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秋風涼爽,一位布衣荊釵女子滿面愁容,挎着竹籃款款走在荒郊小路上,周圍隔兩步便是一座不小的墳塋,屍鴆老鴞刺耳的叫聲在林中起伏不斷,荊釵女子充耳不聞,似早已見怪不怪,一雙美眸中含着難消的霧氣,朦朦朧朧,似有憂愁隱在眼底。

忽然一聲尖銳的驚呼的在林中響起,驚的一羣屍鴆老鴞“呼啦!”一下展翅飛上了天,如同一團黑壓壓的烏雲從林中驟然升起朝那晴朗明媚的天空齊刷刷的飛去。

“救!命!啊!”

一聲驚呼聲從林中傳出,荊釵女子倏然回頭只見遠處一人影跌跌撞撞的向自己跑來,不等反應過來,那人已搖搖晃晃跑到她面前,在她失聲的驚呼聲兩人撞到了一起。

“夫人!夫人救命啊!”

荊釵女子被撞至一旁,撞她的是一位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瘸乞丐,那乞丐躺在地上瑟瑟發抖,口中止不住的痛呼,她不顧自身疼痛,慌忙起身相扶,問道“你哪裡摔傷了?”

那乞丐一把抓住她的手,驚恐的嚷道“夫人!夫人救命啊!有......有蛇追我!”

“蛇?”

荊釵女子聽聞,霧氣氤氳的眸中強顏一笑,柔聲勸慰道“你無需驚慌,奴家自幼在藥鋪中長大,開蒙便知曉如何抓捕五毒,不怪是什麼樣的蛇,只要奴家在它便傷不了你。”

“嗯.......謝謝!”

“不客...................”

荊釵女子未等說完,只見一片黑雲自頭頂籠了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片陰冷的寒風,她緩緩擡頭,只見一條巨蟒正盤在自己面前,那巨蟒如山丘一樣巨大,通體雪白,唯一抹紅記如紅梅般印在額頭,兩條粗壯的蛇尾在一旁緩緩搖晃,在巨蟒磨盤一樣眼睛注視中,那位聲稱會抓五毒的荊釵女子周身一僵,兩眼一翻,毫無徵兆的昏了過去。

那巨蟒似乎也沒能想到事態會變成這個樣子,兩條尾巴慌忙上前去接,只見空中黑影一閃,那女子已然被黑狐接在懷中,黑狐探了探她的脈搏,知她無事暗鬆一口氣,躺在一旁石化了的乞丐一改懨懨病態,突然張牙舞爪的跳起身來,“咚!”的一拳頭惡狠狠的砸向那雪色巨蟒。

“你從哪竄出來的!不知道會嚇死人啊!”

一抹藍衣慌忙從樹後走了出來,將那滿眼委屈,額頭鼓包的巨蟒護在身後,兩人一訓一護,再加上那眸中淚光點點躲在一旁的巨蟒,那情景像極了人族鄉間普通的一家,調皮的孩童闖了禍,夫妻倆一個怒言訓斥,一個拼命護着。

“阿桑,你給我讓開,成天你就護着它,它不知對錯,再這樣下去以後還得了!”

“小豆,肥肥真不是故意的,它在樹上睡得好好的,聽見你的驚呼聲便瞬間醒了,你一直喊有蛇追你,它以爲你需要幫忙便來了,它哪裡知道事情的原委。”

“你讓開!讓開!肥肥你給我過來!”

“你幹什麼呀!消消氣!它只是個孩子,它知道什麼!”

在兩人的爭執中一條拇指大小的翠綠小蛇緩緩的遊了過來,姜小豆無奈一嘆,在空中打了一個響指,與此同時那柔弱無力的小蛇懨懨的躺在草叢中,周身熒光一閃,變成了一片細長的樹葉。

原這施了法的樹葉纔是姜小豆事先準備好的“小蛇”,姜小豆從九莨口中知曉常家大夫人原是在藥鋪呆過的,自是不怕蛇的,他便爲她量身打造了一條柔弱不堪的小蛇,待她將小蛇拿下之後,自己就以救命之恩的理由爲她把脈調理,誰知肥肥這通天巨蟒竟然突然出現,嚇的她直接暈了過去。

姜小豆狠瞪肥肥一眼,惡狠狠道“你等我回去收拾你!”

