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沉,彎月被厚厚的雲層遮擋,一絲柔弱的光芒從雲翳的空隙中隱隱透出,像極了人在絕望中最後的一抹希望。
輕風穿過竹林,帶來了簌簌聲響,竹子獨有的清香暈染了輕風,即便那風離開了竹林,竹香依舊,風所過之處無一不瀰漫着淡淡的竹香。
“錚..................”
竹林深處突然傳出了撥絃之聲,那絃聲雖不明亮,但餘音悠長,隱隱透着滄桑和悲意。
絃音只響了一聲,雖不成調,但卻有情,深深的吸引着竹林中所有的生靈。
過了許久,撥絃聲再次響起,一首樂曲從竹林深處傳出,那絃動之聲與林中的簌簌葉響相稱相融,兩者合一,勝過人間無數。
竹林裡那個黑影聽得癡了,不小心踩到了一節枯枝,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撥絃聲微微一頓,那曲子並未因這異響中止,只不過,那人再次撥絃時,指下的絃音有了變化,變得有些靈動歡悅,不似剛纔那樣悲然淡涼。
待撥絃聲漸弱,林中的風也慢慢消失,那絃音隨風而去,竹林迴歸了靜謐
那個一直都在偷聽的黑影也不再躲藏,擡腳從陰暗的竹林中走了出來。
“多年不見,您的琴技越發精湛了!”
此時月光從雲翳中透出,爲三界帶來一絲微薄的光亮。
那光亮落在竹林中,暴露了兩人的真正身份。
偷聽者姜小豆,而那撥絃彈琴人卻是浮音。
姜小豆穿着銀色盔甲,手中把玩着一柄小巧精緻的匕首,面色含笑,但眸中冷然,讓人視之不寒而慄。
而浮音依舊一身白衣,端坐在翠竹之下,膝上放着一張古琴,面容依舊,但眸中暗沉,沒有任何生氣。
不知爲何,這樣的浮音讓人心中不免生出萬念俱灰的悲意來,恨不得將全天下的好都捧到他面前來,不爲別的,只爲他能夠看上一眼,歡喜一刻。
浮音緩緩擡眸,那張未曾有變化的面容上隱隱閃過一絲異樣棱角,姜小豆眸中驟然一震,驚訝一瞬後恢復了往日冷靜。
“我是該喊你一聲浮音哥哥,還是帝江殿下?”
浮音淡然一笑,在月光下,那微微凸起的喉結異常明顯,他輕啓紅脣,屬於男人的磁性聲音在空中響起。
“在這我如同你兄,出了林子,我便是天山帝江,你就是塗山狐後。”
姜小豆點了點頭,她席地而坐,看着身爲男子的浮音,總覺得現在的他有些陌生。
“什麼時候變身成的男子?”
浮音是牡牝之後,牡牝生來便沒有男女之分,是唯一一個雌雄雙全的種族,只有牡牝成年之後,遇到自己心儀之人,纔會決定自己是做男子還是女子,而這個決定一生只能做一次,終生無法更改。
浮音變身姜小豆不驚訝,畢竟浮音早已成年,如今的年歲也着實不小,讓姜小豆驚訝的是,浮音爲什麼會選擇變成男子,他一直以來的性格和做派明明像一位溫柔賢淑的女子。
“錚...............”
浮音輕挑琴絃,輕聲道“有一段時間了。”
“這也是你遲遲不肯見我的原因?”
“算是,也不全是。”
浮音道“我想見你,想看看你是否安好,但是我卻不敢見你,因爲我知道你約我在屍冢山的目的,我不敢,也不願意用這幅模樣踏進屍冢山。”
一片枯黃的竹葉從空中落下,落在了姜小豆的盔甲上,她拿過枯葉,在手中輕輕的把玩“天山之主你情願做的嗎?”
浮音未有一絲猶豫,堅決的搖了搖頭,姜小豆又問道“那支援巫陽也是情非得已?”
浮音再次點了點頭,聽了這話,姜小豆非但沒有鬆口氣,眉間反而充滿了緊張“所以,你是當真不想活了,是嗎?”
浮音抿嘴輕笑,眸中依舊淡然,在姜小豆的注視下,他點了點頭。
“爲什麼呀!”
