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個,鳳姐就發愁:“環哥還好說,畢竟有正經的差事去做,如今都做到千戶了,前途遠大,又有你這個一品誥命的姐姐,只怕你挑花了眼,可別忘了還有咱們琮哥兒呢。說實話,這兩年我也看了不少人家,想找個差不離的,都沒找着。”
“鄉紳商賈家的,人家願意,我卻怕委屈了他們,不肯應;官家的,又眼高手低,嫌棄咱們家是白身,看不上咱們,不肯許嫡女,只肯許庶女;書香人家的,我看了幾個,女兒都被養得太小家子氣了些,我又擔心上不得檯面。”
“後來我們太太說,京郊那裡的怕都沒幾個好的,到底地方擺在那裡,必定比不上京城裡的見過世面,讓我在京城裡找。我想着,也過了這麼些年了,我們家的事情沒那麼顯眼了,四妹妹、琴妹妹又回來了,倒不如搬回城裡來住,到時給他們說親也方便些。”
“我又和寶玉兩口子、周姨娘商量了下,她們也願意,這樣離着趙姨娘也近些,故如今我們都打發人在收拾院子,打算下個月回城裡,到時再給他們看看罷。他們今年週歲都二十了,委實不能再等了。”
迎春道:“二嫂子不是說要給琮哥兒分家麼?如今可有章程?”
鳳姐笑道:“這個啊,我一說要給琮哥兒說親,都不用我們做些什麼,老爺便自動說要分家。如今我們和琮哥兒在京城裡的房子是分開的,琮哥兒的房子在我們家對門,等他成親後,就住到那裡去。虧我先前還煩惱了那樣久,再沒想到竟是如此容易。”
惜春冷哼道:“大老爺怕是心疼銀子罷?琮哥兒早些分出去,你們家的銀子就能少分些給他。”
鳳姐嘆道:“便是再心疼銀子,也還是自己的兒子,若沒有人在後面推着,老爺哪裡肯這麼早分家?是太太!”
“太太?”衆人奇道:“是大太太?”
鳳姐點點頭:“是啊。太太后來和我說了,這話是她去和老爺說的——趁我不在,琮哥兒聯合芸哥兒、芹哥兒等人,等着賈環的事情定下來,與雙木銀行商議入股的時候,她和我們二爺一起,給我們老爺好好地算了筆帳,好說歹說,硬是勸動了老爺同意分家。她說,橫豎她也是貪吝慣了的,早就名聲在外了,很不差這麼一回。由她出頭,也省得我再想法子,連累到苼哥兒他們的名聲。”
迎春嘆道:“這幾年,太太倒是越發明理了。往日我去看他們,太太比老爺和藹了許多。”
鳳姐贊同道:“可不是,這幾年,太太比咱們老爺明理多了,讓我在那個家裡省了不少心。老實說,老爺分家的話這麼一說,不獨是我,便是琮哥兒,也鬆了口氣。他的那些產業,如今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拿回去了。老讓我託在你們林家那裡,也不是個事。”
惜春道:“這事解決了,現下最重要的,就是要給他說個好親。咱們家畢竟有底子的,好姑娘應該能尋摸到。”
鳳姐愁道:“這幾年找上門的好姑娘,都是想和環哥結親的,這事趙姨娘和三妹妹都知道,也都見過,若是沒有更好地,直接按照你們相中的訂親便可,人情往來也不擔心。”
“可琮哥兒分了出去後,也是要單獨走禮的。故他們兩人的媳婦一過門就要當家的,沒學過這些規矩,哪裡能行?難道還要我去教麼?便是我們肯教,她們難道喜歡我們教麼?”
“因此,我挑來挑去,就是挑不到合適的,害他也耽擱了這麼久。只是這麼下去也不是法子,故如今我也不求一定要是嫡女了,哪怕是養在嫡母名下的庶女,有充作嫡女教養的也成。”
探春聽了鳳姐的話,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她也是一肚子話要說:“琮哥兒終究是是有志氣的!大老爺和大太太雖然想法多,可是終究分家了,老實說給環哥找個合適的,我倒是不擔心,我只是擔心我那姨娘,你們也知道,環哥如今爭氣了,可是姨娘卻似乎沒有意識到,每日還將那些俚語說出口,有幾家相中環哥的,聽說姨娘那樣的性子,便猶豫着退了!”
