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後院的酒席上,姑娘們單獨坐了一桌,觥籌交錯,十分熱鬧。
黛玉和寶釵、惜春說說笑笑,探春和寶琴、王家姐妹討論文集,湘雲呢,一會兒和寶釵喝酒,一會兒又和探春划拳,整個人精神的很,除了不理黛玉外,也沒說什麼不好的話。
過了一會兒,三人說起了家事。黛玉留神聽了一會兒,便問惜春道:“怎麼聽起來,如今是史姑娘和三妹妹一起管家?珠大嫂子呢?”
惜春撇嘴道:“大嫂子病了。說是過年時候不經心,風寒了,要調養一陣子。老祖宗便說了,讓三姐姐管家,又說雲姐姐也大了,要開始學着管家理事了,趁這遭,便一起學着罷。二太太無可無不可,只是讓周瑞家的一隻陪着,說三姐姐和雲姐姐又不怎麼經事,有她幫着一起照管,各處小心。”
黛玉聽了,啞然失笑。
惜春悄悄兒說:“前段時間,二太太還委託寶姐姐幫忙呢,只是寶姐姐幫了幾天,便辭了回家了。”
寶釵笑道:“姨媽委託,我肯定要幫幾天的,只是我家裡也忙,很不得空,所以便只能幫襯着幾天而已。”
黛玉笑道:“等嫂子進門,你可要管家管到底的,我就可以偷懶了。”
寶釵臉色一紅,強忍着羞意道:“等我管家,第一件事便是扣你的月例,省得你嘲笑我。”
“哈哈哈……”
姐妹幾個頓時笑成一團。
探春眼睛掃過,眼波微微一動,隨即恢復如常。
湘雲此時和王家姐妹化拳完,她耳尖,便問道:“寶姐姐和四妹妹你們在說什麼,笑的這麼開心?說出來我們一起樂樂?”
寶釵笑道:“在說四妹妹先前畫的西洋畫呢,學的是有模有樣,可惜那光線比例總不對,聽玉兒說,要她學格物,四妹妹便抓狂了。”
惜春咕噥道:“那個太難了,什麼公式一堆的,還有什麼平方、什麼立方、什麼單位,那麼多,我哪裡懂麼……。”
黛玉道:“不過是多記誦一些,你便是懶罷了。”
惜春道:“我是真不懂麼——”
黛玉不理她,只喝茶。寶琴過來插話笑道:“那個確實太難了,我跟着學了幾天,頭暈眼花,接連幾天都一堆麻雀在腦子裡叫,便放棄了。郡主真厲害,這些都懂。”
黛玉笑道:“我也不過是因從小兒便學起,故比你們熟悉些罷了。”
惜春道:“林姐姐你從小兒就學起了?林表哥教的?”
黛玉點頭道:“一部分是哥哥教的。後來哥哥出去了,便找了海外的傳教士做老師,他們教的。”
寶琴道:“咦,不止一人啊?”
黛玉道:“自然不止,格物也有許多種的,有數學、物理、化學、美術、音樂、機器、天文、地理、植物、動物等等,包羅萬象。”
惜春苦了一張臉道:“我只是學了幾何、物理就頭疼的半死,還有那麼多種,等林表哥回來,不會要我都學吧?”
黛玉道:“你是本郡主的女官,至少要學幾何、物理和化學三種。你以爲逃得了”
惜春趴在了桌子上裝死:“郡主,下官病了,病的很重,起不來了。”
黛玉好笑的推了推她道:“本郡主的女官生病了,這可如何得了?等我回去,便請錦衣衛派人給你治病!!”
惜春連忙跳了起來:“林姐姐,我好了,錦衣衛給我治病,這個福分我可受不起。”
黛玉笑道:“又胡說,錦衣衛是京城百姓的公僕,最是溫和不過的,你如何受不起?”
這下不止惜春了,在座的姑娘們同時都撇嘴了:錦衣衛哪怕被林都堂整的現在模樣了,也不會有人覺得他們溫和,也就林都堂那千嬌萬寵的妹妹纔會覺得錦衣衛溫和。
寶琴嘻嘻一笑,隨即推了推湘雲,道:“雲姐姐,你們剛纔不是在說什麼興除利弊的事情?”
