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盼聞言卻不是太驚訝,只是點了點頭,“你沒爲難他吧?”
嚴易一聽,臉瞬間就黑了。
什麼叫做“你沒爲難他?”
到底誰爲難誰呀?
連盼一看他臉板得跟什麼似的,心裡知道這天下第一大醋缸絕對是又在心頭打翻壇了,連忙討好地拉住了他的手,“咱們是主人,他是客人,這是不一樣的,對待客人,怎麼都要客氣些,否則豈不是顯得我們很沒有氣度?你說呢?老公~”
她很少這樣叫他。
一般只有在牀上時情難自禁她纔會這麼喊,畢竟在連盼的認知裡,兩人在沒結婚前,還是應該叫名字比較好。
這樣的稱呼,她平常總有些羞於出口。
因爲說得少,所以格外靈效,嚴易矜持地嗯了一聲,原本是打算低頭溼吻一下的,結果一看楊小葵還在廚房裡,只改爲捧着連盼的臉,在她額頭上碰了碰。
楊小葵雖然沒有直視兩人,但眼角餘光多少還是看到了兩個人溫存的動作,估計是以前沒見過情侶親熱,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脖子埋得低低的,恨不得直接把自己縮到地底下去。
連盼還要忙,嚴易也不便在此久呆,叮囑她千萬別逞強,寧可少做也別累着,就出去了。
嚴易一走,楊小葵明顯感覺自在了很多,站在原地輕輕出了口氣。
連盼看她神情動作,似乎對嚴易怕得很緊,便輕聲笑道,“你不用怕他,其實他人很好的。”
楊小葵一邊洗蘿蔔,一邊卻垂下了眼眸,“他只是對你這麼好罷了。”
楊小葵這人,平常話雖然少,看着有些畏畏縮縮的,其實連盼覺得,或許只是因爲從前人家經常嘲笑她,才讓她養成了這樣的性格,實際上,這個女孩挺聰明的。
她說的也是事實,嚴易待她的確是比旁人不同。
連盼本意只是想安慰一下她,沒想到她心底看得這樣明白,反倒叫她不好繼續說下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連盼才又安慰道,“你也別灰心,總有一天,也會有人對你這麼好的。”
楊小葵輕輕嗯了一聲,不過連盼到底還是從她語氣裡聽出了一些失落。
她臉上這樣大一塊胎記,顏色又深,的確有些嚇人,如果一直保持這幅模樣,別說是談對象,恐怕連交個朋友都有些困難。
沒辦法,人和人之間的交往就是如此,大家或許不會要求自己的朋友戀人長得像明星一樣漂亮,但倘若對方長得實在太過寒磣,恐怕看着也不太舒服。
人都愛美,這是天性。
來的客人很多,也不容許連盼再同她繼續談心下去,兩人只能迅速準備即將要來臨的午餐。
“你自己先在旁邊看,短時間內我暫時都不會讓你上手,但是平日裡你可以練習,廚房的材料隨便你用。”
連盼一邊掂鍋,一邊提醒楊小葵。
她個頭嬌小,但常年蹲竈臺,臂力比一般女孩子都要大上很多,單手拎起一口黑皮鐵鍋都不在話下。楊小葵在一旁看着,眼裡有些吃驚。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黑黑的,還點粗糙,這雙手拿起刀來,的確是切得很快,但要論掂勺,力氣還是太小了,完全比不上連盼的。
她肯定是沒辦法像連盼這樣輕輕鬆鬆拎起一口鍋的。
J市地處南方,又靠海,空氣溼熱,溫度常年比一般地區要偏高一些,雖然眼下還只是春天,但人們幾乎都紛紛換上了短袖。連盼此刻在廚房忙活,當然也是穿着方便活動的T恤。
她手臂揮舞的時候,可以很明顯的看到兩臂上繃直的肌肉線條,不多不少,形狀優美。
明明是做菜,但是楊小葵在一旁看着,就是覺得享受,像是在看錶演一樣。
事實上,手臂也是連盼全身上下唯一相對比較緊緻結實的地方,除了經常要掂勺的手,她其餘地方一律都是肉嘟嘟的。
雖然連盼自己不覺得,但這樣的身材其實讓很多人夢寐以求,手臂緊實,沒有絲毫贅肉,胸大腰細,曲線豐美,可以算的上是完美了。至少……嚴易就很喜歡。
這還是連盼第一次正式在楊小葵面前顯露真功夫。
雖然之前她也炒過一個宮保雞丁給楊小葵看,但那畢竟是個小菜,速度也快,楊小葵壓根沒看出點什麼來。
來食園這麼久了,連盼都沒在她面前再露過手,基本一直都在指點楊小葵的刀工。
刀工是一個廚子的基礎,連盼剛進御膳房的時候,足足就練了有三年的刀工,好的刀工能讓一個廚子受益無窮,比如她現在,閉着眼睛都能雕冬瓜。
