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紈吃了口茶,再咬了口點心,脣齒生香,不由得再咬了兩口:這樣好的上用點心,自己有多久沒嚐到了?真真是同人不同命,有些東西就是天生註定的,羨慕也羨慕不來。自己也不用妄自菲薄,胡亂羨慕,再忍忍,過了眼前這關就好了,只要日後都順順當當的,將來總有用不完這些點心的時候。
李紈在心裡唸了聲佛,平靜的放下手中的點心,對探春道:“三妹妹這裡的東西真是好,想來都是上用的。林伯爺待三妹妹真是用心。”
探春淡淡一笑道:“不過是一盤子點心罷了,哪裡能看出什麼用心來了?大嫂子說笑了。”
李紈呵呵笑着,與探春說起別後的情形,兩人談天說地了許久,探春見李紈始終沒有提到正事上,心裡也不着急,只是她怕畫蛇添足,便也不提起。
說了半天趣事後,李紈彷彿不經意的調侃道:“聽家父說,林伯爺最近十分忙亂?三妹妹和伯爺感情這樣好,這麼長時間不見,三妹妹難道都不在意麼?”
探春心裡頓時警戒起來,笑道:“爲國效力,爲君分憂,乃是國之正事,我只有舉雙手贊成的份,哪裡還能反對了?”
李紈笑道:“理是這個理,可三妹妹難道一點都不惦念伯爺麼?我聽家父說,爲了剿匪的事情,總理衙門的衆人最近可是經常夜不歸宿的忙亂,伯爺身爲總理,怕也是這樣忙吧?”
探春心中微微嘆氣,口中去卻道:“無國哪有家,這些都是應當的。”
李紈拍手笑道:“三妹妹果然一貫的大氣,嫂子佩服。我的蘭哥兒年紀雖小,卻也有着這份爲國爲家的豪氣。不知三妹妹可知道哪裡適合我的蘭哥兒去?讓他也能爲朝廷盡一份心力。”
李紈此話一出,探春身邊的丫鬟嬤嬤俱是暗暗撇嘴:終於來了!也太不出侍書所料了吧。
探春沉吟下道:“據我所知,西山大營正在招收兵士。蘭哥兒若有那個雄心,可去那裡報名。聽說,那裡的將軍寇仲謀略武藝俱是不俗,人品也好,環兒也是他練出來的,訓練新兵是最好的。”
李紈臉上的笑容滯了下:若要讓我的蘭哥兒也去新兵營訓練,從最底層做起,我還來找你做什麼?
賈環當初不過是一個頑劣不堪的庶子,被將官訓練折騰,那是應該的。
可我的蘭哥可不一般啊!
竟然拿賈環和我的蘭哥比,他也配!
李紈心裡這麼想,面上卻絲毫不顯,只是捏了捏手帕,若無其事的笑道:“這麼說,環兒是認識西山大營的寇將軍了?”
探春輕輕顰了下眉,不過依舊大方的說道:“寇將軍是錦衣衛出身,伯爺的下屬,環兒當初的教官,人品本事都是很好的,嫂子想要拜訪,讓蘭哥去參加軍訓,我可以讓環兒代爲引見。”
李紈笑得越發真誠了:“原來林伯爺的老部下啊。”
既然是林伯爺的老部下,那要個六、七品的千總給蘭哥兒,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故她笑着奉承道:“林伯爺真是年輕有爲,環兒也越發爭氣了!”
又拿帕子擦淚道:“蘭哥兒一心要爲國出力,我攔不住他,只好由着他去。可我寡婦失業,就這麼一個命根子,戰場上又是刀劍無眼的,萬一他出了什麼事,我可怎麼活?”
說着李紈便拿眼去偷看探春。但見她默默無語,只是聽着自己說話,連聲安慰的話都沒有,心裡便着急起來:探春不接話,這接下來的話自己要怎麼說?心一橫,李紈只好忍恥把話說開:“故我想來求求三妹妹,念在老祖宗和我們過去的情分上,和林伯爺說說情,照應照應我的蘭哥兒。”
探春冷冷了看了李紈一會兒,道:“大嫂子想要個怎麼樣的照應法?”
這話有戲。李紈心裡大喜,連忙道:“我聽說將士可以按功勞請封,蘭哥兒也是上過戰場的……”
探春毫不客氣的打斷了李紈的話:“蘭哥兒只是在後方處理些文書罷了,並不算正式上過戰場。這件事在原南安郡王,現輔國將軍的案件裡,早已記錄的清清楚楚,刑部可是有案宗可查的。”
李紈一滯,道:“我也不求多大的官,只是六……不,七品的末流官位,林伯爺本事那樣大,難道還辦不來這麼一件小事?”
探春冷聲道:“於嫂子而言不過是件小事,於國家律法而言,卻是件天大的事。我家忠勤伯爺從來兢兢業業,勤儉奉公,這等欺君罔上的事情,卻是不做的。”
她頓了頓,又道:“便是環兒這幾年辛辛苦苦的忙碌,也是按部就班的升任千戶,若無其他功勞,這輩子也就止步於此了。”
李紈苦苦哀求:“三妹妹想多了,怎麼就是欺君罔上了?又不是什麼人命大案,只是求林伯爺順個手,給蘭哥兒添些功勞,讓他能有個一官半職,在軍隊裡好過些,不用和那些下九流的人擠在一處,受人欺負罷了。一件小事而已,三妹妹,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你就不能通融一下麼?”
探春怒道:“順手?小事?大嫂子真是好大的膽子。原來在嫂子眼裡,私搶軍功,抹消刑部罪證,都是小事?這種小事,嫂子敢說,我卻是不敢聽的。嫂子若是爲了這個而來,那便請吧,我無能爲力。”
李紈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三妹妹果真這樣無情?既不肯念過去的情分,也不肯憐惜我們孤兒寡母半分?”
探春端坐不動,聲音也冷了許多:“我是否果真無情,嫂子心裡有數。嫂子但凡念着過去的情分,又怎麼會拿着違法犯紀的事情來爲難我?陷我林家於不忠不義之中?”
這話太難聽了,李紈“唰”的站了起來,冷笑道:“果然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三妹妹如今高貴了,不念我們這些窮親戚了。林府門檻太高,香雪海也是誥命的聚集地,當真是好大的局面,我們這些沒權沒勢的人也攀不起,既然如此,我便告辭了。”說完便怒氣衝衝的往外走去。
侍書跟了出來:“珠大奶奶慢走。昨日李夫人來信,說已經帶着李玟李姑娘安然回到老家了,謝謝我們林家給的護衛,讓她們一路上少了許多麻煩。珠大奶奶去信的時候,給我們帶好吧。”
李紈聽說,腳下一頓,手裡的帕子用力的緊了緊,頭也不回的大踏步往外走去,心中惱恨無比:她們既然無情無義,自己也不必再低三下四的求她們了。不過是多熬幾年罷了,自己已經等了這麼多年,也不在乎多等幾年!將來蘭哥兒出息了,她們便是求自己,自己也不會再進來這裡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