探春道:“我們商量着,想把府裡一些浪費的事情蠲了。比如我們每月用的頭油脂粉錢,府裡買的我們俱不敢用,都是自己屋裡拿錢再去買的,這重重疊疊的浪費了許多,倒不如免了。”
又道:“再有就是我們那個園子,我和別人家女孩兒閒話,聽說那一個荷葉、一根破草根子都是值錢的。便想着從園子裡找幾個老實本分、知園囿的老媽媽管理,一來省了打掃費;二來園子有人專門管理;三來東西也不至於糟蹋了去;四來麼,也是貼補之意,老媽媽們可以藉此小補些。這法子適才周瑞姐姐和大嫂子也是同意的,只雲姐姐又提了些意見呢。”
衆人忙問什麼意見。
湘雲掃了黛玉一眼,道:“我琢磨着,那選上的人固然高興,那沒選上的人不免就抱怨了,且她們日常也料理着園子,擡轎子、撐船、拉冰牀一應的粗活,都得做着,也是日夜在園子裡照料的。倒不如讓那些選上的人將園子一年的出息湊幾吊錢出來,散給她們,也算是她們的勞苦費。”
黛玉聽了,皺皺眉,沒說什麼。
惜春想了想,總覺得有些不妥,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便也不說話。
寶琴和其他人等見大家都不說話了,自然更不說話了。
湘雲若無其事的道:“若不是老太太親口囑託我三五回,我原不該管着閒事的。只是老太太既然相托,我便該盡心,否則怎麼有臉見她?故我便替衆人籌畫了這個進益,也是叫她們齊心的意思,日後不任意吃酒賭博,把園子裡周全的謹謹慎慎的,咱們住着也安心。”
探春笑了笑,道:“雲姐姐心思周全,替我想了許多我沒想到的,我自然是沒有異議的。”
湘雲一副雍容大度、好脾氣的樣子,笑笑道:“如此我們便議定了,今兒是二姐姐和邢妹妹的大日子,其他的細節也不好商議,我們明日閒了再說罷。”
探春點點頭,卻是半句話也沒有了。
寶琴忙道:“枯坐無味,我們來行酒令吧。”
寶釵自然跟着附和,衆人一個說一句,一句接一句的行起了酒令,那邊寶琴又去拉探春,寶釵便去拉湘雲,又叫黛玉,很快便把前面的那些尷尬衝沒了。
待黛玉歸家和容嬤嬤說起此事,嘆道:“那府裡奴僕衆多、盤根錯節,三妹妹的法子是不錯,可知恩惠了一小部分人,難免就落下了偏心的埋怨;只是史大姑娘添了這麼一筆也不成,管的人必定比不管的人拿的多,那些人有見錢眼開的,必不肯甘心,鬧將起來,反倒容易兩頭空,還不如原來的樣子呢。我冷眼瞧着,這個法子怕是不能長久。”
容嬤嬤搖搖頭,說道:“三姑娘雄心勃勃想幹出一番事業,可被史大姑娘冷水這麼一潑,只怕似乎也冷了心了。”
黛玉道:“她本是賈家的人,十分顧慮着家族呢。且她本性機敏,心內又有成算,素日又看到了許多的弊端,偏她是個姑娘,不好說不好管,如今有這個機會了,便是受些委屈,她也是想爲那府裡盡點心力的。”
容嬤嬤道:“不愧是三姑娘,難怪伯爺和姑娘平日裡也誇。”
聽到容嬤嬤提起哥哥,黛玉也不禁眉頭一皺,心中不由得掛牽起來,口中卻強笑道;“哥哥若是回來,聽了他的心上人在自己家裡受委屈,只怕會很不高興。”
容嬤嬤笑道:“伯爺只會高興,因爲三姑娘是爲了振興家族而受委屈,上有嫡母壓着,下有衆多婆子鬧着,後面還有大嫂子虎視眈眈,在這種境遇下都有一番抱負,想着趟出一條路來,這是巾幗英雄!伯爺愛的就是這樣的人啊!”
一席話說得黛玉臉紅紅的,卻是認真的點點頭。
只是此時此刻,哥哥在西域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