而他一轉身阿桑卻一臉慈母的微笑,聞言細語的安慰肥肥道“沒事!你先去玩吧哈!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肥肥點點頭,耷拉着腦袋,懨懨的游去了一旁。

姜小豆滿懷歉意的對那九莨抱拳道“家裡人不懂事,驚嚇了尊夫人,我代它跟你道歉!”

九莨搖頭道“無事,左右也不是誠心的,高人你快瞧瞧,她到底中了何毒!”

姜小豆伸手搭在她脈搏上垂眼不語,不過瞬時他便把脈結束,他錯過九莨的目光,閉口不言,眉頭微鎖,眸中目光閃爍。

九莨有些焦急道“高人,她到底中了何毒?”

姜小豆微微一嘆,正色道“是蓇蓉草。”

“蓇蓉草?是何物?”

“你久不出青丘,即便是出了也不會在三界內亂溜達,所以不認得此草,這草不生與凡界,數年抽芽開花,一生只見長葉開花從不結果,女子食之會終身不育。蓇蓉草陰氣極深,陰氣入體後,會在短期內快速的吞噬體內僅剩不多的陽氣,待陽氣耗盡,人便會死。而且,死像面目猙獰,如同苦寒之地活活凍死一樣,死相極其恐怖,有如山魅鬼怪,令人不忍直視。”

姜小豆道“下手如此陰狠毒辣,令夫人可是得罪了什麼人?”

纖細的狐狸眼中閃過一絲肅寒的殺意,只見九莨搖頭冷冷道“此毒何解?”

姜小豆沉默半晌,支支吾吾道“蓇蓉草十分霸道,就是神族誤食了這草也會落得同樣的下場,幸好你發現的早........只是,蓇蓉草過於陰毒,即便是當年神農王在世,怕也只能救令夫人一條命,至於子嗣,怕是今生無緣了...........”

“無事!只要她活下來!”

“調配解藥需要得東西,十,我有八,缺了的那些不成問題,只一味藥引有些麻煩!”

“什麼藥?”

姜小豆對上九莨焦急的目光,緩緩說道“一株含苞待放的蓇蓉草。”

九莨毫不猶豫的說道“我去找!”

“你去?”

姜小豆似笑非笑道“你可知哪裡能尋到?”

“還望高人指點一二!”

姜小豆盤腿坐在地上,拔了根枯草纏在手中把玩,眯着眼睛緩緩說道“西荒的邊界有座神山,那裡終年大雪紛飛,寒風冷冽,漫山遍野都是墳塋,大大小小,新墳舊冢,怎麼數也數不清。蓇蓉草,墳頭野草,只是要想找到含苞待放的蓇蓉草,你得去尋一尋山中的新墳,只有新墳上的蓇蓉草纔剛抽芽不久。”

“敢問高人,那山可有名字?”

“有,屍冢山。”

九莨有些擔憂的看了看暈倒在身旁的荊釵女子,對姜小豆抱拳似得供起爪子道“謝高人!九莨此次去最多三日,這三日裡還要仰望高人能護一護她的安危,現在的常家........太危險了........”

姜小豆擺手道“你快去快回,她不會有事的!”

“謝高人!”

“等等!”

九莨駐足原地,轉過身來,只見姜小豆揚手扔了一個東西過來,九莨慌忙伸爪去接,只見一塊瑩瑩發光的東西落在自己右爪上,原是一塊玉佩。

那玉佩通體晶瑩透亮,是塊好玉,玉佩上雕刻了一隻似鳳似鸞的神鳥,神鳥昂首仰之,似歡叫與碧空之中,又似長鳴欲振蒼芎,眸中靈動有神,隱隱窺見眼底一絲狡黠活潑的神采。

這神鳥有九個鳥首,或嗔或笑,或怒或惱,每一個皆是惟妙惟肖,好似真有神鳥化形在玉佩之中似得。

只是奇怪的是,玉牌上也就只有鳥首雕刻在上面,修長翻飛的頸脖下只有寥寥幾筆劃痕,看起來像是雕刻之人還沒來得及將這玉佩上的神鳥完全的雕琢完成。

“雖說墳上的野草不值錢,但那裡畢竟曾是人家的家族領域,貿然闖山等於挑釁,你好生解釋來意,若是有人爲難你,你便將此物拿出即可。”

九莨抱拳作揖道“謝高人!”

