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學基礎教程》裡說:“李學勤先生對此做了一個檢驗。他按陽奇陰偶的原則把“ ”還原爲“ ”和“ ”,即剝和比兩卦。中方鼎上刻寫這兩卦,依《左傳》和《國語》的筮例,它們之間應該是變卦的關係,即占筮得到剝之比。其中剝是本卦,比是之卦,剝卦的六五和上九爻屬變爻。按朱熹的說法,一卦中有兩個變爻的,就根據這兩個變爻來占筮。而且以上爻爲主。我們看,剝卦六五和上九的爻辭分別是:“六五:貫魚,以宮人寵,無不利。上九:碩果不食,君子得輿,小人剝廬”。其大意是:受寵得當,無所不利。而且君子居之,人民賴以安定,好像乘上車輿一樣。這與要貞問的事情正相一致,而且大吉大利。這種情況說明數字符號無疑代表的就是《易》的卦象。”
若按《易學基礎教程》一書所引用李學勤的“檢驗”說法成立的話,那麼,無疑就得出一連串的歷史真相來:其一.說明在昭王之前這個卦爻式文本的《周易》已經定型了,因爲李學勤引述《周易》內容是“六五:貫魚,以宮人寵,無不利。上九:碩果不食,君子得輿,小人剝廬”。這裡的“六五”與“上九”是今本《周易》裡每卦裡的爻題稱法。其二.說明在昭王時期用《周易》進行占筮了,並且還懂得“變卦”筮法;說明《周易》起初就是一部卦爻式的占筮(算卦)之書。其三.說明《周易》一書是在西周前期產生的。其四.說明《周易》裡的“卦符號”就是“筮數”(數字組合),也說明“數字組合”等同於“卦符號”;反之“卦符號”也就等同於“數字組合”。其五.說明用《周易》算卦就是準確,也說明了是有鬼神的,與鬼神溝通就是能得到神靈的啓示。因爲《易學基礎教程》認爲“這與要貞問的事情正相一致,而且大吉大利”。而李學勤的原話也說:“方鼎銘載中受昭王恩寵,賜以采地,佔問當地之人是否臣服,這用上述《周易》爻辭來佔,再合適也沒有了。剝六五爻辭雲受寵得當,無所不利;剝上九爻辭又說君子居之,民賴以安,如得乘車輿,與命辭對照,也是大吉大利。中把這一占筮鑄於彝器,是合乎情理的”(李學勤《周易溯源》巴蜀書社2006年1月第1版 第216頁)。
按朱、李這說法,我們不能不這樣認爲,因爲古代裡的占筮是巫術的一種特殊形式,即占筮是人神交通的迷信行爲。這已是無可爭議的事實。而朱伯崑和李學勤這些大家卻還認爲“這與要貞問的事情正相一致,而且大吉大利”,“方鼎銘載中受昭王恩寵,賜以采地,佔問當地之人是否臣服,這用上述《周易》爻辭來佔,再合適也沒有了”。豈不是相信用《周易》卜筮神啓示的準確性嗎?
《易學基礎教程》引用李學勤的“檢驗”,即通過今本《周易》“剝”卦裡的兩句爻辭作爲證據。證明“中方鼎”銘文與兩個“六聯體”符號是《易》卦符號和卜筮的關係。我們且看今本《周易》“剝”卦裡的兩個爻辭,即“六五:貫魚,以宮人寵,無不利。上九:碩果不食,君子得輿,小人剝廬”。是否如《易學基礎教程》所言:“其大意是:受寵得當,無所不利。而且君子居之,人民賴以安定,好像乘上車輿一樣。這與要貞問的事情正相一致,而且大吉大利。這種情況說明數字符號無疑代表的就是《易》的卦象”的這些說法正確嗎?