當然連盼並沒有像楊小葵說明這些,幸好楊小葵心志也還頗爲堅定,一連切了好幾個月的蘿蔔,也沒什麼怨言。
其實楊小葵心中也不是沒有過疑慮,畢竟連盼這麼年輕,又還在讀書,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大廚,直到現在——
眼前的姑娘動作如同行雲流水,一路分花拂柳,通身氣度竟完全不輸她從前見的任何一個主廚,光是看她站在那兒,便已有一股宗師坐鎮的氣派。
楊小葵這才終於確信,雖然連盼年紀比自己還要小個一兩歲,但她的確是個大廚,或許比她以前見過的任何一個廚師都要老練。
人常言隔行如隔山,但實際上,哪怕人們對某一行真的一竅不通,等見到這行真正的大師時,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
這不需要什麼技巧和眼光,世間萬物,都是相通的。
最順的,最通暢的,最讓人感覺一氣呵成的,往往就是那個登峰造極的。
做菜也是如此。
一盤菜從下鍋到炒完,哪怕楊小葵一口沒嘗,但她心底莫名就是生出了一股肯定——這一盤菜,一定特別特別好吃。
不僅僅是它的香氣、色澤和擺盤,就是這種莫名的信任。
如果說,她之前還對連盼持有一點懷疑態度的話,那麼此刻,她已完全被連盼所折服,心甘情願認她這個師傅,而不是僅僅因爲她提供給了自己一份救命的工作。
連盼的動作快得簡直晃眼,事實上,這也不是她要有意賣弄,實在是今天來的人數太多,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期。
爲了求快,她不得不使出了全部看家本領,一雙手直接跟生廠線上的機械臂似的,精準又迅速,晃得楊小葵眼睛都花了。
楊小葵只能在她的指點下迅速給這鍋加水,那湯加火,在廚房裡轉來轉去。
等到中午的時候,菜式終於準備地差不多了,連盼在外頭叫了一句張媽——外面有人哎了一聲,立刻進來了一個身材胖胖,滿臉笑容,精神倍兒爽的大嬸。
這就是連盼請來幫忙上菜打掃的張阿姨了。
“是不是要上菜啦?”
“先上湯。”
連盼點了點頭,楊小葵已經按照她的指示,把木樨湯分裝在了八個大湯盅裡,在廚房旁的大桌上一字排開。
張媽力氣很大,拿了個大托盤,一盤就裝了兩大盅湯,抱着就出去了。
吃飯的地方在食園的會客廳裡面,四四方方的中央大堂,中間被花窗和屏風分割成了四部分,剛好一個區域兩張大紅木桌,人都擠得滿滿的。
大家都是賓客,也沒人安排席位,都是隨便就座,於是相熟的人基本就都坐到了一塊兒。
聞着嚴易的風過來拍馬屁的是一撥,廣元的員工和嚴家的親友團一撥,還有明星和幾位社會名流們一撥,最後還有真吃貨們一撥。
大家都來自五湖四海,江湖地位也不盡相同,然而在吃麪前,再大的高管,再有錢的權貴,再受人歡迎的明星,其實也都是一樣的。
誰不愛吃呢?
一羣衣冠革履的社會人士,擁簇着坐在會客廳裡,此刻同小學生卻沒什麼分別,一邊閒聊一邊等人上菜,其樂融融。
明星那一桌坐到了最外面,一方面是方便粉絲們可以近距離接觸偶像,另外一方面也是爲了不打擾其他人用餐,這是大家的默契。
粉絲們都有組織有紀律地擠在會客廳外百米處圍觀,沒有太過靠近,以免打擾自家愛豆。
張媽年紀剛過五十,看起來卻跟四十歲的人差不多,精神倍兒好,步伐也快,端着大托盤,一下子就送了兩盅湯來。
她從會客廳的正門走的,當然首先送的就是吃貨聯盟節目組明星那一桌,以及旁邊一桌。
兩桌的湯一揭開,整個會客廳的氣氛頓時一滯。
原先還在內室說說笑笑的人羣頓時停止了,無他,實在是太香了。
異香勾人。
沒嘗過連盼手藝的人還好,對於張童、小瑩還有林至、Linda這些從前就在連盼手底下蹭過飯的人來說,只能聞卻不能吃,這簡直太痛苦了。
光是聞着,就能回想起從前吃連盼做的飯菜的感覺了。
衆人驅車一路趕來,原本就腹中飢餓,此刻更是覺得肚中空空如也,簡直恨不得把外面上菜的人給抓過來放自己桌上。
衛慧站起身來,隔着屏風往外瞟了一眼,果然只看見外頭兩張桌上上了湯。
湯上飄着一點蛋花,外面兩桌人一個說話的都沒有,全部在埋頭喝湯。
一盅蛋花湯而已,怎麼弄得跟燉了什麼神仙肉似的?
