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夫人的哭訴,史鼎氣的直喘粗氣,許久方道:“夫人受委屈了。罷了,且先忙着咱們自家的事情罷,等咱們外放的事準了,咱們一家便都跟着我去任上,到時再做打算。只她既愛呆在那,便讓她一直在那裡好生呆着吧。橫豎有老太太在,她也吃虧不到哪裡去。”
哪裡有這麼簡單地哦。
史夫人心中吐槽,卻在那裡一邊抹淚,一邊愁容滿面道:“我倒是想讓她橫豎在家裡住好了,可老爺細想,這門親事,也就老姑太太一人願意,那寶玉的親身父母還沒答應呢。尤其是那府裡的二嫂子,話裡話外說是宮裡那位的話,寶玉如今還小呢。如此還有什麼好說的?有了宮裡的那句話,難道咱們家還上趕着去議親?”
“夫人說的有理,京中其他人可有好孩子?”史鼎也是愁的不行。
要說外務、官場,或者家中大事,史鼎自然不在話下。
但要說到深宅之事,史鼎自然不擅長,只能聽夫人的意見。
就算知道誰家的公子出類拔萃,卻也只聽到人家交際辦的不錯,差事做的漂亮。
誰知道在家裡是什麼樣子的。
還得靠夫人們打聽啊。
史夫人嘆道:“賈家已經不行了,至於其他人家,我這些日子也看了不少,只雲丫頭弄出那麼些事,這滿京城有誰是不知道的?也只在面上留些情分罷了,真要說親,那些好的、知根知底的人家哪裡就願意了?剩下那些,便是有願意的,也都是或家世不好、或身份不夠、或人品不好的,總難有如意。如今又鬧出這麼一出,便是先前那些願意的人家只怕這會子也不願意了。”
史鼎長嘆一聲,半天道:“那依夫人的意思呢?”
史夫人眼底閃過一絲精光,面上依然愁苦,道:“我想着,如今這情形,那家世底蘊厚的人家是不行了。那咱們便退一步,老爺認識的人裡,不是有不少新榮的人家麼?她們原先就苦過,拋頭露面慣了,對坐臥言行也沒那麼講究,自然不會計較雲丫頭先前那些事。咱們挑那家世清白、身份高、錢財多的人家的嫡子,選個人品端方又知道上進的好孩子,最好是離咱們家任上近些的地方,這樣也算咱們是給雲丫頭盡份心了。”
史鼎沉思半晌,道:“夫人說的有理。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一個人來。九江節度使,葉雲天的嫡次子,我見過,是個知上進的好孩子,只葉大人出仕的晚,他那老母親、原配夫人的出身委實差了些,有些上不得檯面,他們家長子的親事當初定的也草率,是和一個富商家的女兒,後來託了我,到底是悔了,如今娶的是梅翰林家的女兒,倒也門當戶對。他也曾和我說過結親之事,我想着要在京城給雲丫頭找,便沒應,如今這情形,倒是他們家合適些。罷了,我明日便去信問他,等這事準了,你便接雲丫頭回來。哪怕人家再怎麼不計較先前,真定了親,也不能任由着她的性子胡來。若定親之後再傳出什麼閒話來,咱們也沒臉見人了。”
史夫人笑的溫婉,道:“若真說定了,我有了回老姑太太的話,自然要拘着雲丫頭在家繡嫁妝,學規矩了,哪裡還能讓她再任性?”
史鼎點頭道:“還是夫人明白事理。”
一宿無話。
第二日,史鼎果然去信給葉家,葉家本就慕史家權勢,自然喜不勝喜,慌忙應了。
史夫人一接到消息,立即親自去了趟賈府,接了湘雲回來,又說要準備各種事情,死活不再放湘雲出門。又特特敲打過一干下人,不許再替賈府任何人傳消息,若被她查實了,一律打了攆出去。
可憐湘雲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日日只能在家繡着嫁妝,眼淚不知流了多少。
……
當史家爲湘雲的事情忙碌的時候,林昭來到薛府做客。
當日秋雨之中,薛蟠在悅來軒請林昭第二日赴宴,但林昭只想安安靜靜的休沐,哪裡願意天天赴宴?