我們來看《剝》裡的兩句話,真如李學勤的說法與“中方鼎”裡的“唯臣尚中臣”佔問之意相一致嗎?前面已通過對《周易》文本的講述,已知今本《周易》產生的晚,今本《周易》是在《周易》春秋文本結構形式上的又一次的改造。不論今本《周易》或原創《周易》文本里都有“貫魚,以宮人寵,無不利。碩果不食,君子得輿,小人剝廬”這兩句話。只是今本《周易》(即卦爻式《周易》文本)裡把這兩句話分割成兩句占筮之用的爻辭。而原創《周易》文本《剝》篇裡也有這兩句話,這兩句話只是《剝》篇文章的組成內容。要正確的理解《周易》,必須剝去史巫及象數學者裹在《周易》身上的筮書形式和象數諸說。才能得見《周易》文章的哲學思想。要讀懂《周易》“剝”文裡的那兩句話,就一定要結合《剝》篇整體內容去理解。我們現將《周易》原創文本里的《剝》篇文章內容與形式抄錄如下:
“ 剝,不利有攸往。
剝牀以足,蔑,貞兇。 剝牀以辨,蔑,貞兇。 剝之,無咎。 剝牀以膚,兇。 貫魚,以宮人寵,無不利。 碩果不食,君子得輿,小人剝廬。”
這一篇文章除去一個“六聯體”的畫符號,共有五十個字。而通篇內容是一個整體,行文內容與語氣是一氣寫成。本篇是論說文體裁,中心是圍繞着命題“剝,不利有攸往”展開的論述。我們用現代的語言把《剝》文翻譯過來,看論述的是何道理。
(譯文)“二十三、“剝”的現象是不利事物向好的方向發展。比如牀的腳退將要剝蝕壞掉,無視這種情況,任其發展下去,就有兇險了。牀身與牀足的結合處將要剝落侵蝕壞,那就越加兇險了。若任其剝落侵蝕下去,也只能是咎由自取,無所怨就。若剝落侵蝕到整個牀面,就更加兇險了。若能按秩序,憑藉身份能力,受到榮耀,而無不利。可如今,豐碩的勞動果實,勞動者得不到,卻被統治者馬拉車載的攫取佔有,而勞動者被傷害的已沒有了存身之處。”
《剝》篇是作者借牀的脫落侵蝕不斷損壞來比喻政治向壞處發展的現象,寓意政治會越來越腐敗,就會越來越危險了。而本篇裡的“貫魚,以宮人寵,無不利。 碩果不食,君子得輿,小人剝廬”這段話的意思也是不難理解的。
“貫魚,以宮人寵,無不利”這一段的意思是真對問題的發生應如何來扭轉,即對政治上出現的不利現象,作者提出的扭轉改變方法。這是解決“剝牀以膚,兇”的方案。即挽救政治大廈傾的辦法。這句話裡的“貫魚”如同“魚貫”,像游魚一樣一個挨一個地接連不斷。這是用“貫魚”來做比喻。比喻依次,要有次序。“貫魚”:就是前後有次序。這是寓意道理。“宮”:宮人。“寵”:獲得寵幸。在商周時期的王,都是多妻制。“周禮”記載,後宮已有王后掌管六宮。天子後宮裡的事,已是一個龐大的機構。“周禮”一書記載的內容,就是爲天子一人服務,而設立的各種規定。即爲“天子”一人設置了龐大的各種機構。天下是天子一人的私屬,所以哪一個宮人不想得到天子的寵幸。而一步登天,爲人上人呢?這裡的“貫魚,以宮爲寵。”是比喻,是借“貫魚”與“宮人”的自然和社會現象來寓意政治上要建立規矩與制度。作者認爲有了制度規範,才“無不利”。這是通過“剝”現象的出現,要改變這種危及社會政治問題的發生,就要講次序,講規範,設規矩,才能避免“剝牀以膚”這種危害整個社會層面問題的發生。而《周易》一書是用比喻說理,這完全符合《周易》時代的思維方式的歷史文化背景。《周易》以比喻寓意政治道理,正是那個時代的思維方式所造成。而最後句子卻點出了危害社稷問題的結症,即“碩果不食,君子得輿,小人剝廬”所造成危害社會局面的發生(即“剝,不利有攸往。剝牀以足,蔑,貞兇。 剝牀以辨,蔑,貞兇。 剝之,無咎。 剝牀以膚,兇”)。而這句話若用現在語表述:“社會已到了階級矛盾不可調和的地步,將會導致革命的爆發。”那個時代雖沒有這些名詞,但包含着這些意思。這句話譯意是:“勞動人民創造了財富,可他們卻享受不到這些成果,而被統治者(即有國有家的君子們)所攫取佔有,勞動百姓被傷害的已到了無法生存下去的地步。”這“碩果不食,君子得輿,小人剝廬”,正是《周易》作者在《剝》文最後總結出的問題結症。《周易》作者已經洞察到導致社會危機的問題的結症。而作者解決這問題的方案就是“應按秩序,憑藉身份能力,受到榮耀,而無不利”(貫魚,以宮人寵,無不利)。《周易》“剝”文是以借“剝牀”來比喻政治道理,是以物(牀)而喻事理。並揭示了事物由量變到質變的過程。特別是提醒統治者危險來自於哪裡,是來自於財富上的分配問題。也是來自於沒有建立一種完善的機制問題。作者清醒的認識到,創造財富者,反而不得食,而碩果被不勞者攫爲己有,而勞動者(小人)已到了無法生存的地步。這纔是威脅着統治者“兇險”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