在姜小豆的大力揉捏下,那片枯葉瞬間破碎,而她沒有發覺自己的失態,一個勁的追問道“你生性瀟灑,嚮往自由,鮫族避世萬萬年,那萬萬年的苦悶和孤單沒有困住你。你爲了完成先人意願,奔波三界,尋找族人下落,爲此你吃了多少苦,瘦了多少罪,這竹林裡釀的療傷酒有一半隻爲你準備的,那些勞累和傷痛也沒讓你有半點挫折。”
“如今朝暾重回三界,最困難最艱難的日子已經過去,三界就要恢復正統,鮫族也不再避世,而你也完成先人意願,眼看你就要獲得真正的自由了,爲什麼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去尋死呢!”
面對姜小豆的追問,浮音選擇了淡然一笑,在姜小豆疑惑的目光中,他反問了一句“什麼是真正的自由?”
姜小豆微微一愣,說道“自是無拘無束,心之所向了。”
“無拘無束,只要我願意,隨時都能做到,但心之所向.............呵!怕是我窮極一生, 也做不到了!”
浮音擡眸看向姜小豆,那雙素來溫和的眸中一片死寂,沒有任何生氣。
“丫頭,現在的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不用爲我擔心。”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
姜小豆問道“一味尋死也算是頭腦清醒嗎?”
浮音垂眸不語,姜小豆緩和了聲音,問道“浮音,到底是什麼事情竟讓你心如死灰,變成今日這般模樣。”
過了許久,浮音終於開口“我曾經真心愛慕過一人。”
姜小豆眸中大震,她愣愣的看着浮音,沒有任何舉動,而浮音垂眸看着懷中的古琴,眼底隱有溫色閃爍。
“我與他相處多年,心意從未有過改變,只不過,他出生不凡,身份尊貴,如驕陽一般存在,而我,不但揹負着先人遺願,還懦弱無能,我配不上他的好,也不敢有過非分之舉。”
“這份心意躲藏了不知多少歲月,而我也被這份愛折磨的痛苦不堪。”
浮音輕撫琴絃,聲音隱有哽咽“某一天,我從夢中驚醒,只覺脊背發涼,心口疼痛難忍,我下了牀,走到窗口,隱約聽到了一聲啼鳴,那聲音淒涼無助,透着悲意。我似夢似醒,踉踉蹌蹌的出了海。”
“我沒有找到他,只是聽說他出了事,後來,大家都說他死了,我不信,曾想去撬棺一看,但當我遠遠的站在山頭上,看着爲他發喪的隊伍靠近時,我在空中嗅到一絲熟悉的氣息,那一刻我便清楚的知道,他真的去了。”
“我遠遠的跟了一路,直到那棺材被黃土所埋,從那一刻起,我便對着塵世沒了任何的眷戀,後來,有人爲我找到了族人,爲了保護他們,我成了天山之主,只不過,那些人比我想象的還要沒用。”
姜小豆道“你在天山尋死未果,特意來支援巫陽,想要以此來結束你的命?”
“我曾經答應過他,永不自戕,所以,只能想點別的法子。”
永不自戕.........................
姜小豆眉間微緊,她凝眸看向浮音,一個大膽的想法突然騰上心口。
“那位您心中愛慕的人,我可曾認得?”
浮音沒有說話,但他的沉默也等於迴應了她。
姜小豆好似想起了什麼,臉色一片慘白,她脣畔翕動,不停的唸叨着“原來你也是心悅他的,原來你也是心悅他的,原來你們...............”
浮音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麼,但他看得出姜小豆神情有異,沒等他開口詢問,便見姜小豆站起身來,姜小豆在林子裡跌跌撞撞的走着,浮音跟在她身後,她走了許久,在一株大竹下停了下來,她從地上拾起一屆枯竹,瘋狂的在竹根底下挖了起來。
“八哥,這件衣裳真美,可是,我爲什麼沒有看見哪位姐姐穿過這樣的衣裳呢?”
畫卷上的衣裳是女子所穿的衣裙,但看起來又與女子尋常穿的羅裙有些不同,花捲上的羅裙是大紅的顏色,衣領上畫了一對雪白的玉簾花,胸前用金汁畫了一隻四足金鳥,金鳥的展翅高飛,揚天啼鳴,金色長尾更是蔓延到身後,寬大的衣袖上用金波紋做裝點,那裙子的裙襬很長,衣襬上有金羽花紋,與胸前的金鳥呼應相稱。
那衣服既是美豔,又華麗精緻的讓人感嘆。
“傻丫頭,這是嫁衣,時女子大婚時纔會穿的衣裳,你又沒有見過旁人成親,怎麼可能會見過哪位女子穿過這衣裳呢?”