說完便化作一抹黑影踏空西去,姜小豆將手中的枯草扔了出去,轉眸對阿桑招手道“快來搭把手,得叫這夫人醒來了!”

待那荊釵女子幽幽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後,只見身旁不但守着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還多了一個藍衣公子,她斂衣行禮,婉婉道了聲謝,在姜小豆和阿桑的目送中她挎籃款款離去,滿懷心事的荊釵女子沒有發現自己頭頂那片碧藍的天空中,總有一隻藍羽白尾長相奇特的小雀不緊不慢的跟在自己身後。

待那女子的聲音徹底消失後,姜小豆叫回了肥肥,在兩人面前,肥肥又是搖頭又是晃尾,突然周身光芒乍現,“砰!”一聲四對巨大的翅膀在它背後相序出現,雪白髮亮的巨翅在陽光下散發着淡淡的七色光暈,只見那四對巨大的翅膀在空中撲騰了幾下後竟然搖搖晃晃的飛了起來。

阿桑被肥肥這突如其來的大翅膀驚了一瞬,姜小豆看着肥肥砸了咂嘴一臉恨鐵不成鋼,在一聲無奈嘆息之後,他拉着阿桑跳上了肥肥的背上。

“去虖勺山。”

肥肥如剛剛學會走路的孩子,搖搖晃晃飛在雲層中,有幾次因爲身邊的雲層太厚看不清路況,險些一頭裝上山巔,姜小豆被它顛的頭暈眼花,一肚子酸水,若不是阿桑在身邊時不時爲她輸上一份靈力撐着,他怕是會直接吐出來。

肥肥跌跌撞撞在雲層中時正巧迎面撞上了一羣騰飛的黃鳥,驚慌之下又是一陣劇烈的翻滾,而那羣拳頭大的黃鳥驚慌歸驚慌,人家仍是穩穩當當的展翅在雲層中,不見有半分狼狽的蹤跡。

胃中翻江倒海的姜小豆終於忍無可忍,一巴掌拍在那巨大的蛇頭上,怒斥道“給老子飛穩一些,四對翅膀不如人家一對的,再翻來覆去不老實,小心老子拆了你的翅膀做烤翅!”

肥肥周身一顫,縮着巨翅如鵪鶉一樣在空中小心翼翼的扇動着,穩當是穩當了可那巨大的身影卻越來越向地面墜去,幸而他們身處荒郊的上空,沒什麼人煙,不然憑空落下一條巨蟒,定會引起衆人的恐慌。

在姜小豆又一聲怒斥下,肥肥才用力揮動巨翅重新回到厚厚的雲層中,雖然還是跌跌撞撞但跟之前相比還是好很多。

虖勺山是離落仙鎮萬里之外小有名氣的一座藥山,據說在幾萬年之前此山是某位神族人士在凡界休憩的行宮,至於後來那神族人爲何離開,此山又爲什麼沒有被封爲神山,其中原由便不爲人知了。

此山地形複雜,半山腰常年籠罩着厚厚的毒煙霧帳,野獸毒蟲隱匿於山林之中,就算是個運氣極好的上山,不迷路不中毒指不定最後還是會喪命於百獸之口。

即便是如此險境,每日願意賭上性命來冒險上山的不下與百人,因爲虖勺山的山頂上處處生長着救人性命,千年難得一尋的靈芝仙草,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一株野草也能在危難時刻救人一命,就算是不用來救命,拿去藥鋪也是能賣個極好的價錢。

所以即使虖勺山危機四伏,任它山下毒草遍地,寸步難行,人們還是願意以命相賭闖一闖虖勺山。

然而,世人眼中這樣一個困難重重,不可輕易攀爬的危機險山,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裡,兩個身影踏着一條扇動四翼的通天巨蟒跌跌撞撞的從空而降,輕而易舉的就站在了遍地仙草的山頂上,在那幽幽的山風中只聞一聲略有些虛弱的怒斥。

“我不是說了,去山腳!去山腳!你個沒記性的怎麼又來山頂了!現在我們還要走着下去,不累啊!”