這一番推脫,再由薛蟠邀請,已經是十日後了。
不過黛玉偶染風寒,自然在家裡歇着。
十天時間,史湘雲定親都快有眉目了。
紫金街。
原本是因這街上有一座紫金寺而命名,不過因爲名字討喜,近來頗有些豪商在此定居,這‘紫金’二字便又多了一層含義。
早在十多年前,薛家便在這裡買下了一座四進的院子,供進京時落腳之用。
不過這些年裡,因爲薛蟠的老子英年早逝,薛姨媽又總愛與姐姐哥哥住一處,希圖平日裡有個照應,因此這宅子便空置了許久。
但是薛姨媽心裡有了成算,便打算搬到這裡來、特地讓薛蟠修整了一番。
林昭來到紫金街,隔着老遠就見薛府的燙金門釘,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到了近處,又見薛蟠一身亮紅站在階上,老遠就躬身施禮:“林大哥!”
馬車還未停穩,薛蟠便興沖沖的迎了上來,咧着嘴道:“你可算是到了!”
說着,便要伸手扶林昭下車。
不過輪不到他。
林昭身邊有的是護衛、家人。
一個巧妙地站位,將他隔在外面。
林昭也輕巧的落地。
他擡頭看着那熠熠生輝的大門,呵呵一笑:“文龍,你這府邸當真是金碧輝煌啊。”
“那是!”薛蟠昂首挺胸,道:“有了林大哥鞭策,我薛蟠要從頭開始,這薛府自然要改頭換面!我知道林大哥見識非凡,但我這院子也算不錯,走,兄弟帶你瞧個稀罕去!”
林昭是頭一次來這裡,自然只能跟着薛蟠一路前行。
只是走着走着,他卻覺得有些不對頭,這兩下里的格局裝飾,一點也不像宴客的所在,瞧着倒像是女主人的住處。
他不由放緩了腳步,遲疑道:“咱們這是去哪兒?”
“哦。”
薛蟠這纔想起,自己還沒解釋過,忙道:“我今日宴請大哥,本來是家母指點,她說無論如何要見你一見,便讓我請你請你過去。”
去見薛蟠的母親?
也是薛寶釵的母親。
雖說大家也算親戚,在賈府也見過幾回,但沒怎麼正兒八經的行過禮,見過面,說過話。
這次登門,拜見一下母親,也是理所應該。
通家之好不就是這麼來的嗎?
只是……
自己與薛蟠的關係,應該還沒到那份上吧?
黛玉若是來見寶釵,姐妹之間惺惺相惜,見一見薛姨媽也是應該。
林昭剛想到這裡,薛蟠卻已經笑着向前面招呼道:“同喜,快去裡面告訴母親一聲,林大哥已經到了!”
不過既然來了,見一見也無妨。
林昭堆起笑容,目不斜射的跟着薛蟠穿過小院,到了那正房堂屋之中。
便見左首軟塌前,幾個丫鬟衆星捧月一般,將個婦人圍在當中、
不過距離薛姨媽最近的一個丫鬟,卻格外的與衆不同。
不過林昭只是掃過一眼,便微微垂下目光。
“母親。”
薛蟠與有榮焉的介紹道:“林家表哥來了。”
林昭拱手施禮,一躬到底,口尊:“見過姨媽。”
“快快請起。”
薛姨媽見過林昭多次,對這個年少多才,深得皇帝信重的林昭十分欣賞,內心深處也有別的想法,看向林昭的眼光自然更加與衆不同,微微笑道:“說起來也在榮國府見過幾回,咱們也是親戚,文龍是個不成器的,慣常也只和一些狐朋狗友往來,做了不少混賬事,被昭哥手下抓去勞教,卻大有改進,眼瞅着就往正道上去了,我這個當孃的是看在眼裡,喜在心裡。今日見了昭哥,便忍不住囉嗦幾句,還望昭哥平日多看顧他些,莫要讓他再闖出什麼禍事。”
說完,對旁邊的丫鬟說道:“香菱,將我的禮物送給昭哥。”
“是。太太。”那丫鬟應道。
但見她約莫十五六歲年紀,手短一個盤子款款而來,滿頭珠翠微微亂顫,端莊恬靜裡又透出些少女嬌憨,尤其那眉心一粒天生的胭脂記,恰似那畫龍點睛一般,更添許多神采。
她走到林昭面前,俏聲道:“林大爺。”
長者賜,不好辭。
林昭也不是扭捏的,伸手便將盤子上的那塊玉佩接了,在此拱手道:“多謝姨媽。”
鼻子中卻問道一種清香的氣息,當然是身邊的香菱所散發。
林昭眉頭一凝,轉頭瞥了一眼薛蟠,心中疑惑:“你小子還給我玩贈妾的遊戲?”