“嫁衣?真的好漂亮呀!只能在大婚時穿也太可惜了!八哥,我什麼時候能穿嫁衣呀?”
“在凡間,女子及笄便可嫁人,咱們與人族不同,只要你願意,隨時都能大婚,但是這大婚不是兒戲,得父母應允才行,阿爹和孃親視你爲明珠珍寶,就是你大了,怕是也不會捨得你嫁人,更別提現在還不到四歲的你了,你呀!還是暫時斷了這條想穿嫁衣的心吧!”
“哼!可這衣裳真的很美..............八哥,這畫上的嫁衣能留着以後我長大了再穿嗎?”
一直對她寵愛有加的八哥卻意外的搖了搖頭“小妹若是喜歡,我便另外爲你畫一幅,回頭讓繡娘製成衣服,等你大婚了好穿,但這一件不能予你。”
“爲什麼?”
八哥放下畫筆,將小小的她抱在懷裡,溫柔說道“因爲這是你未來嫂嫂的嫁衣。”
“未來嫂嫂?什麼是嫂嫂?”
“就是哥哥傾盡一生也要娶回來的人,她會是哥哥的娘子,與哥哥白頭偕老,共度餘生。”
小小的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噢.........就像爹爹和孃親一樣?”
“沒錯!”
“那我未來的嫂嫂呢?哥哥快娶她回來呀!只有你娶了嫂嫂,我才能看見嫂嫂穿嫁衣的模樣,這嫁衣這麼美,嫂嫂穿了肯定好看的不得了!”
八哥笑而不語,小小的她又歪着腦袋問道“八哥,你要娶嫂嫂是誰呀?”
“她?”
八哥笑道“她是個膽小的傻瓜。”
“八哥,嫂嫂好看嗎?”
“好看!她容貌無雙,堪稱三界絕色。”
“嫂嫂這麼好看呀!”
她拉着八哥的衣袖,焦急的對他道“八哥,你快將嫂嫂娶回來嘛!就算現在不娶,那你將她帶回合虛來,讓我瞧瞧那絕色容顏呀!”
“別急!她膽子很小,得給她時間,若是不小心嚇到了她,她可是會跑掉的,到時候,八哥可就沒媳婦可娶了!所以咱們只能等着,只要她願意,八哥立馬帶她來見你。”
她低着小腦袋,無奈的說道“好吧..............那是等明天,還是後天,還是大後天?”
八哥笑道“恐怕還得更久。”
她急了,纏着八哥道“可我真的不想再等了,我想要八哥立刻把她娶回來。”
八哥輕輕的捏了捏她的丸子頭,笑道“我比你要着急的多,只不過,再急也得等,你的嫂嫂雖然是個大人,但她的心還像孩子一樣單純,更重要的是,八哥我也不知道她現在的心思,更何況,她身上還有大事未定,等她定下自己的大事後,我綁也要給你綁回個嫂嫂來。”
“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
小小的她轉眸看向書桌上那副畫着嫁女的花捲,稚嫩的聲音裡滿是羨慕“真希望嫂嫂早點嫁給你,這樣,我便能早一點看到這嫁衣被人穿起的樣子了。”
八哥抿嘴一笑,在她耳畔輕聲低語“小妹,終有一日你會見到她的,但你要記得,她內心柔軟,膽小怕事,你莫要嚇到她了。”
“嗯!我會像八哥一樣去愛嫂嫂,不會讓人欺負了她的!”
從那天之後,她隔三差五的去竹林,等着看她未來的嫂嫂,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她早已忘了去竹林的初衷,雖是依舊去竹林,但等候變成了偷酒。
直到後來,她躺在大樹上偷喝酒,樹下傳來了異響,她轉眸去瞧,只見樹下站着一襲白衣,那人恰巧也擡眸像樹上看,那雌雄難辨的絕世容貌令三界爲之黯然。
“我怎麼沒有想到!我怎麼就沒有想到......................”
“丫頭,你到底怎麼了?”