姜小豆從肥肥身上跳了下來,無事身旁靈氣充沛的靈芝仙草,氣急敗壞的擇了一條山澗小路足不點地的向山下走去。

阿桑和肥肥緊跟在身旁,阿桑淡笑勸道“小豆無需如此焦急,常家大夫人那裡不是有靈雀守着嘛!若是有什麼事情,它完全可以抵擋一陣子,其中時間足夠咱們趕回去了。”

姜小豆腳下速度仍是不減,他擺手道“我急的不是這個,現在的時間剛剛好,若是咱們晚了怕是要等好幾日才行。”

說話間已是數丈之外,阿桑加快腳步緊跟上去,而肥肥則是將自己那巨大的四翼收入鱗片之下,甩了甩雪白髮亮的兩條尾巴跟在姜小豆身側。

“幸好趕上了!”

姜小豆駐足在山腳下的一株毒草前,那毒草通體深紫泛黑,黑中又隱約閃動着絲絲血色,毒草中央開着一朵玄色的巨花,巨花只有三瓣,殷紅的花蕊如蛇信時不時發出“嘶嘶”的聲響,花瓣中央綻放着一個骷髏形狀的圖案,在濃厚的毒煙濃霧中閃動着詭異的色彩。

阿桑和肥肥剛剛趕上就見那骷髏花慢慢萎縮起來,蛇信一般的花蕊中滲出一滴泛着紫氣的水珠,姜小豆慌忙用玉瓶去接,那花蕊中滲出的水珠不過兩三滴便沒了動靜,姜小豆喜滋滋的在阿桑和肥肥面前晃了晃玉瓶,大鬆一口氣轉身向山上走去。

兩人剛剛離去不就,只見那玄色巨花中又滲出一滴水珠,泛着幽紫的水珠自花蕊中滴落,以巨花爲中心方圓十丈的毒草杉林立即化爲毒水,毒水所到之處寸草難生,黝黑泛紫的毒水無聲無息的在毒煙霧帳中幽幽流淌。

姜小豆將玉瓶晃在阿桑面前道“阿桑,你瞧,這便是婉花的花汁,只要一滴足以讓萬人形神俱滅。”

阿桑看着玉瓶中滾動的花汁,清瞳中含笑點頭應了一聲。

兩人沿着沿路慢悠悠的上山去,一路上姜小豆找到了不少好藥。

“你看!這片是血杉林,長得跟普通杉樹一樣吧!只不過.........”

姜小豆隔空在一棵粗壯的血杉身上劈了一掌,只見血杉的裂口處汩汩流出猩紅的鮮血,肥肥在空中聳了聳鼻子,那汩汩的鮮血散發着腥甜的味道,肥肥本能想上前去被姜小豆一眼瞪過去,老老實實的縮着腦袋待在原地。

很快山中一些覓食的野獸被鮮血所吸引,蜂擁前來,待那些野獸吃飽喝足想離開時,只見那血杉突然一改之前的模樣,粗壯的樹枝如蛛網一般從天而降,將野獸一兜給籠住了,粗壯蜿眼的樹根破土而出,殷紅的樹根底部裂開了一個血淋淋的大口子,如魔獸的巨盆獠牙一樣猙獰,被困的野獸在驚恐的嘶吼聲中被血杉吞噬的乾淨。

空中瀰漫着濃重的血腥味,血杉根部流下的鮮血匯成一灘冒着熱氣的血泊,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吞嚥聲在林中響起,迴盪。

不過片刻,血杉又變回了原先的模樣,粗壯蜿蜒的樹根悉數鑽回了泥土中,樹根旁的一灘血泊也被吸噬的乾乾淨淨,唯有不同的便是那原本就粗壯的樹幹又粗了一圈,樹根處圓鼓鼓的,如同用完餐的大肚漢一樣。

姜小豆抱着胳膊笑道“怎麼樣!是不是很厲害!”

阿桑身形微微僵着,微微顰眉道“我們走吧!”

姜小豆打量着血杉上有些古老的紋路和粗壯的樹幹,眉間微蹙,似有所思。

“等一下!”