“現如今女兒家都嬌貴,即便是想和我家拉上關係,也顧忌着自家孩子是否受婆婆的罪,若是我給環哥找一個厲害的,怕是我姨娘又得難過了。”
衆人聽了,不禁爲探春嘆息。
娶一個品性溫柔的,人家女方家裡怕孩子被婆婆欺負。
娶一個品性大氣的,又怕自己的姨娘受委屈。
左右不得勁,以至於連堂堂的一品誥命夫人、香雪海的主人賈探春都大感爲難。
不過這畢竟是自家事,總有辦法解決的。
迎春、惜春等也俱道會回去找夫家打聽看看的,妙玉想了想道:“陳家旁支裡有許多好姑娘,都尚未婚配,我找夫君幫着打聽一二,有消息再和你二人說罷。”
鳳姐大喜道:“若是能得陳家姑娘婚配,就是那琮哥兒的運氣了。三妹妹,環哥雖然已經做了千戶,人家陳家姑娘也未必辱沒了,你還不趕快先謝謝了,待事情成時,咱們讓那倆小子來給陳二奶奶磕頭。”
探春也是臉上露出欣喜,忙不迭的感謝了。
妙玉笑道:“成不成,也得等我有消息了再說。你也太性急了。”
鳳姐笑道:“都這時候了,我能不心急麼?”
黛玉聽說,便道:“若真看中了,不如由我出面幫着說和?”
衆人俱道:“這還是罷了吧。姻緣天定,不能強求。你還是備好禮物,等着我們的消息的好。”
黛玉也不勉強:“好吧,那我就等你們的消息罷。”
陳家是書香世家,族裡設有專門的男女學堂,供族人讀書識字。故陳家便是旁支裡沒落的人家,那些基本教養比一般人家都強了百倍去。鳳姐、探春與妙玉往來已久,自然知道這些典故,故聽妙玉說願意代爲打聽,心裡都是歡喜。
倘若是迎春發話,鳳姐和探春都要斟酌一番了。
畢竟孫紹宗雖然了得,但畢竟孫家卻不是書香世家,反而更加粗俗些。
鳳姐和探春眼睛都高到天上,未必看重他們。
妙玉也把此事放在心上。回去就把賈環、賈琮的條件和自家夫君說了,問他的意思。陳也賢沉吟半晌,道:“這事還是請教下母親的意思吧,這類事情,她比咱們知道的多得多。”
妙玉心裡一頓,臉上笑意不減:“既如此,明日我去給母親請安時,便多備些果點,好討她老人家歡心。”
陳也賢笑道:“哪裡要如此鄭重其事了?不過是打聽個消息罷了。橫豎母親也是閒不得的人,有這事給她忙着,她也是高興的。”
妙玉笑笑,心裡並不敢苟同。她本是好心,想幫幫鳳姐,但若按照夫君的說法,去找婆婆幫忙,妙玉就不敢再攬事了:自家婆婆的眼光自家知道,她並不是眼光長遠的人,能得她歡心的女子,多是嘴巴巧的花架子,並不適合單門單戶的踏實過日子。故她去婆母那邊走了一遭,便送消息給鳳姐,說了緣故,連聲道歉,言自己無法幫忙了。
鳳姐得到消息後,也是無奈:妙玉不能越過她婆婆私自推薦人家,她婆母推薦的又都不好,還能怎麼辦?