姜小豆瘋狂的在竹根底下挖着,口中喃喃自語,浮音攔不住她,乾脆把琴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撿了根殘竹幫她一起在那竹根下挖着。
兩人不知挖了多久,浮音挖土用的殘竹突然發出了一聲悶響,好似碰到了非常堅硬的東西。
“這是什麼............”
浮音凝眸細看,月光之下,那黑黢黢的土壤之中隱有金光閃爍,姜小豆也看見了,她更是賣力的挖了起來。
沒過多久,一個箱子便被兩人挖了出來,姜小豆召來了一股水流,在水流的清洗下,那被掩埋在地下多年的木箱露出了真正的模樣。
那箱子是紅木所造,四角鑲有富貴金花,箱子上還刻有一對並蒂枝頭花,枝頭上偎依着一雙彩雀,至於箱子上的鎖是一個小金鎖,鎖形是一雙小魚,魚尾之下還有一朵盛開的蓮花。
這箱子上的花紋和匠工是合虛獨有的,一般都是婚嫁之時,男子用它來裝聘禮,送與女子的。
“丫頭,這是什麼?”
“是八哥爲他未來娘子所準備的聘禮。”
姜小豆輕撫木箱,她眸中的瘋狂慢慢消失,變得冷靜許多,她敲了敲箱子上的金雙魚鎖,儘管過了許多年,那鎖依舊嶄新,未有一絲污跡,新的就像是當年八哥剛剛打造出來似的。
那金雙魚鎖上的鎖眼與尋常金鎖不同,那鎖眼是個囍字。
姜小豆看了看那鎖眼,突然轉眸看向一旁的石桌,那石桌上放着一把古琴,那琴也是出自八哥之手,是八哥爲浮音親手所制。
姜小豆放下手中的金雙魚鎖,慢慢的走向那把古琴。
“丫頭,你在找什麼?”
姜小豆凝眸細看古琴,伸手在古琴上細細摸索,在浮音疑惑的目光中,姜小豆把古琴翻了過來,凝眸半晌,突然伸手拔下了琴上的雁足。
“錚!”
雁足一拔,琴絃驟然一鬆,如散線一般垂落。
“丫頭,你到底想做什...............這...這是................”
沒等浮音問出心中的疑惑,空中月色驟然一亮,在月光之下,那雁足現露出真正的模樣。
姜小豆手中的雁足與尋常古琴上的雁足不同,它並不平整,上面凹凸不平,好似被人雕刻了一般。
姜小豆輕翻手腕,雁足一端露出了一個字來。
充滿疑惑的心驚充斥着在浮音的胸膛,好似有什麼驚天秘密就要水落石出,但他渴望直到答案的同時,也對着即將到來的答案充滿了恐懼。
姜小豆苦澀一笑,她小心翼翼的拿着雁足緩緩走向那大紅木箱,在浮音的灼灼目光中,她將雁足的一端插進了那金雙魚鎖中。
“咔噠!”
金雙魚鎖被人打開,而浮音好似受了重創,臉色變得異常慘白。
姜小豆取下那小巧的金雙魚鎖,緩聲道“八哥最善釀酒,也最爲大方,凡是知己好友前來,必會打開酒窖,豪情待客,我與八哥最爲親近,從未見過他因爲愛酒而薄待過客人。直到有一天,我無意看見八哥爲他的酒窖上鎖,我問他爲何鎖住酒窖的門,他道,因爲有人要來看他,他怕那人會偷他的酒喝,所以纔會給酒窖上鎖。”
“我深知八哥不是小氣之人,便追問緣故,八哥說,因爲那人過於愛酒,而且貪杯無度,他說,他雖然喜歡那人喝他的酒,但是更害怕那人醉酒後出事。”
姜小豆邊打開木箱邊道“你還記得那張玉瑟嗎?”
浮音輕輕的點頭道“自然記得,那是北淵幽都送他的,聽聞是在忘川河中淬鍊成的。他對那支蕭很是喜愛,整日裡帶在身上,每日擦拭護理,就是他的親兄弟也不得摸上一摸。”
姜小豆搖頭道“其實不是,那玉瑟不是北淵幽都送的,而是他親手打造,請求幽都爲他送去忘川河中淬鍊。”
浮音眸中驟然一驚,只聽姜小豆接着說道“此事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八哥爲了那張瑟,幾乎將整個酒窖的酒都送去了幽都,以此換得那張三界唯一的玉瑟。”
浮音問道“他從不善音律,爲何非要那玉瑟不可?”