姜小豆折了一截樹枝在手中,走到血杉旁邊,現在敲了敲血杉那微微隆起的“肚子”,又戳了戳地上任有些溼潤的土地,只見他圍着血杉走了幾圈,突然蹲在血杉旁邊在地上挖了起來,他正前方便是血杉的血盆大口,若是血杉再起殺意,只要“一張嘴”姜小豆便會輕易的它吞進肚去。

阿桑站在姜小豆身旁,緊緊的盯着血杉的一舉一動,生怕它突然向姜小豆發難。

“找到了! ”

姜小豆從土中挖出了一顆雞蛋大小的血珠,那血珠通體鮮紅,在陽光下閃動着妖豔的血色。

姜小豆將珠子扔給阿桑笑嘻嘻的說“這可是血杉的寶貝,千萬年不得一顆,咱們來的巧,碰的更巧,你將這血玉珠子帶在身邊,以後有誰欺負你了,你只管將這珠子丟出去,給他們長長見識吧!”

阿桑將血玉珠子放置鼻下,只覺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鋪天蓋地滾滾而來,他雖不喜但仍將血玉珠子仔細收了起來。

“小豆,你很喜歡草藥?”

姜小豆點點頭,拔下一根毒草叼着嘴裡,笑嘻嘻的說“我更喜歡樹,兒時合虛土地貧瘠,養不起嬌嫩的鮮花,倒是木林能勉強生長。”

“後來合虛國的新任大將軍出門雲遊了十幾載,不知從何處引來了一條暗流,合虛的土地漸漸變得肥沃起來,雖不能與其他地方相比,但總歸能在身邊見到花花草草了,木林變得鬱鬱蔥蔥,哥.........合虛的男子喜歡在林中比劃手腳,猜拳喝酒,女子在花叢中戲耍打鬧,我最喜歡爬樹了,對了!我上樹摘果的本事無師自通,還因爲爬樹爬的太勤了常常捱罵。”

“等哪天有空咱倆擇個陽光燦爛的好日子,打上一大壺糟米甜酒,再去滷肉鋪子買一隻肥美的燒雞下酒,倚在樹上痛飲一番,醉了就躺在樹枝上曬太陽,到時候甭提有多美了!”

“對了,你喜歡的湯谷我也曾去過.............”

姜小豆反手抱着胳膊,突然轉身面對阿桑,背對着山路慢悠悠的倒着走“湯谷我也曾去過,就一次,還是很久很久之前去的,說來也奇怪,自盤古大帝開天闢地之後湯谷的神水之稱便一直矗立不倒,但爲什麼,湯谷周圍卻是寸草不生,放眼望去不見半絲生機,我問了很多人,大家都不知道湯谷爲何會這樣荒涼?”

“我曾想在湯谷中種植綠草杉林,但那裡四時不來,風雨不降,湯谷之水又不養世間萬物,雖然我很想看見湯谷遍地綠葉,林木鬱蔥,四時風雨,四時景兒,但................”

姜小豆呵呵一笑,轉身搖頭一嘆,拉着長腔道“難吶......................”

兩人走到半山腰,姜小豆不知聽見了什麼,豎着耳朵駐足站那,阿桑也側耳細聽,隱約聽見幾聲不真確的流水聲,姜小豆看了看自己發黑泛黃的指甲縫,又摸了摸油光剔亮的頭髮,掐指一算離上次洗澡正好一整個月,他慎重的點點頭,時間正正好,又到洗澡的時間了。

做好了決定姜小豆轉眸看向阿桑,一臉正色的說道“咳!那個.......阿桑,我去前面沐浴潔面,捯飭捯飭,你跟肥肥在這兒溜達,有事喊一聲哈!”

阿桑點點頭,找了一塊大石盤腿坐下,肥肥則是遊走在林木之間,滿眼羨慕的看着林中展翅飛翔的小雀。

姜小豆沿着水聲一路尋了過去,只見林木深處有一池開滿荷花的碧水,形狀各異的磐石或沉在水中,或橫在水面上,水池右側有處泉眼,汩汩泉水自石縫嘩嘩流下,流入水池中與碧水融爲一體。

在這毒煙帳霧的半山腰中,有這樣一處淨水存在簡直堪比人間仙境。

姜小豆謹慎的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後才慢慢褪去衣衫,破舊的乞丐裝下隱藏着一件雪白的薄衣,依着他整日摸打滾爬的性子能將一件衣服穿的白而不污,定不是他愛惜,肯定是衣服的質量好。

姜小豆緩緩走進水池中,姜小豆在亂糟糟的頭髮中摸索一陣,將一支素釵從鳥窩似的頭髮裡拔了出來,常年挽起的青絲驟然散開,落在起伏不斷的水面上,激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漣漪來。