在鳳姐煩惱的不行的時候,反是黛玉送了幾個人選過來,多是六、七品人家的嫡次女:人家有國子監的太學、四門館的博士、欽天監五官正、太常寺博士等,唯一一家地位較高的是正五品的戶部郎中,只是他們家的女兒是嫡三女。
按鳳姐和探春的意思,自然是要選地位最高的戶部郎中的女兒,反正再高也高不過一品去,但賈環和賈琮卻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國子監的人家。鳳姐不解,賈環笑道:“託嫂子的福,我如今是千戶,但目前看來,沒有接下來立功的空間了,但也不想後輩子孫走這一條路。”
“國子監博士不論教什麼,都是飽學之士,將來對兒孫也能有個助益。且不是我們妄自菲薄,那戶部郎中家,即便是他們依着我姐姐的家境成了,心裡也未必將我這個錦衣衛千戶放在眼裡。與其將來讓人嫌棄,倒不如有些自知之明,找個能安生過日子的罷。而琮哥也是這般想的。”
鳳姐聽說,仔細想了想,深覺賈環說的有理。只是國子監博士中,太學是六品官,四門館是七品官。鳳姐問兩人要選哪個時,賈環賈琮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四門館。鳳姐嘆了一口氣,便打發人告訴了探春,告訴她賈環的選擇,同時找人去打探黛玉送來的四位四門館博士家裡的情況。
拿着打探來的消息,鳳姐、寶釵、探春、惜春等人湊在一起細細選了選,又請王子騰夫人、薛姨媽出面看了人家姑娘的人品,最後挑中其中兩人上門提親。
那兩家人打探了下賈環、賈琮的情況,又打聽了下賈家的人脈關係,思慮一番後,倒是痛快答應了。又因賈環賈琮年紀大了,等不得,鳳姐和探春趕在八月末就爲他們定親下聘,初定十月成親。
十月,賈蘭再次出征時,賈環、賈琮成親。有黛玉等人的賀禮,兩人的親事倒也辦的風光。
日子平靜的過去,入了年底,各地的剿匪也漸漸接近尾聲。孝德帝下令:在過年前,必須完成剿匪,讓大傢伙過個平安的年節!
接到命令,各地將士便沒日沒夜的圍殺起流匪來。那些流匪被逼急了,赤着眼就開始拼死反擊。一時間,軍士的傷亡人數直線上升,賈蘭也在此中。
李紈接到戰亡通知書時,整個人都木了:蘭哥兒死了?她的蘭哥兒死了?她的蘭哥兒怎麼會死了?不是有他岳父照顧嗎?怎麼還會死了呢?
“啊——!”李紈大叫一聲,昏死過去!醒來後,躺在牀上不肯起來,對着懷孕的兒媳更是厭惡:她流淚做什麼?她有什麼資格流淚?她父親不是蘭哥兒的岳父麼?爲什麼不好好看着他?爲什麼要讓他出事?這個喪門星!當初就不該定她家!一點幫襯都沒有,還白白枉送了蘭哥兒的性命。
李紈不肯再看媳婦,對她肚子裡的孩子也是淡淡的:有那麼一個沒用的娘,這孩子也是沒用的。
衆人說起這事時,也是一陣唏噓,晚上回去的時候,寶釵嘆道:“珠大嫂子的報應,竟是應在蘭哥兒身上。”
林昭忍不住的皺皺眉,心血來潮,便不由得掐算一番:因果循環,環境的影響是巨大的,即便再不喜王夫人,李紈還是被她影響到了,如今的她和王夫人重疊了起來,她那可憐的兒媳卻和當初的她對應起來。這會形成一個死循環麼?
戰事過後,日子一天比一天平靜起來。衆人湊在一起,不是說兒女、說家長,就是笑風月,論詩書。時間不經意的流逝着,許多年一眨眼就過去了,當定王成爲新的皇帝時,林昭不見了。
不僅是林昭,整個林府的所有嫡系,包括黛玉和恆親王一脈,俱都消失了。
但很快消息傳來,林昭在南洋立國,麾下戰船萬艘、能戰善戰的將士幾十萬,斬殺的色目人和南洋土著更是不計其數。
從中土“下南洋”的數千萬百姓開始在廣袤的土地和島嶼上闖蕩生活,並不斷地向西向南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