“因爲某人的一句話。”
打開木箱的手微微一頓,姜小豆深深一嘆,說道“某人初入凡塵,歸來後興致勃勃的與他描述凡塵趣事。”
浮音好似想起了什麼事情,眼中的疑惑緩緩褪去,一絲水色浮現眼底。
“某人說凡塵大喜之時,總會祝福新人百年好合,琴瑟和鳴,某人很喜歡這兩句話,但是,某人又覺得百年好合太虛太假,某人覺得真正的夫妻,真正的相愛之人,不可能一生都沒個爭執,相比這種相近如賓的假客套,某人更喜歡柴米油鹽的爭吵。”
“只因某人一句百年好合,琴瑟和鳴,他下定決心學習音律,在衆兄弟之中,大哥最善音律,他便時常向大哥討教。”
姜小豆苦笑道“你只知八哥不善音律,卻不知八哥最初根本就不懂音律,他苦學許久,才稍稍會一些,雖是跟大哥沒法比,但卻遠遠超過尋常人。”
木箱被姜小豆打開,一打開,入眼的便是一個精緻的小木盒,姜小豆拿起木盒,不曾打開,便嗅到一絲幽然暗香。
“八哥以前是不愛香,不懂香的,只是,因爲後來遇到一個人,而那個人喜歡在撫琴時燃香,從此,他便愛上了香,每當思念之時,便會點燃香薰,似乎只要點燃了香,那個他思念的人便來到他身邊似的。”
“也許你不知道,八哥雖是善於釀酒,但對於香卻是一竅不通,只因某人愛香,他便對香上了心,贈美酒與五哥,讓善於制香的五哥教他制香,後來,他制香的本領越發厲害,就連五哥也贊他,說他是天縱奇才。”
姜小豆把木盒放置一旁,月光之下,箱子裡那件嫁衣依舊紅豔華麗,衣衫上的一針一線都精緻的讓人移不開目光。
姜小豆沒有取出那嫁衣,而是向旁邊挪了一步,正好能夠讓浮音看到那嫁衣的全貌。
浮音踉踉蹌蹌上前,眼底霧氣氤氳。
“我自小便知道八哥有心上人,但是八哥從未告訴過我那人是誰,也不願意在別人面前提過此事,時間一長,我竟然也忘了,八哥是有心悅之人的,若是我早一點察覺那人是你,若是我早一點察覺你們二人的心意,你們二人也不至於走到今日這個地步..............”
淚水劃過她的臉暇,快速墜入,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之中。
“也是我笨,八哥朋友很多,來竹林相聚的也不少,但是無論來多少,這竹林從未因他們的熱鬧而溫暖過,只有你,只有你來的時候,八哥纔會像孩童一樣,露出心底真正的歡喜,也只有你的到來才讓這竹林變得與衆不同。”
“以前,我總覺得八哥性子好,忍得了寂寞,耐得住孤單,而現在我才直到,八哥的性子一點都不好,他的忍耐將你推得越來越遠,他越是一言不發的等,你越是不明白他等待的意義。”
“他對你的情感就像這琴上的雁足一樣,雖是暗自守護,始終陪伴,但你卻絲毫不知,無法察覺,等你明白了,琴絃皆散,一切都晚了。”
浮音滿臉悲痛的看着箱子裡的嫁衣,眼眸變得通紅,身上散發着巨大的悲傷。
姜小豆自責流淚,而浮音心中卻很是清楚,此事怎能責怪姜小豆,澤漆與他誰也沒有發現對方的心意,他們兩人都刻意隱藏了自己的感情,一個等待,一個躲避,一個不敢開口,一個不敢僭越,他們兩人是不會有善終的。
姜小豆擦去眼淚,輕聲開口“其實當知道你對八哥的心意時,我還是很開心的,因爲八哥一直都擁有着自己所期盼的一切,只是自己渾然不知罷了,我與八哥一同長大,八哥的心思我最明白,浮音哥哥,八哥最怕的便是至親至愛自戕離世,他若是知道你今日所作所爲,一定心痛至極。”
“浮音哥哥,你能不能.......能不能爲了八哥,好好的活下去,就當爲了他而活,爲了他在這塵世多停留一段時間?”