碧水中漣漪不斷,暗香浮動,姜小豆仰面躺在水中,看着正中央的太陽,伸長手臂高舉在空中虛抓了幾下,透明的水珠順着手腕一路流了下來,在胳膊上留下一道道泛着光點的水痕。

姜小豆眯着眼睛透過指間的縫隙去看雲層中的太陽,不時將手攥拳,打開,攥拳,打開,似在看太陽,又似在看自己的手背。

陽光透過厚重的雲層灑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隱約間水中似乎也變得暖了一些,姜小豆隨手一揚,一條條透明泛紅的小魚自他指尖遊入水中,它們圍着周圍碧色的荷葉邊上,將荷葉上滑落的露珠含在口中,甩着火紅的尾巴成羣結隊的聚在一起爲姜小豆清洗長髮。

姜小豆正掬水潔面忽聞遠處似有女子嬌笑戲水的聲音隱約傳來,他隨手將長髮一挽,衝那羣小紅魚擺了擺手,小魚們很是知趣的甩了甩尾巴鑽進了蓮葉堆裡,他抓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朝那笑聲傳來之處遊了過去。

他遊過巨大的磐石撥開眼前有些礙事的荷花荷葉,在蓮池深處那女子妖媚的笑聲更加清晰了,姜小豆心中疑惑極了,虖勺山是座藥山的同時也是座尋死山,哪個女子這樣大膽竟然敢來這裡玩耍?

當姜小豆撥開蓮池深處一株如油紙傘那樣大的荷葉時,心中的疑惑同時得到了答案。

蓮池深處有一道巨流如白練自山巔而降,砸落在水中激起漣漪不斷,水花四濺,巨流摔落迸濺在兩旁高大的凹形巨石上,在巨石坑中重新匯聚成一汪稍小的水池,水流不斷從小水池中溢出,“嘩嘩”流下,如兩道小瀑布伴在巨流一左一右, 。

女子的妖媚的嬌笑聲在水聲中無比清晰,姜小豆聞聲望去,只見一位身姿妖嬈的女子在水中嬉鬧,划水。

那女子容貌嬌豔,身姿曼妙,雖是個美人,但是那水面上時不時甩動的綠色蛇尾卻讓人望之生畏,而姜小豆正是覷見了那水中的蛇尾,才明白爲何這兇險的虖勺山會有女子出現。

姜小豆笑嘻嘻的斜倚在一旁巨大的磐石上,隨手抓來一個粉綠的蓮蓬,掰了幾顆蓮子在口中嚼着,眉眼間充滿着一副要看好戲的神情。

那蛇女橫臥在水中,輕捻着垂在臉龐的青絲,衝着那巨流下打坐的男人妖豔一笑,溫柔喚道“郎君,春宵不易,你還等什麼呀!”

姜小豆叼着剛剝好的蓮子,從磐石後面探出了好奇的腦袋,原那巨流下一直坐着一人,那人盤腿坐在轟轟作響的巨流之下,周身散發着熒弱的光暈,似受了傷正在運功療傷,面對那妖嬈蛇女那人照舊打坐運功,不言不語,恍如未聞。

蛇女眉間微蹙閃過一絲不耐,忽然甩着尾巴游到那人身旁“.....郎君..............”

那一聲嬌嗔沒有讓打坐的男子有任何反應,倒是隱藏在磐石背後的姜小豆雙腿一麻,只覺的自兒身上的雞皮疙瘩掉了又掉。

姜小豆攏了攏衣襟,暗道流水寒涼,自兒怕是要風寒一場了。

姜小豆撥着蓮子,一雙眼睛在那蛇女身上溜溜轉,有些遺憾的說道“若不是個不走正道的妖,就衝這小身板,怎麼着我也得將她帶在身邊,等肥肥再大一些,直接就可以成親下蛋了!”

點評打量間又覺得自己太過心急,按照它們妖族的年齡來算,肥肥還是個不足十歲的小娃娃,這老妻少夫多少有些不合適,再加上這蛇女心術不正,就肥肥那傻了吧唧的腦子,想想還是算了吧!

