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青輕輕把頭靠到了駱明遠的右肩上。
安靜的走廊裡,只有兩個人的心跳聲——咚咚咚!
是他的心跳聲還是自己的?
大小姐趴在駱明遠背上暈乎乎的,洋酒的後勁歇過一會兒之後迅速又開始回涌,嚴青眼前迷迷濛濛,眼皮上下只打架。
她努力想睜開眼睛,然而眼皮好像黏住了一樣,怎麼睜也睜不開。
本來剛纔如果不是駱明遠打電話過來,她恐怕都要在沙發上睡着了。
是在做夢嗎?
她明明是和週年年一起來酒吧喝酒唱歌的,都已經叫駱明遠自己先回去了,他爲什麼又會出現在這裡呢?
而且居然還……揹着她。
駱明遠迅速揹着嚴青往門外走。
幾房之隔的另外一個房間裡,週年年早已醉暈過去,直接被阿竹扔到了牀上。
“入夜”這樣的地方,“王子”們的收入,主要靠客人的消費和包夜。
所謂的包夜,就是帶王子們過夜,到底是真過夜還是假過夜都沒關係,只要客人醉了,第二天早上“王子”們說什麼都可以。
來“入夜”這種地方消費的都是有錢人,不差這一個晚上的包夜費。
如果是外出包夜的話,費用更多。
不過眼下兩個姑娘都醉得不成樣子,阿凱和阿竹兩人當然不會選擇外出,就在酒二樓自帶的酒店裡開了兩間房。
阿凱直接巴結住了嚴青,在阿竹眼裡,嚴青就是大客。這位大客爲人豪爽,而且長得很漂亮,阿竹心裡很羨慕。
他纔剛入行不久,很多機會都輪不上他,很多時候,都只有跟着阿凱喝湯。
面對週年年這種身板好似初中生,長了一副稚氣未脫臉龐的人,阿竹根本提不起興趣。
他叫了一點水果和夜宵,就在酒店裡看電視。
反正早上起來,他都要按過夜的費和這位客人來結算的。
這種事,在“入夜”裡,也不算什麼秘密了。
很多五大三粗的老女人來這裡買醉,“王子”們不願真的和她們過夜,往往就會拼命勸她們開貴的洋酒,一直把人灌醉,然後扶到酒店裡,僞裝一下,第二天收過夜費。
阿竹已經做過好幾回這樣的事了,也算是輕車熟路。
電視裡播放着時下熱門的電視劇《康熙微服私訪記》,阿竹一邊看,一邊吃東西,心情還算不錯。
他年紀小,長得帥,輟學後就被人介紹來了這裡工作,在此之前,他並沒什麼感情經歷,並不像阿凱那麼會哄人開心,所以在入夜他的收入只是平平。
很多個夜晚,他都這樣在酒店裡一個人看電視。
10點過後,黑色全黑,房間裡隔音效果很好,三集連播的電視劇已經放完了最後一集,阿竹低頭在酒店櫃子裡找碟片看。
突然,牀上傳來了一陣手機鈴音。
是摩托羅拉的經典鈴聲。
阿竹雖然沒有手機,但他卻是非常熟悉這個鈴聲。
第一代摩托羅拉的小黑手機上市之後,很快就席捲了J市上流圈,很多有錢人都趕時髦買了一個這樣的小手機。
價格昂貴,帶出去倍兒有面子。
只有一些個比較古板嚴肅的老爺子比如嚴大爺,出門用的還是大塊頭大哥大。
沒想到週年年貌不驚人,身上竟然還帶着這種貴重玩意兒。
阿竹狐疑地繞着牀上昏睡不醒的週年年繞了一圈,果然從她口袋裡摸出了一個小黑色手機。
來電顯示的名稱是“大哥”。
這種情況,阿竹當然不會接,他把手機又扔回了牀上。
電話打了一會兒又沒聲了,碟片盒裡也沒什麼好看的,電視裡還在放着金曲點播,阿竹便又挪到牀邊,拿起週年年的手機把玩。
酒吧裡也有“王子”買手機了,不過都不是自己買的,是客人送的,阿凱就有一個,阿竹一度十分羨慕。
不過阿凱把手機寶貝地緊,阿竹從來也沒玩過他的手機。
他拿着週年年的手機翻來覆去地查看,研究裡面的功能,結果發現週年年的短信收件箱裡還有一封未讀短信。
好奇之下,阿竹點開了這封信。
還是大哥發的。
內容很簡單——“今晚我回家,給你帶了禮物。”
“看來這個大哥還挺照顧妹妹的。”阿竹想了想,摸索着手機的鍵盤,不太熟練地回了一條短信——“什麼禮物?”