浮音擦去淚水,沉默不語,過了許久。他轉眸看向姜小豆,血色眼眸中霧氣未散“丫頭,我正如你八哥說的那樣,既膽小,又怕事,我害怕以後的萬萬年的寂寞孤苦。沒了他的塵世,就是沒有陽光,黑暗冰冷的煉獄,這樣空蕩寂寞的天地,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
“丫頭,你不是一直都疑惑我爲何會突然選擇變身爲男子嗎?”
浮音含淚笑道“因爲那個能夠讓我心甘情願化身爲女子的男兒已經不在了,他都不在了,我變身爲女子的意義和期盼也就沒了,現在的我,只想做一個像他一樣的男兒,在這僅有的時間裡,完成使命,盡到責任,然後像他一樣,痛痛快快的離開這骯髒無趣的鬼地方。”
姜小豆不依,勸道“可你曾答應過八哥,絕不自戕!抱着必死的念頭上戰場,這也算是自戕呀!”
“答應他的是浮音,戰死沙場的是帝江。”
浮音凝眸看向姜小豆,對她道“丫頭,對於支援巫陽王一事,你也別怪我,那蒼沢救了我的族人,這麼多年也是巫陽族在暗中照顧他們,這份人情得還,但現在除了用這條命之外,我不想用任何東西來還這份人情。”
浮音不顧姜小豆的勸說,接着說道“曾經,我多想成爲一個女子,嫁與你哥哥,與他廝守終身,但因爲我的膽怯懦弱,讓我生生錯過了一個世上最好的男兒。他的離開帶走了我最後的自由和期盼。”
“丫頭,再次見面,你我便是敵軍,身負着屬於自己的使命和責任,血劍在手,哪怕擋在你面前是我,你也要毫不猶豫的砍下最致命的一劍,這樣纔是對的起澤漆對你的教誨,對得跟隨你身邊,出生入死的將士。”
姜小豆泣不成聲,浮音爲她擦去眼淚,溫柔道“莫哭,再次大戰,天山帝江便會永遠的消失,我可以一身輕鬆的去見你哥哥了,這是好事,你該高興纔是。”
浮音道“若是大戰時你沒有來,就請在戰後來東荒尋一尋,若是有幸尋到我的殘骸,記得帶我回屍冢山,我不奢求與他葬在一起,只想在偌大的三界有一歸處。哪怕葬在山腳下也行,畢竟我不知道自己將來是什麼死法,別到時容貌盡毀,嚇到他。”
“浮音哥哥..............”
“不哭,你這是成人之美,是善舉,我不但要謝你成全,還要謝你將澤漆的聘禮交於我,如此一來,我才能鼓起勇氣去見你哥哥。”
姜小豆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的,只曉得當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離開了竹林,她站在東荒邊界的一座高山上,凝眸看着那遙遠的竹林,直到天亮才悄然離開。
有窮氏與軒轅相約休戰三天,三天之後,戰鼓震天,有窮氏族長寒浞親自迎戰,寒浞痛失愛子,心中悲憤交加,帶着怒意的他竟然抵得住軒轅王的鐵騎,將軒轅王硬生生的逼退了十里。
寒浞本就精通兵法,再加上有窮氏上下都善於馭箭,所以他們的優勢很大,而軒轅王身處異地,本就行軍艱難,再加上此時的寒浞就像是發狂的野獸,在他瘋狂的攻擊下,縱使是軒轅王也沒討到什麼好來。
軒轅王頻頻放出天雷暗號,但是姜小豆也沒有辦法祝他一臂之力,因爲有窮氏派出了一位馭水高人看管東荒臨水邊界。
那個人倒也不是旁人,就是從天山趕來,援助巫陽的帝江。
從前世人只曉得帝江驍勇善戰,又好歌舞,而這一戰,整個三界都知道,原來天山帝江還善馭水,他的馭水本領比身爲河伯的礱茳還要厲害幾分。
無奈之下,軒轅王悄悄派人去了崑崙,姜小豆從未聽說過軒轅王與崑崙有過來往,耐不住好奇的她自是派了人去暗中密查,當密探回來之後,姜小豆知道了軒轅王派人去崑崙的真正原因。
“自從王母做了崑崙之主,可謂是不問世事,這麼多年來,除了無奈之下幫過神族外,從未與別族有過一絲聯繫,軒轅王這步棋走的可真是莫名其妙,是他被形勢所逼,急糊塗了?還是他的手裡掌握着咱們不曾知道的秘密?”