虖勺山,山上是仙草遍地,山下是毒草遍野,半山腰又是常年不散的毒煙霧,這樣一處沒有人煙,不屬於任何一族的野山,對於沒有領地的妖族來說如同是樂土,大多妖都會選擇一個無人管理荒山來修煉,這虖勺山中藥草遍地,又無人打擾,對於妖們來說就是修煉的安樂窩。

六族中除了人族,其他五族的修煉之法皆有不同,但不知爲何五族中唯獨妖族的修爲是最漫長的,妖族人性情各異,不少小妖會選擇一些不爲世人所贊同的捷徑來提高修爲,其中一條最快最損人利己的捷徑便是與靈力高深的人結合,趁人不提防,吞噬其肉身,煉化其靈氣爲自己所用。

眼前這條人身蛇尾的蛇女便是打定了這個主意,一心要誘惑那男子破功,先劫個色,再來煉化,若那男子從始至終不爲蛇妖所惑,一心一意打坐療傷,那蛇妖覺得自己糾纏無果便會自行離去,畢竟是個靈力比自己高的,若是對方不耐起了殺意,那蛇妖不死也得傷個百八十年的。

姜小豆探着腦袋仔細瞧了瞧那被蛇女纏上的男子,那男子一身紅衣盤腿坐在巨流之下,身後巨流轟響,懷中溫香軟玉,他卻冷傲自如不爲任何一個有所動容,一張火紅的飛燕面具蓋在臉上,雖無法知曉面具下的容顏是何模樣,但從骨子裡散發而出的睥睨讓人不敢小覷。

“這樣有定力!那蛇妖怎麼還不走,看起來不像是不知趣的妖啊!”

姜小豆左瞅右瞅無意覷見那男子額頭上隱隱有細汗冒出,朱脣緊緊抿在一起,脣畔微顫,似隱忍的邊緣即將要被攻破,有種箭在弦上,似發非發的感覺。

“原是如此!”

難怪蛇妖如此來勁,半點沒有要離開的感覺,原是羔羊已經站在了陷阱的邊緣,只要再等一等,便可喜獲豐收。

這男子雖然帶着面具,但那通身的做派怎麼瞧都非凡人能比,說不定面具下隱藏的是一張絕世美男,那蛇妖此行不虧,可以來個人色雙收。

“嘖嘖嘖!沒意思!”

姜小豆聳了聳肩,將手中滿是窟窿的空蓮蓬隨手一扔,叼着蓮子轉身便要遊走,鐵板釘釘的事情他是沒興趣看下去的,然而就在他轉身的瞬間,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妖媚的怒叱。

“誰!滾出來!”

姜小豆身形一僵,無奈一嘆:得!這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別誤會,我只是無心路過!”

姜小豆重新拽了根新蓮蓬攥在手中,吊兒郎當的斜倚在磐石上,畢竟自己打擾了人家的好事,對不住在先就不能太過分了,姜小豆衝那妖豔蛇女綻開一個自認爲親切又不是尷尬的微笑。

那蛇女瞅了瞅姜小豆那渾身上下沒有二兩肉的骨架子,又看了看那跟二傻子似的笑容,嘴角抽了抽,如失了聲一樣沒了下話。

原以爲又是個有靈力的誤闖者,還想着先將其迷倒,等明日再享用,誰知道竟是個傻了吧唧的瘦幹猴,就衝那憨傻的模樣白送給她,她都不要。

蛇妖美眸轉了又轉,似想通了什麼,很是不屑的笑了笑,重新躺在那人懷中,拉着長腔說道“原是個不入流的潑皮,爲何在此偷窺,我翠青可不是什麼男人都要的!”

姜小豆忙擺手,開口道“不是這樣....................”

“最近來虖勺山人越來越多,個個都垂涎我翠青的美色,前兩天有個狼妖拖着一隻兔子精做聘禮要娶我,呸!癩皮狼想吃美蛇肉,我翠青修煉至今不容易,怎麼的也得配個小妖王,做個王妃!”

“不是的.................”

翠青甩了甩尾巴,不屑道“不是什麼呀!虖勺山山路不宜行,天水潭又位置隱秘,若不是你有心尋來,怎會找到這裡!不就是貪圖我的美色,意圖對我圖謀不軌嘛!”

“..............................”

姜小豆無奈擺手道“得!您說什麼便是什麼吧!”

翠青嗤笑一聲道“還不承認!那你自兒說說,你躲在這裡半天有何意圖?”

