扯出了一個冷笑,“教官,你現在是來教我禮義廉恥的嗎?”
他眼睛直勾勾的,滿含血絲,“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嗎?你不是眼裡容不得沙的嗎?你爲什麼要原諒他?”
這樣的爭論,簡直讓嚴青覺得自己快要被氣笑了。
“我就是頭戴一百頂綠帽子也是我自己的事,我樂意,你管得着嗎?!”
她緊緊抿這嘴,身高不如他,氣勢卻比他更兇狠,彷彿一頭髮怒的小母豹。
駱明遠的眼神和她對上,他滿目憔悴,她還是青春正茂,即使生氣成這個樣子,看起來還是那麼明豔逼人,他忽而垂下頭來,語調裡既是不解,也是委屈,“那你……爲什麼又要來招惹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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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要明天結束了,一章沒寫完>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