剛剛到家的周晉正在吃飯,他回來得晚,連夜趕回來的,連晚飯都來得及沒吃,繼母徐如蘭連忙爲他準備宵夜。
吃飯之前,周晉就從徐如蘭口中得知,晚上嚴青過來找週年年了,年年去嚴青那裡,有可能今晚不回來。
閨女最近失業了,心情不好,徐如蘭也看在眼底。
週年年跟嚴青是好多年的閨蜜,嚴家也是知根知底的,徐如蘭並沒什麼不放心的,何況週年年一向懂事,幾乎都不用她操什麼心。
徐如蘭也不知道周晉今晚會趕回來,當然不會拘着週年年。
說起來,周建軍今晚都還在軍部沒回來呢,假如他在,估計週年年就不得不呆在家裡了。
她對女兒一向愧疚,小小年紀,就比大人還懂事,青春期叛逆期什麼的,在她女兒身上根本都不存在。
周沛現在正在讀高中,脾氣大得很,週年年出去也有一半躲她的成分在,徐如蘭巴不得閨女去嚴青那裡小住一陣纔好,省得兩個人老是不對付。
周晉回來問起週年年的行蹤,徐如蘭當然是如實相告。
前陣子,周晉給週年年買了個手機,徐如蘭也是知情的,周沛爲此在家裡鬧了好幾天,說大哥偏心,居然沒給她買。
她還在讀書,不買也是應該的,因爲這個,周建軍還批評了她幾句,小姑娘在家生了幾天的悶氣,一直都在找二姐週年年的茬。
好不容易出去了,周晉又來問。
飯前徐如蘭還看見他在打電話。
不知怎麼,她隱約感覺周晉這個電話肯定是打給週年年的。
不過對方好像沒接。
繼子這麼大了,徐如蘭也不方便作陪,做完宵夜就去休息了,只有家裡一個老傭人等在飯桌旁,等周晉吃完了好收拾。
周晉手機響的時候,他纔剛剛吃了兩口飯。
是短信。
週年年發來的。
周晉低頭看了一眼,眉頭微皺。
自買手機後,他少說也給週年年發了上百條短信了,內容都很日常,就是一些很簡單的問候,提醒她早點睡,多喝水,然後天氣冷了記得加衣服別感冒之類的。
但是週年年一次都沒回過他。
每一條短信都是石沉大海。
基本上,除非他回家當面和她說話,否則他給週年年電話或是短信,她從來都是不迴應的。
這也是爲什麼周晉任務一結束就立即從外地趕回J市的原因,他實在是太想她了。
如果不回家,他連她的聲音、話語,什麼都見不到。
只有回到這個週年年巴不得離開的家裡,他才能看得到她。
沒想到今晚週年年出去了,就連傭人都看得出來,大少爺今晚好像很失望。
常年在部隊工作,而且經常是對外執行秘密任務的,周晉的思維很敏感。
週年年這個短信一回,他就感覺有點不對勁。
他不動聲色,又回了一條,“你猜?”
這其實就有點調情的意思了,以週年年的性格,看到這樣的短信估計會直接扔了手機,但是對方居然又回了。
“我猜不到,你告訴我呀!”
一看到這條短信,周晉當即就斷定,手機絕對不在週年年手裡。
不過他第一反應是週年年手機被盜了,倒是沒往別的方向想。
幾分鐘前,他纔給這個手機打過電話,所以這會並不打算再打。
如果週年年手機真是被盜,對方肯定不會接電話的。
估計只是因爲回短信好玩,纔在這裡做這些事。
周晉放下碗筷,直接撥通了嚴青的電話。
夜色深沉,嚴青喝了很多酒,她臉上帶着淚痕,早已不知不覺在駱明遠後背上睡着了。
睡得很安心,手機叮鈴作響,都沒吵醒她。
駱明遠纔剛剛把她背到車子門口,聽見手機響,只好一手開車門,先把嚴青放進車廂,然後纔去掏嚴青的口袋。
他是看見嚴青和週年年一起進酒吧的,現在嚴青出來了,他必須馬上去找週年年。
週年年也是他的學生,駱明遠自然不會坐視不管,而且這事關兩個姑娘的清白,他的動作也非常迅速,幾乎是揹着嚴青跑出酒吧的,跟陣旋風似的。
嚴青沒存周晉的電話,所以手機上顯示的是一串陌生號碼,駱明遠一邊往酒吧裡回跑,一邊接電話。
98年,手機並不普及,遠遠不像現在這樣,數不清的騷擾電話和騷擾短信,能知道號碼的,一般都是親朋好友,所以駱明遠立即就接了電話。
他怕是嚴家的人掛念,過來問情況的。
不過接電話的卻是一個冰涼冷靜的男音,“週年年呢?”
駱明遠楞了一下,“週上校?”
他見過周晉一面,記得他的聲音。
他的聲音很特別,彷彿金石相擊,聲音很冰冷,人一旦聽過,就很難再忘記。
“怎麼是你接電話?”
“事情緊急,我長話短說。”駱明遠迅速又回到了嚴青剛纔所在的307房,開始敲旁邊的住房房門,電話還沒掛——“週年年現在在入夜酒吧,地址是石英路酒吧街23號,但是她在哪間房我不確定,我也在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