姜小豆本想說一句路過,但在過去的歲月中早就養成了嘴賤舌快的習慣,一張嘴便油了舌頭“我這不是看你半天也沒拿下那男人,想着興許是他不行,趴在這老半天一直都在想着幫你倆配點藥啥的!”

此話一出,在場三人都愣在那裡,都跟綁了舌頭一樣沒了下話,場面氣氛十分尷尬。

姜小豆和翠青誰都沒有發現,那巨流下一直打坐如同石人的男子,聞言驟然渾身一僵,額頭青筋瞬間暴凸,脣畔隱隱浮現一絲蕭寒。

姜小豆自己也愣了一瞬,反應過來後索性將錯就錯,一錯到底。

“我現在手邊有現成的漁香果和合歡草,我給你打個對摺,只要十兩銀子,怎麼樣!夠意思吧!”

只見他興致勃勃的掰着手指頭說起了藥名和價錢,翠青突然勃然大怒起來,綠油油的尾巴猛然抽在水中,激起一大片水花。

“夠了!我翠青想要拿下的人會有失手的時候?你這是在侮辱我翠青的魅力!”

姜小豆見她發火,忙擺手解釋道“不是!不是!不是!我哪裡敢侮辱您哦!真是這樣的,要不是你倆半天沒個進展,我至於在這趴到現在嘛!你看看你是要合歡草還是苣陽草,這些可都是好東西,在六族中很是暢銷,就連那五方鬼帝每年都要買上一些,不然他那麾下十萬巨虎獸是如何動情繁衍的。咱倆能遇上那就是緣分,所以只收你十兩銀子,要不你買一我送二如何,很划算的!”

“你..................”

翠青怒上心頭,對上姜小豆的嬉皮笑臉,耍無賴行爲她是半點轍都沒有,白白氣的話都說不出口。

這年頭掉錢眼裡不要命的多了去了,但,不要命的同時又不要臉的還真真的是頭回見。

“欺人太甚!”

翠青突然暴怒,甩着長長蛇尾便向姜小豆撲去,姜小豆不是很明白這蛇妖爲何會如此盛怒,自己也是一片好心,難不成她不想與那男子雙修,不想要靈力了?

翠青之所以一開始篤定姜小豆是因垂涎自己美色而偷窺是有原因的,她雖然修行不到家,現處於半人半妖的形態,但無論是化形爲人,還是原身妖形都是雌性中的佼佼者,只要她一個眼神,足以讓前來追求的雄性爲之獻上一切,包括性命。

翠青在雌性中久居高位,自認姿色出衆,心中倨傲不可一世,好不容易碰上一個靈力高的獵物,結果人家愣是坐危不亂,自她出蛋殼之後這還是頭一件讓她不順心的事情。

遇到這種事情本就心裡煩躁,誰知姜小豆張口閉口全然說在她心尖上。

正所謂,莫質疑郎中的醫術,別嫌棄木匠的手藝,向翠青這樣自命不凡的絕色美女,更不能說人家沒有魅力。

雖然姜小豆本身沒這個意思,但在翠青聽來,他就是這個意思。

翠青口中獠牙閃現,寒光粼粼的青尾閃電般襲來,姜小豆不緊不慢向旁邊一閃,幽幽然一揚手,憑空灑出許多黃色的粉末來,翠青來不及躲閃,被黃色粉末迎面撲個正着。

“咳......這是!”

翠青身影不穩,摔進水中,只見水中熒光一閃,不見翠青,只有一條胳膊粗的青蛇遊在水中,青蛇怒氣上頭,張開獠牙欲再次撲向姜小豆,不等姜小豆躲閃,只見它突然尾巴一甩,從姜小豆身旁竄了出去,急匆匆的遊進茂密的水草中,眨眼功夫便不見了蹤影。

姜小豆不解的撓了撓後腦勺,聳了聳肩也準備離開,誰知剛一轉身便聽見身後有衣衫飛動的聲音,不等他反應便被人抓出了水面,一陣天旋地轉後自己已然被人壓在身下。

那人紅衣半敞,青絲散落胸前,額間隱隱可見青筋跳躍,一雙眸中充滿了妖治,在姜小豆懵然的眼神中,他邪魅冷冷一笑,咬牙切齒道:

“小傢伙,你剛剛說本座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