實際上,連盼這盅木樨湯裡,的確煮的就是她秘製的肉丸,並不是尋常肉片,所以才能這樣香得犯規。
“怎麼就一個上菜的人?”
張媽上完菜就趕緊走了,衛慧只看得到一個胖胖的身影消失在路口,手上還拿着托盤。
“我們桌上自己去一個人拿。”
她話音剛落,張童就推了劉志康一把,劉志康連忙站起身來,“我去我去。”
這桌上他資歷最淺,理應他去。
旁邊桌子的人見狀,紛紛也從自己桌上派了代表出去,唯恐落後。
張媽纔回到廚房,就看到廚房門口早已圍了好幾個小夥子,一個人一個大托盤,上面放着大湯盅,抱着托盤跑得飛快。
“怎麼回事兒這是?”
連盼嘴角微微露出笑意,“不用管他們,您上您的。”
飯菜都有數,無非就是早和晚的區別罷了。
她是廚子,沒有比看見自己做的飯菜受人歡迎更高興的事兒了。
一時間,好幾個小夥子在會客廳和廚房之間來回穿梭奔跑,幾趟下來,菜差不多就都上齊了。
桌上沒一人說話,全部都在埋頭吃。
張媽手裡拎着一個大飯桶剛進會客廳,還沒問一句誰要飯,一羣人就已經伸長了手臂,白花花的瓷碗一溜兒舉在空中,“我要!我要!”
等不及的已經自個兒從座位上下席了,跑到飯桶邊自己盛飯。
百米之外的粉絲們看着自己的愛豆跟八百年沒吃飽飯似的,搶着去盛飯,簡直大跌眼鏡。
但是這空氣中飄蕩的香味,大家狼吞虎嚥的模樣……衆人只能齊齊咽口水,拿出自己早已準備好的各種零食、水果,乾巴巴地咬。
可是麪包又豈能吃出飯的味道?
何況……這香味實在太犯規了!
一羣人又想在這兒圍觀愛豆,又想吃飯,奈何食園地方偏僻,附近除了這一家吃飯的點,幾乎全部都是荒地或山林。有幾個後援會的會長跑去向袁子晉詢問情況,這才知道由於材料有限,連盼今天恐怕是無法招待更多的人了。
東西就這麼點,人就她一個,長出三頭六臂來,也只能做這麼些東西。
衆人只能就着自己的麪包雞腿和果汁,越吃越餓。
裡頭的人,唯恐自己都吃不飽,自然也顧不上外頭吃不上的人。
何況外面的人也不是吃不上,過來堵偶像的粉絲們都是做了充分準備的,零食瓜子飲料一概不缺,有些人甚至還帶了摺疊帳篷,方便隨時休息。
但是再好吃的零食,也比不上正餐。
何況眼前的正餐,是來自一位正統御廚。
連盼的手藝,說句不客氣的,就是打個蛋花兒都要比旁人香,烤個紅薯,這紅薯簡直都像天上長的,不把人饞死纔怪了。
會客廳裡的八桌客人,有的是從前就嘗過了連盼的手藝,有的則是第一次來。
第一次來的人心裡頭多半是有些期待,但又沒有太過期待。
吃這個東西,再怎麼聽人描述,也不會變成自己的感受,除非自己親自吃上一回。衆吃貨們在滾燙的肉和湯之間,連舌頭都差點沒給自己嚼進去,才總算明白了老饕汪令雪爲何洋洋灑灑用五頁稿紙來專門給連盼寫文了。
沒別的,真是好吃。
除了好吃簡直都想不出別的形容詞來了。
那些個只是抱着“來食園試試”的人,一個個擠在廳中吃得鼻尖冒汗,心裡卻實在慶幸,幸好今天還算有空,拖着老婆或者好友來這兒轉了一圈,否則要是錯過了這麼一個大廚,那不得遺憾得哭死?
滿桌子一時都只有碗筷碰撞的聲音,連交談聲也無。
正吃得熱火朝天之際,外面忽而傳來了一陣叮鈴鈴輕快的鈴聲。
------題外話------
PS:下午還有一更,晚上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