密探道“回娘娘的話,那古今閣搜刮着天下的秘密,而古今閣的閣主白澤又定下鐵規,想要古今閣的秘密,不能用金銀換取,只能用一個臣服軒轅的承諾來換取。若是咱們的璣衡閣還在,這古今閣怕是無人問津,可當時的三界正是亂世,爲了家族存亡,不少人踏進古今閣,用臣服的條件求取生存。”
“通過古今閣,軒轅王獲得了不少人的追隨,若是在其中無意得到了可以挾制崑崙的法子,也實屬正常。”
姜小豆眉間一凝,問道“你方纔說挾制?此話怎講?”
“崑崙之主王母,她爲人高傲,心冷性冷,從不屑於插手凡塵之事,軒轅王一封信竟然讓她能夠答應東荒之戰援助之事,如此迅速詭異,恐怕軒轅王的那封信上不只是正義天下,怕是還有一些不可高人的秘密。”
姜小豆驟然一驚“王母答應了?!她怎麼可能答應!還答應的那麼迅速!”
密探道“末將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兄弟們正爲了此事去查,想來用不了多久,咱們便知道原因了。”
“王母既然答應了,那她又派了多少兵將前來援助?”
“一人。”
“一人!誰?”
“王母門下弟子,玄鳥族,玄牝氏,玄壬姑娘。”
“玄鳥族....................”
雖然玄壬這個名字聽着是陌生,但玄鳥族姜小豆還是知道的,如今身在崑崙山上,呆在王母身邊,又出身玄鳥族的恐怕只有一人。
“壬女?!王母派來的是壬女!”
“娘娘猜的不錯,崑崙女仙確實曾在私下這麼稱呼過玄壬姑娘。”
可是姜小豆明明記得,那壬女曾親口與她說過,說她的師父不是王母,而是王母門下的弟子,崑崙的守山大將,那個叫勝遇的人!
爲何王母要對外聲稱,說派出去的是自己門下弟子呢?
況且,她見過壬女,壬女修行薄弱,靈力低微,對兵法戰術更是一竅不通,送她來豈不是讓她送死!
她與壬女闊談的場景在腦海中閃現,姜小豆突然想起壬女曾說過的話...............
“我的母族本是玄鳥族,玄鳥族生來好戰,而且爲了保證族中的兵力,向來一胎生兩子,待雛鳥出生後留強去弱,如此才能維持族中的強大血脈。我呢生來體弱,我孃親心疼我,遲遲不願丟棄,費心費力的教導我,不停的找些能夠提升靈力的草藥給我吃。但後來族長髮現後,親自下令,要我和我的雙胞胎姐姐對戰,贏得留下,輸的得自己離開玄鳥族。”
“所以,你還是輸了?”
“何止輸!”
“簡直是慘敗,險些沒了命呢!你是不知道,我那雙胞胎姐姐本就靈力過人,而且深諳(an)軍事韜略,陣法奇術更是不在話下,聽說她出生後不過幾月便能幻化人形,這種事情就連當年的族長也做不到,跟她對戰,我哪有一絲勝算!”
“雙胞胎姐姐............難不成.......”
“對了娘娘,兄弟們去崑崙之時,還查到了另外一件事。”
密探道“軒轅王送信去崑崙,一是求援助,二是求婚,所求的正是那位出身玄鳥族的玄壬姑娘,王母知道此事後,立馬找壬女入內閣密談,壬女離開後,王母迴應了軒轅王,說是答應他所求,待戰事結束,立刻安排壬女與軒轅王嫡子的婚事。”
此事確實疑點重重,而且姜小豆心中有個聲音告訴她,此事背後必然隱藏着驚天秘密,若不嚴查,怕是會有後患。
“查!一定要給我查個清楚!”
“是!”
密探飛身離去,姜小豆轉身看向東荒,那裡塵土飛揚,廝殺聲依舊,姬水城的大旗被人用力的揮舞着。
“軒轅老賊,你到底掌握了多少秘密,會不會有一天也來脅迫我塗山,逼我們臣服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